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日常

作者:小米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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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版义务教育


      豆棵渐渐烧尽了,地上的豆粒儿也被捡的一干二净。几个孩子的肚皮就像无底洞,多少东西填进去都听不见响儿。

      大哥早跑到塘边的杂草丛里,捉蚂蚱,逮蝈蝈,惦记着一会儿再来一顿。大壮扑够了蜻蜓,跃跃欲试地想下水玩儿,被大姐撵得上蹿下跳。

      抱着罐子,回到自己钓鱼的老地方,赵大年抓起鱼竿,捏着鱼钩,闭着眼摸了条蚯蚓,正要挂到钩上时,蓦地顿住了,把蚯蚓扔回罐里,赵大年捻了捻手里的钩,打量片刻,总觉得这钩好像少了点什么。

      赵大年回忆着上辈子看过的短视频里的自制渔具教程,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漏掉了哪,穿越久了这记忆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这钩是赵大年拿着自家娘亲的缝衣针做的,把针放火上烧红,再用火钳子掰弯就成了,倒也像模像样,就是总跑鱼。

      跑鱼……赵大年念叨着,挠挠头,忽的一拍脑门,跳下青石板,转头冲着塘边的芝姐儿喊,“大姐,我先回家把鱼钩修修,一会儿再来!”

      芝姐儿正忙着和大壮斗嘴,没应声,只回身摆了摆手。见状,赵大年一溜小跑回家去了。

      ……

      赵大年算是胎穿,今年六岁,只不过,可能投胎时喝了碗掺水的孟婆汤,出生后关于上辈子的记忆都是混沌而模糊的,去年才把前世的记忆完整地找回来。

      穿越前父母双全,有兄有姐,有一二好友,工作顺利,有房无贷有存款,家庭幸福,人际关系和谐,除了单身大龄宅男外,没别的毛病。

      也不知道上辈子得罪了哪路神明,今生竟成了古代农家子弟,住的是茅草土屋,穿的是粗衣短褐,一日两餐顿顿粗粮咸菜。

      觉醒记忆之后,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悲催的新生,赵大年就被命运大神照脸抡了一记拳。

      棠栖村地处北方,本就缺水,偏生去年又碰上一场大旱,春季三月未雨,井塘里的水位一日低过一日,吃水难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要闹饥荒了。

      一旦缺了水,种子不能播,播了不出苗,小麦不能灌浆,麦籽不饱满,整个夏收基本告吹。

      这棠栖村,水利设施基本没有,灌溉全靠人肩挑手提,可赵家老小齐上阵,也无济于事。

      到了芒种收麦时,放眼望去,大地黄澄澄一片,煞是喜人。可仔细一瞧,夏麦高不盈尺,穗如蝇头,干如松毛,一捏就碎,一点就着。

      那是赵大年第一次意识到“看天吃饭”四个字的威力。打那时起,赵家就从一天两顿,改为了一天一顿,碗里的饭从干,变成了半干半稀。

      最后没落到粒米可数的地步,还得多亏自家爷爷的高瞻远瞩。赵老汉虽说抠门小气,但作为在地里刨了一辈子食的庄稼把式,他把老天爷的脾气揣摩的透透的。

      眼见开春后一场透墒雨都不下,就知道今年八成要绝收。赵老汉像头拉磨的驴一样,在自家地头转了三天,最后咬咬牙,把家里那头大黄牛牵去镇上卖了,拢共卖了四两五钱,全部买成了高粱。

      虽然高粱饭粗得难以下咽,但全家没一个敢有怨言。比起那些为了口吃食就卖儿鬻女背井离乡的流民来说,赵家已经足够幸运。更不用说,全家一十三口,齐齐整整地渡过了这一劫,一个也没少。

      ……

      院子里静悄悄的,前院晒了一地豆棵,满得人没处落脚,赵大年溜着边挨到了自家房门前,刚掀开门帘,屋内就传来一阵哼唧声。赵大年急忙站住脚,探头望去,见王氏坐在炕沿上抱着小妹拍了拍。

      等那哼唧声歇了,赵大年才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凑到王氏跟前踮起脚打量着小妹,轻声叹道,“她可真不该叫枣儿,就该叫她火辣子才对!”

      听到这话,王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嗔道,“浑说些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怀里的小妹不安地皱了下眉,动了动眼皮,眼看要遭,赵大年不由得屏住呼吸,好在王氏连番安抚,这火辣子总算没醒。

      赵大年前世也有侄女外甥,奈何没怎么在一起生活过,到了现在才算明白,小孩子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

      二堂哥大壮就不提了,整日里不是去敲猫逗狗,就是来招惹他,但好在还能听懂人话,语言实在沟通不了,还可以物理交流。

      但自家小妹就有些棘手了,还够不着语言交流的门槛。因生在荒年里,王氏没奶水,只能把干枣磨成细粉,冲枣糊糊吃,故而得了个名,叫“枣儿”。

      磕磕绊绊地长到如今,都七八个月了,看上去却跟前世他刚满月的侄女外甥们差不多,瘦瘦小小的,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吼。

      偏生脾气大,嗓门也亮,稍不如意张嘴就哭,哭声尖亮得能掀翻屋顶,震得人脑袋嗡嗡响。

      实在是像极了枣树上那种叫“火辣子”的毛毛虫,浑身长满了青绿色的刺毒毛,不小心挨上一下,痛痒钻心,绝对是惹一下提神醒脑,碰两下神魂颠倒。

      王氏把睡熟的女儿放到炕上,回头瞥了眼自家傻儿子,憋着笑问道,“不是去钓鱼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还跑得满头汗?”

      赵大年奇怪地瞅了瞅王氏,没在意,只当自己亲娘笑点太低了,回道,“回来想把鱼钩修修,对了,娘,你的剪刀放哪儿了?”

      “喏,矮柜上头针线筐里,”王氏嘴里应着,转身就要替他拿。

      “娘,我自己来!”

      还没踩到凳子上,赵大年就被王氏叫住了,“可别!”

      赵大年停下手,疑惑地看着王氏,一时间弄不明白这是要闹哪样。

      瞧着他不明所以的呆样儿,王氏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说道,“瞧瞧你那花猫样的手脸,还不快去洗洗,我来拿,省的你一伸手就把针线蹭脏了!”

      赵大年一脸恍然地摊开双手,果然,十个手指肚、手心,连带着鱼钩,全都黑不溜秋的,不用说,这定是刚才捡豆粒儿时留下的。

      啧,都怪豆子太香了!赵大年摇摇头,没管身后笑得要断气的王氏,径直跑到院子里,舀了几瓢水缸里晒好的水,倒在洗手盆里,仔细把头脸洗了个干净。

      回到屋时,剪刀已经找出来了,赵大年本想拿了就走,又被王氏拦住了,“别忙,先跟娘说说,你这鱼钩想怎么修,看娘能不能帮帮你?”

      赵大年有些郁闷,但还是点点头,“虽然我还没钓上来,但南塘里是有鱼的,只是那鱼太滑了,总是吃了饵就跑,我想在鱼钩上弄个倒刺,这样鱼想跑也跑不掉了。”

      “嗯,不错,我儿子真聪明,”王氏摸了把赵大年头上的小揪揪,赞了两句,回身冲着赵来福喊,“孩儿他爹,快起来!干活了!”

      赵来福躺在炕里边,微张着嘴,睡得正香,被叫醒的时候迷迷瞪瞪的,嘴里嘟囔着,“啥儿活,豆子不都割完了吗?”

      “大年的活,你去把那鱼钩修修,先搁火里烧红烧软了,再看是用剪子剪,还是用刀割,反正在那钩尖上整个倒刺出来。”说罢,王氏捏过鱼钩递给赵来福。

      赵来福对上儿子那巴巴的小眼神,到底没舍得拒绝,长叹一声,搓搓脸,接过鱼钩,任劳任怨地起身下床往外走。

      见状,赵大年也赶忙跟上,嘴里叫着,“爹,我也去。”

      王氏这次没拦着,只是在身后一迭声地叮嘱,“活让你爹干,你可别上手,省的伤到,天还热,也别总往火边靠……”

      “知道,知道!”

      ……

      日头西斜,落霞漫天,棠栖村上空炊烟袅袅,赵家也不例外,王氏并两个妯娌在厨房忙活,赵来福三兄弟忙着收豆棵,腾院子,搬桌子。

      因着屋内昏暗,又不舍得点油灯,每逢夏秋两季无雨天,棠栖村的人家向来是在自家院里吃饭,既敞亮又凉快。

      赵老汉坐在长凳上一面盯着几个儿子干活,一面冲李氏喊,“老婆子,你去喊喊几个娃子,该吃饭了,怎么还不回来?”

      “哎。”李氏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到门外站定,吆喝了两嗓子,“大有,回家吃饭了!”

      吆喝完还没转身,李氏就被叫住了。“娘,娘!等等我!”

      李氏抬头一看,大惊失色,“桂花?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不远处,赵桂花骑着头小毛驴,手里挥着竹鞭,颠颠地往前跑,等那“得得”声近前了,顾不得跟李氏答话,着急忙慌地跳下驴背就往家里冲。

      一进门,赵桂花就直冲到赵老汉跟前,大喊,“爹!喜事儿!”

      赵老汉没好气儿地瞥了眼大闺女,“啥儿喜?又怀上了,都当娘了还不小心点,天天咋咋呼呼!”

      “弟啊,快给姐倒碗水来!”赵桂花一面支使着听到动静围过来的赵来福三兄弟,一面说,“才不是,这回我可真是来报喜的!”

      “新来的县太爷说要在县里开义学,咱们平乐镇也要有一家,我那三个好侄子都能上学啦!”

      “上学?!”赵老汉抢过话头,狠狠瞪了赵桂花一眼,“单为着你那大伯子读书,你婆婆往里贴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咱家有几个钱,还送三个娃子读书?”

      “哼!那不一样,这新开的义学啊,它不要钱!”赵桂花得意洋洋地说完,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啥?”“还有这事儿?”“哟,真的假的?”“这可真是大喜事!”

      一听不要钱,刚刚还假装在厨房里忙活的王氏几个,呼啦啦全都凑了上来。

      赵老汉嫌弃地瞥着自家几个儿子媳妇,摆摆手,说道,“那也不行!”

      “为啥不行?!爹!那可是不要钱的!”几人一听赵老汉拒绝登时有点急眼,老大赵来田最为心急,唾沫星子险些喷了赵老汉一脸。

      “吵吵什么!”赵老汉一拍桌子,瞪着眼睛,扫了一圈,等几人都闭嘴了,才缓缓开口,“不要钱是好,但县太爷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

      “个个都当爹娘了,还不长脑子?一听不要钱就往上冲,他要是要粮,要田,要娃呢,也都给!”

      “您不是也占程老爷家的便宜,拿人家的豆棵?”被训了一通的老三赵来顺有些不服,小声顶了两句。

      “啪”的一声,赵老汉脱下草鞋对准老三扔了过去,打了个正着。

      “那能一样吗?程老爷就在村里住,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又心善,不跟咱计较,县太爷你见得着吗,你知道他长了副什么心肠?再说,豆棵是他家掉了,我才捡的!”

      见赵老汉有点恼羞成怒,赵桂花连忙补充道,“爹,你放心吧,我都打听好了,人家那义学就是不要钱,也不要田和粮,县太爷专门给义学分了几顷地,往后义学里的花用都从地里出,用不着您掏一个子儿!”

      “还有啊,人家还管一顿中饭呢!您只要把几个孩子送去就行了!”

      “真的?”赵老汉仍有些不敢相信。

      “那是,公公说让我家虎子也去,您就放心吧!”赵桂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听虎子也去,赵老汉心里顿时有点松动,桂花她公公是里正,经的事多,见得广,人家愿意让虎子去义学,那这义学应该错不了。

      思前想后,赵老汉总算松了口,脸上露出个笑模样,“不错,的确是个喜事,什么时候上学,明天?”

      “哪能这么快,得过了中秋,八月十六开学,而且还能先找我公公报名,报上名才准去!”

      “那还坐着干啥,先带着娃子报名啊!”老大赵来田噌地一下站起身,“这镇上村里娃子那么多,报不上怎么办?”

      “急什么,我又不是吃干饭的,还能让自家人吃了亏,”赵桂花有些不以为意,“一听这事儿,我就跟公公提了侄子们要报名的事!”

      “那也该谢谢亲家,顺道也把这名给砸实了,”赵老汉垂着眼想了片刻,说道,“老婆子拿十文钱来,老大去镇上买包糕点……”

      “算了,先别拿,”赵老汉探着头眯着眼睛盯着大门外,嗯,没看错,那几个泥娃子怀里抱着的,是鱼,“拎上条鱼就行了!”

      虽说那条自家在日头底下晒了一天才钓上来的大鲤鱼,赵大年是一口没吃上,不过,能换来一个参加古代版义务教育的机会,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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