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骨泣

　　一

　　往事千种
　　经年悲喜
　　俱成欢愉

　　“皇后怀孕了!”杚羽对樾觥微说。
　　“什么？”樾觥微吃了一惊，“娘娘怎么知道。”

　　“我从小和娘一起，学了不少东西，只是娘的医术很特别。不似中原的太医手法。”杚羽向樾觥微解释道，“我知道娘不是中原生人，所以她的医术才会精妙一些，娘教过我看人的面色来诊断，这种方法在娘那里有十分准头，在我这里却只有九成，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依然确定皇后怀孕了。”

　　“天~~~这么大的事情，你说小王爷会知道吗？”樾觥微给杚羽斟了一盏茶，却忘记递过去，只在手里端着。
　　“小王爷一定不知道，否则皇后不会安然无恙的，你看他处置璧环的时候一点都不犹豫，你就能想象皇后在他那里的情面已经没有了。”杚羽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这下明白了为什么皇后之前会偷走我的药，也许她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樾觥微想了想，突然说：“这就对了，前几日宫里还流传着一个笑话，说皇后秘约了一个庙里的姑子，求了一个送子观音。宫里的人都认为她是多次一举，所以传为笑话。”

　　杚羽看了一眼樾觥微，樾觥微的手里端着一盏茶都没有递过来，杚羽这才发现她们太过投入了。不禁失笑，伸手去接了来。杚羽的手指碰到樾觥微，她只觉得凉凉的。她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送子观音，都是谣传，可能就是一个药方吧！”杚羽嘴角微微笑了一下，“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皇后都如愿以偿了。”

　　“可是……娘娘，我们要不要告诉小王爷呢？”樾觥微走到杚羽身边，想起了正经的事情。
　　“不要告诉小王爷，他要是知道了……孩子是无罪的。”杚羽突然有些感慨。

　　“这皇后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人，况且她还这样对娘娘，娘娘又何必维护她。”樾觥微好奇。
　　“我维护她？我何德何能呢？我谁都维护不了，只是不想害她罢了，今天的事情我们就当不知道就好了。”杚羽有些伤心的样子，“我很羡慕她呢，怎么说她也有个依靠了，比起这宫里其她的女人，她不知幸运多少呢。”

　　樾觥微看出杚羽是又感怀了，看她的神色，樾觥微也有点伤心起来。
　　“微儿，你觉得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呢？”杚羽问樾觥微，又不像是真的在问她。

　　樾觥微无法回答，她和杚羽入宫唯一的任务失败了，虽然佟曻没有把她们怎么样，但是她们也确实没有什么用了。她知道杚羽在担心，怎么能不担心呢？哪一天佟曻要是觉得她们没有用了，那她们将会怎么样呢？杚羽说的不错，在这个世上她们确实是无依无靠的。

　　翌日上午，杚羽想去院子里走走，让樾觥微陪着。她们还没有走出锦和宫的前院，就遇到了大批守卫，这些守卫二话不说就将锦和宫包围起来，杚羽和樾觥微也被围住。

　　“你们是谁？怎么敢擅闯锦和宫。”樾觥微护住杚羽，挺身而出，质问带兵的首领。

　　“我们是奉皇后懿旨来的，给我搜！”带兵的首领根本不把樾觥微和杚羽放在眼里。他是宫里的老人了，皇后每次处理嫔妃，都是他来办差的。谁都知道被皇后下旨缉拿的人的下场，这些年无一例外，他有什么好怕的。眼前这锦和宫里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死人了。

　　“南妃在此，谁敢造次！我就不信了，皇后懿旨在哪里？拿出来瞧瞧！”樾觥微一声断喝，不依不饶，准备入宫搜查的人都停住了。

　　这可把带队的人难住了，说到懿旨，他确实手里没有。其实以前皇后交代办这样的差事当然是给一道懿旨的，后来因为办的多了，每一次只要有皇后口谕也就办了，懿旨用不上他就没有再向皇后讨过。他每次办差说着这样说，但是没有人真的要看懿旨，这一次皇后也只是交代了他，像往常一样没有给他懿旨。

　　“没有懿旨你还说有，我看你是假传圣旨，你们应该将他拿下！”樾觥微看出了他的心虚，对进来的侍卫得意地说。
　　“臣刚才口误，皇后的口谕却是有的，姑娘最好不要拦我，免得自讨苦吃。给我搜！”带队的人面露凶光，被人当众揭穿有些恼羞成怒。

　　“谁敢！”侍卫们听命都向内堂走去，樾觥微夺过带队的人手里的刀，一个转身。刀准确地钉在锦和宫内堂门口左侧的柱子上，刀锋正对着即将走进去的最前面的那个侍卫的脖颈。那个侍卫腿一软，跪在地上，他是在后怕，如果他再快一步，恐怕就人头落地了。

　　侍卫们哪里见过这阵势，谁都不敢再造次。
　　“锦和宫是你们谁想搜就搜的吗？谁敢再擅闯一步，我就让他尸横当场！”樾觥微看着带队的人，英气逼人地说。

　　“你敢抗旨？”带队的那个人也心虚了，说话没有了底气，他办差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人。他看了刚才那个女人扔刀出手的动作，揣摩着现场所有的人一起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心里自然没有底。

　　“你连个懿旨都没有还说我抗旨，我看我还是先杀了你这个假传圣旨的。”樾觥微作势就要动手。
　　“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带队的人终于服了软，跪在地上，请罪起来。

　　“微儿，别忙，问清楚才好。”杚羽按下樾觥微的手，对带队的人说，“你说是皇后让你来的，所谓何事呢？”

　　“回南妃娘娘的话，皇后说凤藻宫丢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东西，说这就在昨日娘娘离开后不久不见的。皇后怀疑是娘娘……偷……拿了，所以下旨搜查。”那个人终于收起了那副刚进门时不可一世的样子，恭敬地禀告着详情。

　　宫里就是这样，如果你软弱好欺，下人都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要不是刚才樾觥微那一闹，这个侍卫的头头怎么会如此恭敬地和南妃讲话？

　　“笑话，锦和宫什么没有？凤藻宫什么东西能入得了我家娘娘的眼……”
　　“微儿。”杚羽阻止了樾觥微继续说，“既然如此，那请便吧。”

　　“谢南妃娘娘！搜……手脚麻利一些，不要打碎了东西。”侍卫首领下令，后面一句是他自己加的，以往查抄嫔妃的宫廷的时候，他们向来都是砸的砸、拿的拿，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那些嫔妃被查抄，那她们将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但是这一次，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个妃子和其他的妃子不一样。就算她真的饿回不来了，但是当下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娘娘~这~~”樾觥微急了。

　　“微儿，你听我说。”杚羽拉住樾觥微的手，神情严肃，声音很小地说，“这么不合常理的理由分明是诬陷。一会儿要是没有搜到什么便罢了，要是搜到了什么，估计锦和宫的人都不会幸免。到时候，我要你离开，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小王爷，他若管自然没事，他若不管我便认了、只是不要连累你才好。”
　　“娘娘，怎么会？我带你一起走啊。”樾觥微急了。

　　“不行，以往嫔妃的经历我也听闻了不少，都是一个妃嫔连累整个宫里的人。这里这么多人你都带不走的，如果我走了，害他们丢了性命那才是罪孽呢。这里只有你能全身而退，你只管找我说的做，兴许还有救。我怕就怕这不是皇后的意思而是小王爷的意思，如果真是那样，你就想办法远走高飞，离开佟曻，切记切记。”

　　“娘娘，如果真是那样，我回来救你！”樾觥微说。
　　“头儿，搜到了，皇后的印鉴果然在这里。”樾觥微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侍卫飞奔出来，将一个东西交给首领。
　　偷取皇后印鉴，企图谋逆，这是大罪。皇后果然对自己下手了。

　　“南妃娘娘还有什么好说的吗？”侍卫首领虽然明知道这都是假的，但是装模作样地问一句，做戏要做足嘛。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杚羽说什么呢？她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好，带走，宫人们全都软禁，稍后自会有人来处置。”侍卫首领上前，将杚羽带走。
　　“不好了，她要逃走。”樾觥微飞身离开，侍卫们失声喊了出来。

　　“算了，一个宫女有什么要紧。”首领示意大家不必追了。
　　樾觥微回头看了杚羽一眼，是在对她说：放心，等我。
　　杚羽冲她笑了笑。

　　二

　　疏雨渐骤惹宫闱
　　芭蕉私语话心机

　　凤藻宫，皇后打扮妥当，正在看院子里的那几盆花。
　　“娘娘，南妃带到。”一个侍卫走进来倒身在地，回禀道，然后又补了一句，“人赃并获，南妃也认罪了。”

　　“哦？这倒稀奇，她居然认罪了？”皇后收回视线，她有点意外，以往的那些嫔妃没有一个不是哭天抢地，大喊冤枉的，没有想到这个南杚羽死到临头倒是安静，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麻烦。

　　“带进密室去吧。”皇后拿起花盆旁边的一把剪刀，一用力，将盆里开的最好的那朵海棠剪了下来。
　　“进去吧。”侍卫粗鲁地将杚羽推进密室。

　　凤藻宫的密室里，点着烛火，四周的墙上挂着各种刑具。杚羽觉得冷，稍稍靠近那些亮的火把，还是冷。她猜想，这密室一定处在地下。

　　“皇后娘娘驾到。”宫人声音的还没有落，刚才的那个门也就开了，一身锦衣的皇后走了进来，她的身后只有一个宫女并几个宫人。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杚羽恭恭敬敬地下拜，一如既往。
　　杚羽的态度让皇后又意外了一次。

　　“妹妹还是这么知礼，本宫倒不好意思了。”皇后坐在上面那张最大的椅子上，“不要以为你对我俯首恭敬我就会对你网开一面，想想自从你进宫以来，我对你还算不薄，你何以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惘为陛下的妃嫔啊！”

　　这世上最虚伪的人都习惯丝毫不掩饰她们的虚伪，明知道是假话，依旧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妾身做了什么皇后比妾身自己清楚，妾身想知道以往那些妃嫔们都是在这个地方被皇后娘娘处置的吗？”杚羽抬起头，看着皇后。

　　“当然，她们都是死在这里。”
　　“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废话少说，来人，笔墨伺候。”皇后听到杚羽提起以前的事情，心情瞬间不悦，“把你的罪状写下来，签字画押。”

　　“是。”杚羽没有拒绝，提起笔，顿了顿，“皇后娘娘来说，我来写吧，妾身怕自己写不好。”
　　“哼，你倒是乖巧的很呐。”皇后指着身后的那个宫女说，“你来说，让她写。”

　　那个宫女听命开口，出口成章，早已胸有成竹的样子。
　　“劳烦姐姐慢一点，妾身写字慢。”杚羽轻声央求着，看这情形，那些在这里冤死的妃子们一定和自己一样，曾经自愿或者不自愿地写下过这些。

　　“要说特别，你还真是特别的，居然这么听话，我还是第一次见。罢了，先不忙着写，还有的是时间，我也乐意让你死的明白。”皇后看见杚羽投入地写罪状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心血来潮。杚羽之前问她的其他的妃子的事情，她原本很生气，因为做了亏心事难免怕人提起。这会儿看见自己又一个阶下囚这么温顺，她心里突然得意了，她突然想要和她讲讲那些女人的下场，吓唬吓唬她。

　　皇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谁说过真心话了，就算是生气、威胁的话她也没有说过，今天索性就说了吧。
　　杚羽听到皇后愿意接着自己的问题说点什么，心里轻松了一点，她在拖延时间。樾觥微她也许就快来了。

　　“之前的那些嫔妃，特别是夜阑阁送来的那些，都是我亲手送他们归西的，就在这间屋子里。”皇后站起来，环视了四周一眼，眼神里有一种失控的凶狠，“你问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她们和你一样，都想来和我争宠，都想呆在皇宫里一生一世，都以为自己年轻貌美就可以获得皇帝的垂青，妄想！”

　　“就算她们这样想了，可是她们依然毫无机会啊。她们根本对娘娘造不成任何威胁，娘娘有何必处心积虑地害她们？”杚羽没有见过皇后的如此凶狠的眼神，她也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要这样想。

　　“什么不想，这个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这样想的？就连你，虽然每天谨言慎行、极少出宫，不也勾的皇上在你那里留宿过一晚吗？你难道还想说她们是无辜的？清白的？下贱胚子。”皇后越说越生气，脸上的怒气渐渐浓烈，挥手就给了杚羽一个耳光，那个耳光十分响亮，这密室的火似乎都被震的闪了一闪。

　　杚羽半边的脸揪心地疼起来，她突然意识她现在时任人宰割的鱼肉，皇后字需要一个动作她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之前杚羽故作镇定，她满心希望都寄托在樾觥微的身上，现如今这一个耳光像是把她打醒了。她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落入危险了，不管樾觥微会不会救她，她今天都在劫难逃了。

　　“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吗？”杚羽的身子弱，她只是扇了她一巴掌她就倒在了地上，杚羽弱不禁风的样子皇后很满意。她走近杚羽，得意地问她，她决定吓吓她。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下子就死掉的。来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会好好招待，等她们死的那就要等到明天早晨了。”皇后看得见杚羽眼睛里升腾起来的雾气渐渐变成恐惧的光，她真的很享受这种感觉，“哈哈哈~~”

　　杚羽突然想起周围的墙壁上那些刑具，她明白了，来这里的每一个妃子一定是经过种种酷刑之后才得以死去的。皇后居然那么恨她们、居然丧心病狂折磨她们到这个地步。

　　“皇后娘娘，妾身怎么可能和娘娘争宠呢？娘娘拥有和陛下相处的那些美好的岁月，妾身只是见过陛下一面，在陛下的心里皇后娘娘永远是皇后娘娘，妾身怎么可能比得了呢？娘娘是皇后啊，是陛下宠爱的皇后啊，妾身怎么能跟娘娘比。娘娘~~”杚羽故意提到陛下和皇后以前的日子，她是想让皇后陷入一点回忆，这有利于她拖延时间。

　　杚羽多少有些害怕，所以语气婉转如同哀求，因为如果樾觥微来不了，她也许真的会死。
　　杚羽怕死。

　　“皇后？对啊，我是皇后，你们怎么可以和我比。”皇后眼睛里那道狂妄凶狠的光渐渐熄灭了，她变得有些失神，“陛下……是啊，我们曾经多么美好？那时的日子那么美那么好……”

　　杚羽的办法奏效了，皇后果然陷入了沉思，杚羽的话勾起了她那遥远的回忆。她面容平静，像是在一个单纯美好的梦境里。

　　杚羽从皇后的脸上看出了癔症的迹象，她从心底开始可怜起这个女人。看着皇后的神情杚羽就知道，皇后在这座皇宫里一定拥有过一段美好的记忆。她真的是可怜她的美好生生在她面前破裂，她怎么抓都抓不住了。对于陛下她无能为力，对于自己的命运她能做的也不多，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凶狠、恶毒、丧心病狂。

　　杚羽知道宫里的女人是悲惨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悲惨到这个地步。其实相比于皇后她拥有的更少，人人都说她是拥有佟王府和将军双重背景的人，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小王爷怎么可能还会在意她的死活，自己和他本就是一场交易，也会是他随手抛弃的棋子中的一枚。而南枫，他从来不会救她，他是那么狠心的人，即使她苦苦哀求他，将他视作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他也不惜生生掐断这根稻草。

　　杚羽有点绝望，她真的是没有依靠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消失了！”皇后很大声地喊了出来，“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贱人，戚贵妃、你，你们都是一样的！”

　　皇后暴怒，脸上那种癔症的情况又出现了。她走到杚羽的面前，拿起她写的那张纸，一下子撕得粉碎。
　　“不要写了，直接用刑，我看你死无葬身之地。”皇后变得急不可耐起来，她的耐心消耗光了。皇后身后的宫人们听到命令，走了上来。

　　“皇后娘娘！”杚羽强压住自己慌乱的心跳，大喊一声，那声音真的很大，杚羽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才喊出来。走上来的宫人都被镇住了。杚羽知道皇后的癔症不严重，所以她故意大声说话，好让皇后能清醒地听见。

　　“皇后娘娘，杚羽是小王爷的人，小王爷派杚羽进宫是为了当差的，不是为了和娘娘争风吃醋的。杚羽的差事都还没有做完，就被娘娘这样处决了，日后小王爷追问起来娘娘要如何交代呢？”也许是因为情况确实紧急，杚羽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她想搬佟曻出来压制皇后。杚羽知道皇后其实很忌惮佟曻，至于自己还有差事没有做完这句话就是假话。杚羽的差事已经做完了，但是杚羽想皇后娘娘不一定知道，她想糊弄住她先。

　　“等等，都住手！”皇后制止了强拉着杚羽的那些人，杚羽的这一招果然有用，皇后听到杚羽说她的差事还没有办完果然非常吃惊。

　　当然了，如果杚羽的差事还没有办完，皇后是不能动她的。可是，夜阑阁入宫的女子向来都只办一件差事，为何偏偏这个南杚羽却还有差事没办？难道是因为她特殊？还是……因为她撒谎？

　　“你撒谎！”皇后突然意识到杚羽撒谎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错，她是在撒谎！”一个男人的声音闯了进来！

《花骨泣》
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