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到学长的毕业笔记后

　　刚高考完其实很好找兼职，咖啡馆，奶茶店，火锅店……没有一家店不喜欢年轻的廉价劳动力。林嘉则反倒碰了壁，因为他的条件很苛刻，只做到6月底，也就是三个星期，而且这三个星期里面只有周一到周五有空，周末得给陈靖文做家教。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这时候哪怕顶着年级第一的名头也没什么用了。最后，是"再见"咖啡馆的老板娘同意让他在店里做到6月底，工资1500。林嘉则觉得可以。

　　六月的第三周，当听到周围有人说那个长得又帅成绩又好的林嘉则学长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店兼职的时候，陈靖文基本上每天都会过去一趟。中午过去买咖啡，晚上过去吃晚饭，顺便坐一会儿。

　　周末林嘉则给陈靖文补习的时候，陈靖文看到林嘉则给自己的微信备注是"半糖拿铁-陈"，他挠挠头，心知肚明得问为什么是这个称呼。

　　林嘉则没直接回应，问了句，"你每天都来这家吃，不嫌腻吗？"

　　陈靖文隐晦又直白得说，"大概再吃一个星期就腻了吧。"

　　那时候正好是林嘉则在咖啡馆兼职结束的日子，也是林嘉则即将住到花园壹号的日子。

　　林嘉则在店里负责做咖啡和物料清点，有时候收银忙不过来他也会顶替一下。他会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和浅咖啡色围裙，裤子有时候是深蓝牛仔裤，有时候是黑色直筒休闲裤，老板娘对裤子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其他员工都会一个鸭舌帽，林嘉则不带，这是他唯一的一个坚持。

　　"你不觉得在室内戴帽子，有点……中二吗？"，林嘉则跟陈靖文解释道。

　　陈靖文问，"所以学长，老板娘是怎么同意你的个性化需求的？"

　　林嘉则有片刻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表达得这么直白和欠揍，最后还是解释道，"她认识我。"

　　"你们好学生真是一张成绩单走遍天下！"

　　林嘉则侧过身来看他，"你不也是，想提前下晚自习就提前下晚自习"，学着陈靖文的语气，"你们好学生的特殊要求就是容易得到老师的认可"。

　　陈靖文知道他是在说上周日晚上的事情，其实那天他不是提前下晚自习，他是根本就没去上晚自习。

　　距离高考结束已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陈靖文一边收起铺在桌上的卷子和参考书，一边状似无意得问，"学长，分数是不是这两天要出来了？"

　　林嘉则帮着他把笔收到笔袋里，"嗯，明天。"

　　陈靖文家里有一个笔记本和一个台式机，他凑上前对林嘉则说，"学长，那你明天用我电脑查吧。"

　　林嘉则说"好"。

　　林嘉则选了台式机，他说这样好像更有仪式感。陈靖文跟林嘉则说他也这么想，然后当着林嘉则的面输入了开机密码。那天中午，他们两个完成上午的刷题任务后，就搬了两个椅子守在书桌前。

　　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书桌，中午热烈又刺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倾洒进来，在林嘉则的面容上投射出几片阴影。陈靖文把窗帘又往下拉了拉，并问林嘉则紧不紧张。

　　最开始林嘉则确实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人生在考试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脱离轨道过。后来网页不出意外得崩了几分钟，陈靖文陪他一起刷新的时候，他好像确实有点心跳加快。

　　并不是担心屏幕中会出现他规划以外的结果，而是他终于走到了可以离开这座城市的分叉点，即将跳闪出来的那些数字就像通关游戏里的密钥一样，输入进去，他就可以从记忆里潮湿阴暗的美发店，走到一条阳光大道上。哪怕那条路上的光线比陈靖文拉窗帘之前还要刺眼，他都甘之如饴。

　　720分，林嘉则拥有了一个任意门。

　　林嘉则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下各科分数，听到陈靖文在他耳边说恭喜，他转过身来，轻轻搂了一下陈靖文的肩膀。

　　"谢谢"，林嘉则说。

　　陈靖文借着这个机会问林嘉则能不能下午放半天假，他说，"每天在家里死读书好像也不太好，今天这种日子就应该出去玩！"

　　林嘉则身体后退到原先的位置，"我可以出去玩，你似乎不太行。"

　　每当这时候，陈靖文都觉得林嘉则在自己面前是有些不一样的。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林嘉则总是礼貌又疏离的，但是会跟自己开一些玩笑，像现在这样说一些拉仇恨的话。

　　最后林嘉则还是同意了陈靖文的请求，但坚持要把这半天的工资退给陈靖文。陈靖文伸手抓住了林嘉则的手腕，"学长，不用转给我了，就今天下午你请客怎么样！"

　　林嘉则说"好"，但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去哪里。

　　陈靖文提议去H市的南区看海，林嘉则有些犹豫，"但是过去要一个小时，回来也肯定堵车。今天是周日，你晚自习可能会赶不回来。"

　　陈靖文说没关系，周日白天本来就不上课，安排晚自习是让大家学会"收心"，把蠢蠢欲动的状态收起来，用良好的精神面貌迎接新的一周。周日的晚自习大家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迟到一小会儿，H市第一附属中学的学生大多都是自觉的，偶尔有点小出格，值班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就算陈靖文稍微晚一点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到沙滩的时候虽然快3点了，但太阳还是跟中午的时候一样热辣，陈靖文和林嘉则先去沙滩边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

　　周末人很多，这家以"H市海景最佳观赏点"为噱头的咖啡店更是人满为患，讲话都要比平时大半个嗓门。

　　"半糖拿铁"林嘉则跟收银说，陈靖文甚至还以为林嘉则再叫他。

　　原来是林嘉则在帮他点单。

　　"还是少冰吗？"林嘉则问，陈靖文说可以。

　　林嘉则转过头的时候看到陈靖文的背包，和还笔记本那天一样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出门前陈靖文到底往里装了些什么东西。

　　林嘉则问，"重吗？"

　　陈靖文摇摇头，"还好。"

　　咖啡馆里已经没有座位，两个人各自拿着一杯半糖拿铁坐到室外的阶梯上晒太阳。屁股滚烫，但喉咙是清凉的，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陈靖文穿了一身黑衣黑裤，很拽很吸睛，他朝林嘉则凑近了些，"学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林嘉则问，"哪方面的。"

　　陈靖文把咖啡放到地上，手搭在膝盖上，"反正不是写作业的那种问题。你是在担心我出来玩还要压榨你讲课吗？"

　　林嘉则一口咖啡呛住，"那倒也没有，但如果你真有心思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讲题的话，我觉得你以后哪怕不给学校社团捐款也一定可以成为杰出校友的。"

　　陈靖文抬起手在林嘉则后背拍了拍，手掌的滚烫透过衣服传到林嘉则的后背，他突然觉得寒冷似乎不再是起鸡皮疙瘩的必要条件，要不然他怎么会浑身又痒又麻。

　　"学长你没事吧？"陈靖文问。

　　"没事，什么问题，你问吧。"

　　陈靖文的手从林嘉则的后背上收回，他假装去拿地上那杯咖啡，"学长，你为什么没去参加毕业典礼？"

　　"我不太喜欢凑热闹。"林嘉则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

　　在人挤人的沙滩上说这种"不太喜欢凑热闹"的话，其实不太有说服力。

　　林嘉则看到陈靖文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相机，怪不得看着那么重。

　　"学长，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我是一个人住。就算我平时学习成绩还不错，到底还是个高中生，家里也没个人管我。"

　　林嘉则用眼神表示自己在认真听，陈靖文又接着说，"其实我爸妈他们是做地质研究的，常年在外面，在我还小的时候他们就让我学会自己管自己，也完全不担心我。他们每个月给我很多生活费，让我不愁吃穿，给我买了高档相机，还跟我开玩笑说，让我平时多拍点自己的照片寄给他们，他们怕万一哪天回来发现自己家儿子一下子长大了，他们认不识了就糟糕了。"

　　林嘉则心想，你爸妈心真的够大的。

　　陈靖文最后说，"所以学长，你帮我随便拍点生活照吧，作为补偿，我也给你拍点照片。"

　　陈靖文铺垫了这么多，林嘉则觉得自己不答应似乎有点太不人道了，万一陈靖文的父母真的就错过了这个时期的他呢。

　　"但是我不太会拍。"林嘉则提前打了声招呼。

　　"没关系的，只要有就行了，让我爸妈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哈哈。"陈靖文说道。

　　第一张比较随意，陈靖文站在画面正中间，看着镜头后的林嘉则怼着相机显示屏左看右看找角度，以为他用不来，便朝着林嘉则走过去。林嘉则摁下快门的时候，陈靖文正好抬起手臂说"我教你"。所以拍出来的照片是陈靖文嘴唇微微张开，手臂竖起来，像是在对着镜头招手。有点呆，但林嘉则觉得这应该就是陈靖文想要的那种生活照。

　　第二张，林嘉则把咖啡递给陈靖文做道具，陈靖文叫了他一声，林嘉则抬眼看他的时候，陈靖文忽然径直走过来，抓着林嘉则的手按下了快门。画面是虚焦的，只有陈靖文模糊的胸膛和林嘉则拿着咖啡的手臂。陈靖文没有叫"学长"，他叫了林嘉则的名字，林嘉则没有意识到。

　　第三张，陈靖文说可以坐在沙滩后面的观景台上拍一张，他们两个一起往观景台走的时候，林嘉则突然被拥挤的人流撞了一下。他的手腕上绕着相机带，手指一直放在快门键上，所以被撞的那一下拍到了他和陈靖文的鞋，一黑一白，陷在柔软的沙子里。不过也是虚焦的。

　　林嘉则有些抱歉，我好想都没怎么给你拍好。陈靖文低头凑过来，就着林嘉则看着相机的手，点开了播放键。

　　"没关系，我很喜欢。学长，我刚才不就说啦，只有要就行了。"

　　"嗯。"

　　后面林嘉则坚持要给陈靖文摆拍一些能够看得清脸的照片，还问陈靖文照片怎么放大。林嘉则知道怎么操作后，每拍一张都要放大看一下陈靖文的脸糊不糊。每次放大后的部位都因为林嘉则本身构图的不同而不同，有的放大出来是陈靖文的眉眼，有的是半边脸颊，有的是嘴唇。

　　陈靖文的脸颊上肉不多，轮廓线很明晰。如果只看这一个部位不会觉得是一个高二学生，反倒多了一丝成年人的凌厉感。嘴唇不薄不厚，大部分时候陈靖文被拍的时候习惯微微抿起嘴唇。眉眼尤其立体，笑和不笑会有很大差别。

　　林嘉则一张张切换着，看得入了神。陈靖文笑嘻嘻得打断他，"学长，你这么想看的话，直接看本人不就行了吗？"

　　林嘉则觉得耳朵有点痒，他把相机还过去，不回应这个让他觉得异样的玩笑，"拍得挺多的，这下你爸妈肯定不会把你忘了。"

　　"谢谢。"陈靖文说。

　　林嘉则不太喜欢拍照，他不想要被记录，被凝视。所以他看照片的时候完全分辨不出，其实陈靖文的眼神看上去是在对着镜头，实际上都视线根本不是正的，全都是镜头后的他。

　　"学长，我帮你拍吧。"陈靖文提议。

　　林嘉则说，"不用了，谢谢。眼睛看过就好了，总是在网上看到大家来这里的照片，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来。"

　　陈靖文这才认真起来，他从书包里把校服拿出来，"学长，你能答应给我做家教，我真的很开心。为了报答你，我一直想做点什么。"

　　"我想给你补过一个毕业典礼。"

　　林嘉则瞳孔震惊，没有什么必要的话，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记起高考结束后的那一天。笔记本阴差阳错被卖出去，其他人都在礼堂里拍照纪念的时候他刚从臭烘烘的网吧里走出来。

　　"虽然你以后也会有大学毕业典礼，但高中毕业的你错过了就没有了。"

　　热风吹得林嘉则大脑发胀，陈靖文是想跟他讨论什么哲学命题吗。

　　林嘉则去洗手间还校服的时候，陈靖文在不远处的房车小卖铺里挑东西。

　　H市第一附属中学的夏季校服是浅蓝色短袖衬衫配藏青色领带，裤子和领带同色，有短裤和长裤两种。陈靖文两个都带了，果不其然林嘉则选择了长裤。

　　林嘉则朝着陈靖文走过来的时候，衬衫被风微微吹鼓，就像陈靖文此刻饱胀的心。他立马举起相机对准林嘉则，林嘉则没接受过这种近距离的拍摄待遇，眼神不自然得避开，陈靖文就拍到了林嘉则微微皱眉的侧脸。

　　这是陈靖文镜头里的第一张林嘉则，他的眼睛里有化不开的阴郁，即使跟陈靖文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些收敛，但还是会不自觉得露出。

　　第二张，林嘉则手里拿着陈靖文临时买的气球，他将气球的线拽到胸前的位置，对着镜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陈靖文建议他看可以看着气球，林嘉则抬头看，看到了一整片蓝天。

　　第三张，陈靖文提议林嘉则可以站在水里试试。起先，林嘉则还在担心会弄湿陈靖文的校服裤子，但陈靖文说"学长你再不快点，等一下我晚自习要迟到更久了"，林嘉则只好乖乖听从他的摆布，将裤子卷到膝盖处下水。虽然是夏初，入水的那一刻依旧非常冰凉，林嘉则一边得注意身后跑来跑去玩水的小孩，一边还得在人群中找准陈靖文的镜头，最后他耐心尽失，双手插着腰问陈靖文好了没有，把陈靖文逗得狂笑不止。

　　林嘉则问陈靖文一般多久冲洗一次照片，陈靖文说基本上一个月一次。林嘉则又问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冲印出来，陈靖文说洗出来的感觉不一样。

　　虽然很晒，但人意外得放松，林嘉则随意得问他一般去哪里冲印，陈靖文骗他说在网上。

　　林嘉则这才有些坐不住，"网上？那不是要把自己的照片发过去吗？"

　　发给陌生人。

　　陈靖文对着林嘉则露出一口大白牙，"骗你的。学校门口有一家拍证件照的店，虽然在各种小吃店的最边上，但这么多年生意也一直挺好的，我带着u盘去那家冲印。"

　　陈靖文不舍得让其他人看到林嘉则私下的样子。虽然他知道林嘉则问的是去哪里冲印自己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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