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声细语

　　莉安本只想回来见见子沣，除了这个城市根本无处可去，现在却只想离开，想起与s曾经开玩笑的约定，要一起回亚龙湾爷爷的旧屋看看，虽然已经是孤身一人，却也除此之外无处可去，完成这最后的心愿，是不是自己就能放下所有困惑与不甘。她还是订好了去三亚的机票，也是因为没想好要不要回家，怕表情的蛛丝马迹让父亲看出，美国那边这一两年的坎坷。S这两年的境遇很糟糕，她是他的女人自然也不好。换了好多次酒吧驻唱的工作，她是主音，有活的时候，没日没夜的赶场，疲累且收入很不稳定，s还因为之前客人酒后闹事，牵连了一身官非，她只无言的陪着他。尽她所能的帮助他，但她知道，他明白自己的疲累。车已经卖了两次，从前走不惯的风雪天，她也习惯了，日日挤在公车里，上班下班。买菜做饭，每天饭后一点温饱已经很不易，父亲给的钱，全给了他官司的赔款，还有律师费，却总是赶不上麻烦制造麻烦的脚步，她也只是隐忍着。原来现实的生活中，有太多东西，是没有原因，也要承受的，就是咬牙忍耐下了，也未必会有补偿。但人总要活着，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那样爱他，但爱在这关系里不够稳固，彼此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割舍不掉的情意才是实在的。感情是不是在这坎坷中都磨折了，待到平淡时才恍然大悟。她不知道，怀疑过千百次，也没想过要放弃，他却忽然就消失了。上一次回来她就不知该怎么告诉父亲关于s这个人，虽然他似乎多少明白一点。现在更不知道如何提起，提什么呢，若是说他失踪了，就是哪天他回来，父亲怕是再也不会允许他们交往了。只怕就是他这两年带给莉安的生活被父亲知道皮毛，他也是绝不许她再离开身边，再受一点委屈。这一切她也丝毫未告诉子沣，难道告诉他自己天天为菜市场哪颗菜半价而奔走，为如何省公交费而抱着一带大米一个人爬上山顶的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转眼已这样度过坎坷的两年。难道一本正紧与他说，自己只是觉得情感总要相互扶持。这样的话，他听了也不会相信。他总以为自己只是个任性且被娇惯过分的女人，她解释也没用，从来不解释。他嘴上总说的难听，心里还是对自己好的，她也知道。
　　至于不告诉父亲，其实也因为她对他的感情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她无法开口向他承认自己已经长大，长大到可以成为别人的妻子和不消失的母亲了。父亲怕是根本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只是她自以为，但她总觉得这变化太残忍。母亲离开以后，她便是他的一切。她不愿意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有别人。莉安亦明白自己这样想太傻，只可惜这念头怕是埋的太深，难以抵抗。而她自己更是无法察觉，只一味下意识的逃避着。
　　莉安坐在酒店的窗前，刚刚上网订好机票，用的还是子沣的笔记本，一晃自己也在北京莫名的逗留了二十天，明天飞。
　　阳光倾斜在她的肩头，莉安坐在窗前对着笔记本发呆，窗外的院子里，种着高大的杨树，冬日里光秃的树干，剪下了所有秋日的缠绵。昨夜的酒精已经完全消散，连带着她的渴望与眼泪。她已经找不回来那种近在咫尺的需要。那个臆想中那样亲近的人，他微温的后背，那一刻总温暖过她的。虽然他根本不在这里，更难以得知她心念的曲折。
　　但此刻，这一切对于她，也已无迹可寻了。
　　她只是对着笔记本发呆。安定且没有动摇。该把电脑还给他吧，自己倒是可以一声不响的走，但总不能带着他的东西跑了。那终归是要见一面的，那就今天夜里说吧，夜里说，便可以明天白天还给他。傍晚的飞机，与他碰面的时间总归是有的。也不用再有其它的牵扯。莉安想定，便穿好衣服出门去了，今天有一个约会，一个老同学听说她回来，约她一起吃饭。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有些干燥的脸，莉安捋捋总不服帖的黑发，便匆匆走进干燥明朗的风里。
　　夜里，莉安早早便回了酒店，洗完澡穿着浴衣，发梢还低着水，盘腿坐在床尾，点燃一只烟，打开电视机。拥挤的声音便慢慢装满整个房间，似也就挤掉空气里的冷清。回酒店前和朋友一起去超市买了好多零食，此刻，她最想要一个有滋味有热牛奶外加电视机作伴的夜晚。没有多余的情绪要浪费。手机都懒得看，早早调成静音。明天便飞三亚，今晚早点休息才最好。泡好一杯咖啡，垃圾筒里还有子沣第一日带给自己的蛋糕盒。莉安瞥见它，慌乱的移开视线，双手握住杯子，有些苦涩的黑咖啡便蒸腾到她的眼前，温热从手心爬过手臂，她望着杯子里的一片漆黑，每天若是少了它，便像胸口是有个大洞。子沣总笑她迟早会和巴尔扎特一般喝死过去。子沣从来不喝这苦东西，他根本不喜欢喝咖啡，要喝也要加过分多的牛奶。莉安看了就怕。他总说，还是茶好，只有香而没有多余的味道，他也笑过她甜的东西吃多了，做人还是会苦。他似乎还给自己传过一条简讯，在一个初春的夜里，他说，冰淇凌都化了，只有你爱吃。她没有回。多少年前了，她都不记得了。那个人还是此刻感觉那样遥远的梁子沣么，还是她自己变了，而他一直其实都只是这样而已。可是他也曾经在深夜里紧紧的靠近她，似要拥有她的全部，虽然只有那一次，虽然她推开了他，虽然那种过于强烈的欲望汹涌，她也不清晰了，却记得他站在雨后初晴的西湖边，侧过头看她的样子，怕是那夕阳里的水雾还未蒸腾殆尽，才让他的目光那么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抹不净。
　　罢了罢了，莉安从包里找出手机，自言自语道
　　“东西总要还给你的，徒徒多个负累”
　　一看时间，已经快午夜，心想这个时机怕是最好，刚刚好的迟，不会唐突也能断了见来见去的牵念。

　　“明天找个时间把电脑拿给你，明天飞。”
　　简讯已经发了，不想，他却半响没有回，莉安倒也随他。吃完零食，便躺床上准备看看电视入睡。手机屏幕倒是忽然亮了。
　　“手机刚没电，你回酒店了？”
　　“恩”
　　发完这条，便没有回复。莉安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枕头与靠垫中准备入睡，昏昏然看着电视，困倦渐次袭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门铃声吵醒，徘徊在意识边缘的莉安还以为是电视的声音，半响才忽然坐起身，听清了是自己的门铃在响。慌忙穿了脱鞋，裹着浴衣便跑去开门。一开门，竟是子沣，瞥了她一眼，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莉安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来不及惊奇，只是恍惚的关上门，整理整理浴衣，子沣已经自得的坐在窗前的沙发上，莉安只好走到他身旁的坐下。
　　“你怎么跑来了”
　　“我肚子饿了，刚好经过你附近。”
　　“大冬天半夜就不能规矩呆着。”
　　“姑娘要找我，我也想规矩的。”
　　子沣边说边转头放肆的看着莉安，莉安微微敞开的浴衣领子，露出雪白的锁骨和掀长的脖子，头发随意的扎起，睡了一觉已经有些散乱。莉安被他一看，脸倏尔红了，伸脚踢了他的小腿
　　“看什么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你自己衣衫不整，还不许人看。”
　　“你才衣衫不整，安分的人这点儿都睡了，比如我。都像你阿”
　　“你饿不饿”
　　“还行。有点”
　　子沣站起身，倒是给莉安倒了杯水，递给她。自己在床头靠下
　　“脖子酸死了，今天被抓去做苦力。”
　　“你自己要沾花惹草”
　　莉安喝着温热的水，倒是格外精神起来。虽然笑他，但看着他被冷风冻的有些湿润的黑色瞳孔，像森林里春天的小鹿，也忍不住温柔的笑了。喝完水，走到他身边的床沿坐下，看着他只说
　　“趴着，我给你按一按。“
　　“你不要吓我？是要离婚么”子沣调侃她。
　　莉安被她逗笑
　　“拜托，你看我这么好的媳妇去拿里找，男人出去给小姑娘献慇勤，回来我还给他温柔乡。”
　　子沣也被逗笑，听话的转过身趴在莉安身边，嘟哝道
　　“哎，和你离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娘子”
　　莉安笑著捶了他一拳。子沣的后背肌肉结实，放松的时候，也有些硬度，脱下外套只穿着黑色t恤，肌肉的线条隐约可见。他脖子上有细碎的绒毛，橙黄色的灯光下，像个可爱的动物。莉安烦扰了几日的心事，忽然就忘掉。格外的轻松。伸出手从肩膀开始，尽量用力给他按。先用手指推揉，总觉得用不足够力气，而后又将双手合十，指尖先对着脊椎，逐步用指节按向肌肉。子沣只觉得奇怪的疼和痒，直想嚷嚷。莉安偏偏力气不够，让那本该酸疼的地方都变成痒，她的手渐渐移到他的腰部，子沣痒的险些想转过身一把抓住她的手，挠她几下才足够。咬咬牙才忍住，但是她的手指却也细长，按在皮肤上格外软。虽然隔着衣服，却也能感觉到莉安想要用力而过分靠近的身体。她的呼吸似都已落在他的背上。子沣来不及放任去感觉，又被莉安手指所带来的酸疼与痒给抓回心思。正欲让她作罢作罢，莉安倒是自己累的不行似的，一低头，额头整个靠在他的背上，停下了。不忘抱怨道
　　“累死了，你要付我工钱。混蛋。”
　　莉安靠在他的背上喘息，子沣倒是不敢动了。数秒以后，莉安才抬起头来，坐直身体。拍拍他的背说到
　　“好了好了。耍去吧。”
　　子沣瞥了她一眼，也从床上坐起，笑道
　　“付你工资，请你吃夜宵。”
　　“真的假的，那我要吃鱼生。”
　　“大半夜，你不怕营养过剩脑血栓阿。”
　　“你才脑血栓，我虚。”
　　“行吧。你能找到还开的店就行，反正你这活菩萨也要送走了。”
　　莉安没回答他，自顾起身去换衣服。子沣笑了笑，扭了扭脖子，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看电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