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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朝野独力难撼,世道唯艰任重道远
皇宫里,今日,申屠景破天荒没有在白日补眠,一个人静静坐在偏殿御案之后。
福海探头看了又看,只见他面色沉郁,似极不乐,十分不敢上前去触他霉头。
良久,还是申屠景开口唤道:“刑部侍郎还没来吗?”
福海擦汗,忙答:“适才赵相正召集部臣议政,如今该已结束,张侍郎就快到了。”
快到了。
呵呵,他堂堂天子宣召下臣竟还不能立时传到,反要他等?申屠景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福海干脆把头缩进了胸口去。
“微臣应诏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又等盏茶后,张昶才姗姗来迟还故作姿态道。
申屠景冷冷看他一眼,也不叫起,忽然问道:“不知卿家内人是何姓氏又出自何门?”
皇帝垂问臣妻,这话实在好说不好听。
张昶就被问得愣住了,吞了口口水,方道:“贱内鄙姓赵,乃、乃——”
“莫非是赵相之女?”申屠景追问。
张昶连忙摆手,“臣不敢,臣惶恐,臣何德何能竟能迎娶相爷之女,拙荆实乃赵家旁支庶女,按辈分该叫相爷一句叔爷。”
“这么说,你见了赵相也要唤声爷爷?”申屠景再问。
张昶却面不改色甚至与有荣焉地道:“正是。”
申屠景不说话了,转而仔细打量他。
张昶看样子不过而立之年,面白无须,双目灵活。因他跪着,从官袍襟口处便露出里衣的绸缎领口,加上玉围腰带上缀的玉佩、香囊,满身风流气度就是深色官袍都压不住。
“哦?朕素闻赵相家乃大家族,旁支远亲众多,似你这般打着转儿的连襟,不知在朝中有多少啊?”申屠景看似随意问道。
张昶脱口就要回答,却被福海打断了。
福海端着一盅银耳雪蛤羹进来,恭敬呈到御案前,道:“陛下,这是太后娘娘特意命御膳房给您做的银耳雪蛤羹,说是近来天热气躁,让您千万保养身子。这羹啊,就得趁热喝。太后娘娘一片苦心,您多少用些!”
说着,福海还殷勤地舀了一勺,轻轻吹气送到申屠景唇边。
申屠景抬抬眼皮。
福海在他注视下,右手稳如泰山,勺中汤汁半点没洒。
“好,好稳的手!好忠心的奴才!”申屠景道。
福海听了这话,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却冰冷一片——完了完了,他这遭是把皇帝得罪狠了!都怪张昶这个蠢东西!皇帝都问得这么直白了,他还不明白意思竟要实话实说,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吗?
自己今儿代人受过,吃了这么大的挂落,必须找相爷找补回来才行。
福海想着,心里虽有些害怕,到底没把申屠景的天子之怒放在心里。
申屠景也知再想从张昶嘴里问出些什么该是不能了。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是归属太后就是依附赵璃,果然,他在这深宫里才是真正孤苦无依、寸步难行。
申屠景心里虽沮丧,斗志却越发昂扬,沉声问道:“最近刑部可有甚大案否?”
张昶其实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要不是娶了赵璃的侄孙女,绝不可能这般快升到刑部侍郎的位置。
当然张家祖上盐商起家,至今还有海船通商,堪称官员中第一豪富的家底也给他添色不少。
张昶埋头想了许久还真不知有甚大案,半天挤出一句“奸犬杀夫”案?
其实申屠景等的就是这句话,前头问话实在是因久等张昶不至,心中愤怒,才多次一问。
却不成想这张昶实是个草包,差点就要自揭老底。
申屠景点点头,“你且细说说。”
张昶风流不羁,性喜眠花宿柳,家里有个母老虎,故而没少在外头流连。起初听说贾氏的案子整个人就激动得不行。此刻见皇帝过问,顿时大喜,这岂不是上达天听的大好机会?故在心里把这案情仔细想了一遍,再添油加醋说将出来。
其中把那贾氏如何不贞、狼狗如何力巨、公堂上又是怎样奇观……说得巨细靡遗,简直比申屠景这个目击者还要详细具体、有理有据。
申屠景一直安静听着,时不时看看张昶的表情。
见他除了满脸鄙夷、愤慨外,还有一丝难掩的猎奇悸动,显然在与他奏对之际还有闲心想那风月之事。
等他说完,申屠景才道:“那这个案子刑部是如何判的?”
“自然是人狗皆凌迟处死!那妇人做下这等寡廉鲜耻之事,不凌迟不足以平民愤。那畜生叛主偷妇,亦属大逆不道。人狗连坐,必得处以极刑方可正人伦、明道义!”张昶答得掷地有声。
申屠景却气得一个杯子砸过来!
“凌迟?你可知何为凌迟?身为刑部侍郎,动不动极刑伺候,与那些乱用大刑屈打成招的昏官贪吏有何区别?”申屠景大怒斥道。
张昶万没想到申屠景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顶着满头满脸的茶叶沫子,颤巍巍不敢应声。
“这这这、臣臣臣……”
“与人通/奸/合谋杀夫尚不至于定凌迟罪过,这贾氏独守空闺,誓要守贞,却一朝失足,虽违背人伦,然其情可悯。再有畜生噬主,更不与妇人相关。人畜两类,何谈连坐?便欲正礼教国法,斩首亦是极刑。此决,朕不准。”申屠景压着火气道。
张昶听说,汗珠涔涔而落,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然、然判判决已已出,那那那妇人与狗已俱俱被拖到刑场,正、正行刑中。”
“什么?”申屠景拍案而起。他再没想到这案子竟判得这般快!
“快,快去。救人!”申屠景下令道。
张昶见他盛怒,不敢撄其锋,却也不能不问,“微臣斗胆,大刑已然过半,不、不知陛下要改判为何?”
申屠景颓然坐倒,凌迟之刑如何再救?无力地垂下眼眸,“便绞刑吧!”
事已至此,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张昶领命,扶着官帽,飞一般退下。
剩下福海,瞅着申屠景面色实在难看,上前劝道:“陛下,距离给太后娘娘请安还早,您要不要进殿休息休息?”
休息吗?之前每次提到休息,申屠景就莫名雀跃,满心期待,恨不得插了翅膀赶紧睡到龙床上去。
可是现下他却产生了畏惧心理。他不敢睡过去。他怕面对陈氏悲伤的眼神和贾氏凄惨的下场。
申屠景摆摆手,让福海退下,“朕要静一静,你们都退开。”
福海正想去找赵璃要好处,闻言立刻退走。
偏殿明黄帐幔随风微微拂动,投下的阴影便在申屠景面上忽进忽退,像极了他此刻潮起潮落般的心情。
而心情与他一般的还有司马瑛。
她去了刑场观刑。
谁也没想到贾氏的案子竟然判得这么快,知县才把案情呈送上去,刑部就给了批文,比那知县判的更重,竟处以凌迟极刑。
陈氏等人都还没来得及去牢房看望贾氏,贾氏就被人拖到了刑场上。
司马瑛瞒着她们独自到了刑场。
她还没见过凌迟,却看过斩首。
当刽子手的大刀砍下时,曾经那一个个她最熟悉最亲近之人的头颅应声而落,骨碌碌滚出老远。一个个还都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每每在司马瑛的睡梦中一次次重现,让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
刑场上,贾氏嘴里被塞了东西,除了流泪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开始她还流泪,后来便连泪水也没有了。
司马瑛站在人群外围,以为自己能够忍受,可是才到第十刀她就已经浑身颤抖站立不住,身子一软,跌进了一个怀抱。
司马瑛抬头,看见白玉京剔透晶莹、不似凡人的脸容。
“小叔叔,爹爹、哥哥们,他们都、都——”司马瑛话未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白玉京抱着她,一声低叹,打了个响指,缩地成寸,眨眼儿出现在司马瑛家中。
慢慢将她放回床上,盖上薄被,白玉京看着她晕迷中仍旧紧锁的眉头,伸出修长食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心。
一股清凉似空谷幽泉的润泽气息,甘霖般瞬间缓解了司马瑛久旱的身心。
她长长吁出口气,终于孩子气地蹭着被角睡熟了。
便错过了申屠景刀下留人的旨意,当然,最终贾氏还是被实行了绞刑。
只是在她整个人被吊起的刹那,那本已不会再流的眼泪到底还是滑出了眼眶。
三日后,已成鬼宅的贾家大门前,来了一对穿金戴银的母子,扬声是贾老板的妻子,特来奔丧。
四邻震惊。
谁不知道贾氏当年是贾老板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也算为他守了这些年,虽然无子,也不能就成了妾室呀!
还是刘茂出来询问,那富贵妇人才道,原来她是河北人氏,住在保定府,六年前就嫁给了贾老板,儿子都四岁了。知道贾老板在京郊老家还养了一个,只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贾老板突然过世,母子二人失了依傍,自然要找来。来了才听说原来贾老板那个妻子这般不贞,还害死了夫君,既然如此贾老板的全部家财就该都归他这个独子。
妇人说到此才暴露了寻亲的真正目的。贾老板虽然没了亲人,可是既然住在井水巷就是挂了籍的,旁亲可还在呢!
虽然贾老板出事时没人站出来,这涉及到分家产了,什么表叔表舅二大爷四姑奶奶全冒了出来。
那平妻妇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一把拉过长得几乎和贾老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道:“你们都是旁亲,这可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父死子继,天经地义,便是闹到官府也是我在理。”
她本以为说到见官,这群假亲戚就会退缩,不曾想他们一齐笑起来,揣着手道:“成亲生子是要讲三书六礼的,你有什么?何况如今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你说是他儿子,我们看啊,绿帽子还差不多!”
“便真要见官我们也不怕,他才顶着贤良名义被淫/妇害死,官府正要拿他树典型,安教化,你现在说你是他置的外宅平妻,哈哈哈,看官老爷认是不认?”
众人三言两语倒把妇人说愣了。商人娶平妻乃常事,可她也确实没有婚书,实际又常年霸着贾老板不许他回家,已从他身上不知捞到多少好处,见这里的人蛮横,见好就收,拉着儿子就走。
连去贾老板坟头上炷香的想法都没有。
“呸!什么贱/货,图的都是男人的钱。还亲生儿子呢,都不知道给亲爹上炷香。那贾老板也是瞎了眼,这个比那贾氏可差远了!不信你们看着,她回去不出三日就得改嫁。贾氏好歹还是想守的呢!”谁也没想到,说了这句良心话的竟然是牙婆王大娘。
王大娘边啐边关院门。
申屠景站在后巷口,远远看着贾宅不过半月明显破败了的大门,忽然道:“部院无情,吏胥可憎。商人艰难,女人更难。人心可惧,愚民难教。天下何曾太平,权奸怎忍为祸?世道唯艰,朕(真)任重道远。”
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司马瑛无意听见他的话,苍白的面色上蓦地多了抹红。
他好像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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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里这个故事《犬/奸》看得更令人头皮发麻,人性简直恶到了极处。写到后面我都写不下去了,所以,结局一笔带过了。唉——
听个好消息吧!
恭喜白·小叔叔·狐主·玉京上线。
其实,阿景和瑛娘最初的相遇就是有迹可循的。八大王跟白狐主求来的瞬移秘术与傀儡术啊!
可怜小叔叔,从小养成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