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每晚都见鬼[聊斋]

作者: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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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世情瑛娘送玉,图虚名县官遭戏


      “竖子敢尔!”申屠景见这知县竟然要给自己上大刑,气得脱口而出。

      “大人息怒!”眼看着申屠景就要被衙差拖下去落个跟贾氏一般的下场,女扮男装的司马瑛立刻扬声道。

      两人声音重叠在一处,一样的清越激昂,撇除内容,都十分的悦耳动听,一时间倒让知县愣住了。

      申屠景也没想到还会有人敢出手帮助自己,扭头一看,人群中走出一个白衣飘飘、倜傥风流的俊俏公子。

      可是一对上那双眼睛,申屠景就知道是司马瑛。

      申屠景下意识站到了贾氏身前,虽然明知司马瑛既然这时站出来,肯定已旁观多时,还是不想让这公堂上的不堪景象污了她清明的眼睛。

      司马瑛却不看申屠景,径直走到堂上,潇潇洒洒站定,一扣手中折扇,合掌冲知县大人作了一揖,扬声道:“小生不才,路过此地,见大人青天直断,本不忍打断。然这案子案情如此奇特,大人一旦定案,无论结果如何,想来必定轰动一时。”说着,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知县一眼。

      因着司马瑛的眼睛实在太清澈了,轻轻转动都像是藏了数不尽的话语和意思,那知县被她这么一看,总觉得似乎有千言万语说之不尽,不由得就屏住了呼吸,期待起她的下文。

      “大人若不弃,可否请后堂一叙?”司马瑛接道。

      本来若是平白无故出现一个人扰乱公堂秩序,打断知县审案,他必然十分恼怒更别提和你后堂一叙了。

      然则,司马瑛相貌生得极好又刻意装扮过,一身男装,看去愈发玉树临风,绝非寻常人物,

      这知县在京郊附近当官,自然知道遍地都是贵人的道理。莫说似司马瑛这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的,就是那长得歪瓜裂枣,做事不着四六的,但凡显出些不同,轻易他都不敢得罪。

      故而,司马瑛的话,知县听了,想都没想便点了头,宣布暂停过堂,押后再审。

      司马瑛怡怡然迈步跟着往后堂去,路过申屠景的时候冲他使个眼色。

      申屠景要跟上去却被她背着摆手阻住了。

      知县都进去了,师爷自然跟着。只才转进后堂,司马瑛就拉住了师爷的衣袖,不着痕迹解下腰间玉佩塞到师爷手里,客气道:“出门在外不曾带的银两,一点心意,还望是先生笑纳!”

      那师爷没想到是司马瑛这样相貌的少年人,竟然还如此知情识趣,愣了愣,老脸登时笑成菊花,收下玉佩,冲她点点头,表示无论司马瑛求的是什么,他都愿意帮忙。

      司马瑛提起的心先放下一半,这才跟着师爷去了花厅。

      知县已端坐等待。

      司马瑛这次却不像在外面那般有礼,径直走过去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赞道:“好茶,谢谢大人款待。”

      谁知她越是这般,那知县大人越觉得她背后定大有来头,竟半点不生气,反倒客气地说:“公子客气。款待贵客自然要上好茶,只不知这位小公子家乡何处?又是为何路过本县?”

      这却是明着问司马瑛的来历背景了。

      司马瑛不急不忙,淡淡道:“无论在下出身如何,不过一员白丁,大人乃官老爷、一方父母,岂是在下可比?”

      司马瑛的话,仔细一想,其实啥也没说,半点也没有回答知县的问题,还神秘化了自个儿的背景。偏偏就是让人跳不出一点儿理来,还觉得好听。

      知县官场老油子了,自然也听出了其中关窍,可是还是那句话,他听了不生气。

      知县笑了笑,既然司马瑛不愿坦诚家门,他也不强求,转而道:“不知公子有何高见,定要本县后堂相会?”

      司马瑛方正色道:“大人见谅,却是在下多事了。贵县这桩案子不是百年难遇,也是惊世奇闻。办得好了,旁人赞大人一句青天老爷;若办的差了——”

      司马瑛故意卖个关子,发现那知县大人正竖直了耳朵倾听才道:“上官可要说大人教化不利,地方上才出了如此伤风败俗、丧尽天良的事。”

      这后果,那知县也不是没想到,只是再被司马瑛着重提出,不由有些心慌,忙道:“不知公子以为如何才能办得好?怎样又算办得差?”

      司马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故作高深地道:“什么是好?在下不敢妄言。但若大人真的当堂命人打了那冲出来说话的秀才相公板子,就一定是办得不好。”

      师爷在旁边听了半天,不知道司马瑛打算干什么,至此才明白原来她是为那莽秀才说情来的。

      要是救那妇人,师爷自忖做不到。搭救一个迂腐秀才还是手到擒来。

      闻言,立刻补充道:“正是。大人恕小的冒昧,适才小人就想说话,那秀才看去便仪表不凡,想来也不是故意冲撞大人,只是文人迂腐气重了些。都说刑不上大夫,这酸秀才虽称不上大夫,却有一股蛮气。若大人当真给他上了板子,他一时激愤,一个气不过,在堂上再闹出什么事来,岂不坏哉?”

      那知县本也就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被申屠景驳了面子,恼羞成怒才下令杖责。此刻听师爷一劝,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他因为审一桩伤风败俗的案子,逼死了一个秀才,恐怕他今年的考评最多只能是下等。

      可是若不给申屠景点颜色看看,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司马瑛觑着他的神色,知道还不到火候,添把柴道:“其实大人想茬了,似那书呆子这样主动送上门的人可不好找。现下外头的百姓们都看着了,那书呆子不仅擅闯公堂,还出言不逊。人人都知道是他不对,但若大人真的下令打人,难免落个不能容人、不敬文人、过于严苛的名声。”

      司马瑛欲扬先抑,先说坏处,后言好处。
      “但若您能深明大义,大人不计小人过,赦免他的罪过,还请他旁观庭审,把那犯妇的罪行,一桩桩落到实处,让他再没二话可说,输个心服口服。到时再由在下或者师爷去开导开导这楞头青,写首诗表达对知县大人青天义举的钦佩,届时流传四方,岂不是佳话一桩?”

      那知县听到这儿,终于恍然大悟,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公子好谋算!本县在此谢过了!来来来,咱们先去审案,待前头事了,本县定要好好请公子喝一杯。”

      “如此,叨扰了。”司马瑛大方接受。

      几人再回到前头。司马瑛不愿太出风头,坐到了师爷身后。

      知县却一改适才铁青面色,笑容可掬地对申屠景道:“这位公子,听你适才言必及律法,可见也是个守法明理的人。不知你可知擅闯公堂,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申屠景没想到这知县去了回后堂,倒学会先礼后兵,以理服人了,被问得答不上来。

      知县看他面色知道已扳回一城,故作大度道:“念在你年少冲动又是为了公平断案才有这冒失举动的份上,本县不与你计较。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既然你对断案自有看法,本县便赐你个座,也让你好好看看本县究竟如何断这惨案。”

      申屠景:……你给谁赐座?才要拒绝,就听见对面司马瑛掩唇轻咳。

      “咳咳。”

      申屠景这才想起那知县之所以有此改变,都是在司马瑛劝他入内堂之后,便闭上嘴,坐到了凳子上。

      这会儿,衙差把昏死过去的贾氏又从外头拖了进来,一盆冷水浇醒。

      知县一拍惊堂木,再次喝道:“贾氏,你与那狼狗适才所为,公堂上下人等俱已亲眼目睹,你还有何话说?”

      贾氏脸上已分不清哪是眼泪哪是井水,她还要摇头,可是证据确凿,她还有何话说。

      “民妇确实不曾设计谋害亲夫,那、那真是意外。”贾氏还是辩解道。

      知县又要发怒,看了看好整以暇坐着的司马瑛和虎视眈眈旁观的申屠景,改口道:“那你说那狼狗为何要咬死你夫主?”

      “是,是犬儿凶性突发。”贾氏道。

      “胡说。”知县怒道,“好端端的那狼狗为何凶性大发?又为何旁人不咬非要咬死你相公?”

      贾氏被逼问得答不上来,头垂得低低的,就不开口。

      师爷突然插口道:“你不说,莫非又想让那狼狗上堂?”

      贾氏浑身巨震,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放声大哭。哭罢方道:“确是民妇不贞,家主常年在外经商,留民妇独守空房,还常有地痞流氓上门滋扰。民妇无奈,求相公买得犬儿归家,日夜相伴,天长日久便,便——”

      “砰!”知县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便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贾氏生怕知县再命人把狼狗带上来,再被迫当众行那羞耻之事,急忙答道:“有了苟且。正好那日相公经商归来,夫妻许久未见,难免、难免……正行、房之时,犬儿突然冲上来一口咬在相公肩膀上。相公吃痛不过,回身和它扭打,就这般就这般丧了性命!”

      哗——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竟然是畜生吃醋,反杀了正儿八经的郎君。

      就连申屠景也再想不到,事情真相竟是这样。怪不得那日他们救出贾氏时,她衣衫不整,贾老板也是几乎半裸。原来二人正在行周公之礼。

      贾氏一口气吐露了真相,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化作一滩水,软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

      司马瑛静静看着,心中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憎恶。

      倒是知县没有这诸多感慨,向师爷使个眼色,师爷立刻把记录的供词拿起吹了吹,交给他过目。

      知县看过没问题,便命师爷当庭念出。

      念罢,拿去给贾氏签名画押。

      待贾氏画押,知县忽然转头对申屠景道:“案情已然明亮,不知这位公子可有异议否?或觉得本官断案如何?”

      申屠景就要回答,司马瑛又咳一声。他缓了缓站起身道:“大人明察秋毫,不偏不倚,在下佩服。”

      “哈哈哈……”说好要表现大肚能容姿态的知县,听见他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三声,才醒悟这还在公堂之上,急忙收声道,“公子谬赞。本县身为父母官,为民申冤本就是分内之事。倒是公子一介书生,不惧权贵,敢于仗义直言,勇气可嘉。”

      依知县所想,他如此大方夸赞申屠景,申屠景就该打蛇随棍上,奉承回来。

      哪知申屠景当真是个呆子,竟直接承了他的称赞,半点礼尚往来的意思也没有。

      知县有气,看了一眼师爷。

      师爷慌忙站起,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常言道不打不相识,可不就是形容大人与这位公子的?大人大肚能容,公子铁骨铮铮,当真是一段佳话也!”

      “对,正是佳话!”司马瑛跟着站起,抚掌赞叹。

      公堂外的看客们大都是乡野之人,哪里懂什么佳话不佳话,只是看堂上的大人都在笑,还有人带头鼓掌,便都跟着鼓起掌来。

      知县却以为他们的这番做派真的起了效用,喜得连连捋须。直到掌声响了许久,才抬手压了压,又长篇大论说了许多教化的话,这才宣布退堂。

      待他回到后院,心满意足叫师爷去请司马瑛前来饮宴时,师爷却道:“还叫大人知道。那白衣公子实在是个高风亮节的,退堂之时,便已离去。还说公事已了,不敢打扰。若有缘分,定当再会。当真是事了拂衣去啊!”

      师爷边说边摸着衣畔垂着的玉佩。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呢!

      知县听他这般说,略有些怅然,到底还是自得更多,摆摆手,也就把这茬揭过去了。

      公堂外,申屠景默默跟在司马瑛背后,一路无言往回走。

      司马瑛知道申屠景心里定不好受,正思量如何开口,却听他问道:“不知司马姑娘腰间玉佩去了何处?”

      司马瑛眨眨眼,反问:“你怎知我腰间有块玉佩?”

      “适才在公堂上你越众而出,我便看见了。但在你从后堂再回转,那玉佩就不见了。”申屠景道。

      司马瑛默了默,还是道:“我送给了那师爷。”

      “哦。”申屠景语气轻松地答道,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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