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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密闭的黑暗房间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感受不到寻常的时间概念。
但在时钟指针到达午夜零点的那个瞬间,禁闭室的大门“哒”地一声轻响,缓慢又均匀地向两侧滑动拉开,仅靠听力去分辨就如同有人在匀速扯着把手从外面开门。
这点声响并不明显,设计精良材质特殊的金属门就算在打开时也近乎静音。
……
床上平躺着的人无声地睁开眼。
谢奉睡眠质量极差,任何一点声响都足以把他吵醒,所以他宁愿住在这间禁闭室里忍耐无趣也不愿意出去。
只不过疯人院每晚凌晨都要来这么一出,全部病房的门同一时刻无缘无故打开,让没睡觉的病人能够随意溜达出去放风,平时死盯着他们的护工和医生在这段时间全然不见踪影。
谢奉忍着要杀人的欲望,手臂垫在后脑平仰着调整呼吸酝酿睡意。
门外暗红的指示灯堪堪将室内映出一丝光亮,给他半边脸打上浮夸的滤镜般的深红色朦胧光泽。
过于纤长的睫毛投下阴影挡住眼底的青黑。
今晚的走廊尽头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
先是窸窸窣窣很像柔软毛发搔过玻璃,无法言说的物体飞快掠过天花板,尖端刮擦着光滑的表面压得弯折又很快弹起,只余下毛骨悚然的回音,等这股使人牙酸的怪声音过去之后——
几缕粘稠的液体相互黏连以极慢的速度聚集在一起,终于超越了所能承受的最大重量滴落下去,在地板上砸出闷声。
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大型爬虫动物分泌的唾液,或是受冷而流动不畅的血液。
许久后又是另一滴。
啪嗒。
啪嗒。
啪嗒……
谢奉木着脸坐起来,手掌收紧,在将平整的床单攥出褶皱的前一刻又及时松开。
赤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不睡了,他要去看看是哪间病房里的病友不讲公德,睡前不把水龙头关好。
突然之间,也许是一墙之隔的地方,也许是距离更远的位置,某声尖锐短促的尖叫穿破夜色而来,又在叫声跃出喉咙眼的同时戛然而止。
谢奉脚步停下,终于想起来今晚是有新的实习护工到来的日子,每次有新人进入疯人院的这几天,夜晚总会过于热闹。
无意外的情况下,他从来不掺和这些热闹,更准确来说是麻烦。
怎奈麻烦总喜欢亲自找上他的门。
许是为了印证谢奉的想法,某些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轻浅的喘息和咳嗽,从音量的变化来看来人离这间禁闭室愈来愈近。
谢奉往身侧的墙壁上靠了靠,瘦削的身形完美和门后那点视线死角融为一体,过于浓黑的瞳孔深处笼罩上晦暗。
真是不巧,谢奉本人最烦其他人进入自己的领地,而且今天他的心情很差劲,不管是谁,都不妨碍他扭断对方的脖子……
还泛着潮气的呼吸扑在裸露于空气中的皮肤上,隔着两层衣物都能感受到掌下特别的触感,很瘦,也很软,身上的青白色护工服无声地向谢奉表明了来人的身份。
身量比他低几分,因此扑过来时鼻尖刚巧装在下巴,而谢奉仅需低垂几分眼便可以看清面前人惊慌失措的神情和弥漫在清亮眼眸里的惧意与水汽。
精巧艶丽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也不显得突兀或是有攻击性,眼尾乖巧的弧度恰到好处地起到了中和作用。
某种高级洗发水的香气在发丝间萦绕不散,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谢奉手压着他的脖颈,只消动动手就能了结这误闯进来的小可爱。
“对,对不起。”迟宁开始没有意识到房间里有人,鼻子重重地磕在形式姣好的下颌上面,疼得他瞬时红了眼。
等他道完歉想从人身上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迟宁迷茫地回望,眼前这看不太清脸的男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扣住了他的后颈。
“先生?”
谢奉回过神,用很复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迟宁不明所以地用手撑在他胸前维持平衡,任由他看。
……长得怪漂亮的,算了吧。
谢奉极其不负责任地改变了最开始的想法。
“这里是死路,电梯在对面。”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甚至好心的给小美人指了路。
迟宁咬紧牙关朝身后望了一眼,指示灯高频率闪烁晃动,冰冷的金属走廊已经全部变成了诡异的暗红,他本来也是没受过大风大浪的小少爷,别说疯人院逃亡了,漆黑小夜路都没怎么走过。
简而言之,他真的很怂,他害怕。
“后面……后面有东西。”迟宁没敢和谢奉拉开很多距离,好像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又要往人怀里藏。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说话的逻辑很混乱,“又长又黑的怪物,就,就追在我身后,只不过我没看清楚。”
谢奉懒洋洋地朝他身后瞥了眼,除了灯光的颜色挺难看外没看出个所以然,不知道小美人怎么会吓成这副样子。
恼人的滴水声不知何时早已停止,除了多了一人的呼吸外,周围再次恢复寂静的原样。
“你的意思是想留下来吗?”谢奉笑得温和。
迟宁被他的话所诱导,愣愣地点了下头,如果他头脑再清醒些该可以发觉,这间禁闭室是被之前那个女人特意提到过的029室,住在里面的人不见得会比外面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怪物安全。
可过多的慌乱和惊吓让他的判断更多地倾向于心底的直觉。
谢奉咧出一口大白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眸光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地闪动,“那可怎么办……”
“我不喜欢会喘气的东西。”
迟宁红唇微张,屏住呼吸只用某种小动物般的可怜眼神和自己对视。
面对他僵硬的反应,谢奉面露恍然,重新笑眯了眼,“抱歉,这么说似乎有些失礼,吓到你了?”
几秒钟前的阴沉表情宛若仅仅是迟宁的错觉。
迟宁往后退了半步,他敏.感地察觉到也许男人所说的话不是开玩笑,只是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还没有动手罢了。
这可是逃生游戏里的NPC啊,休闲装男人特意提醒过除了玩家谁也不要接近,是他没能好好记住。
所以……所以要死在男人手上了对吧。
“嗯。”
跑大概也跑不掉,迟宁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挣扎,低头颇为听话地承认。
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这个世界后,迟宁每时每刻都希望这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期望等结束后他还是能回到美好的现实。
莫名其妙进入游戏里,被怪东西追杀,被其他玩家针对,积累到现在的那些委屈好像全部涌现了出来。
“随你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玩了。”他轻声嘟囔着,眼角逐渐又升腾起泪意,模糊了视线。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表现让谢奉的情绪难得有了几分波动,他笑点向来奇怪,迟宁的话恰好击中了心里哪个稀奇的点,“哈。”
突兀地笑出声。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来这一下子吓人得很。
从开始的有所压制到后来越发明显,垂首弓着腰用手捂住嘴可笑声还是从指缝间遗漏出来。
迟宁肩膀轻颤了下,他眼含着泪,临死前也无法知晓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敢开口和男人搭腔,“杀人就有这么开心吗?”
谢奉还没能把表情控制好,半捂着脸给他摆手,总归是忍笑忍得很艰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不咳咳咳……”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谢奉攥住了对方的手腕,特意控制了力道免得把人弄疼。
他眼神透出不太正常的热切,嘴边弧度还没能收起,“你不用害怕,其实我对杀人没什么兴趣。”
“今晚外面这么危险,要不要进来坐坐?”
“……”迟宁肢体已经和思想断开了联系,此刻根本挪不动步子,只会神色怔忪地站在原地。
他,他是因为恐惧出现幻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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