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性病人［无限］

　　“近期出现过失控行为？”

　　“……”

　　头顶的灯光是一种虚浮的惨白，四面墙壁又都是单调的白色涂层，连半分醒目的色彩都找不到，让人留在此处的时间过长就会凭空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感。

　　比起办公室，或许称作是监狱审讯室更为合适。

　　提问的女人在精美的西装套裙外穿了件宽松的白大褂，嘴边和眼尾都有着些许连浓妆也掩盖不掉的岁月痕迹，下垂的嘴角使她显得刻薄又冷漠，胸前挂牌上标示的职位是这里的院长。

　　“夜间的睡眠质量怎么样？”

　　“……”

　　“还是无法对任何事物提起兴趣吗？”

　　完全没有反应的人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终于动了动眼球抬眼看向面前的女人，他模样俊美气质却无比颓废，下眼睑挂着浓重的青黑色，不是十年失眠人士都熬不出这么纯正的黑眼圈。

　　可除此之外神态和气质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有转眸间才能在沉寂的深黑色眼底窥见一丝神经质的癫狂。

　　男人咧嘴促狭地笑了声，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嗓音带着一种沙砾划过般的低哑。

　　不难听，却很怪异。

　　“是的。”

　　女人皱了下眉，似乎问出这些并不是真的需要他来回答。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紧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没有理会对面的人，低头继续自顾自地念出下一个问题，语调更加快速尖锐，有种想尽快了事的敷衍。

　　对面的男人对后续的谈话保持了一贯的兴致缺缺，重新垂下头昏昏欲睡起来。

　　他的打扮很特别，身上绑着白色的医用束缚衣，胳膊被压在身前捆住动弹不得，束缚衣的锁扣绕过腰后的椅背锁住，将他牢牢控制在身下的座椅里，全身上下几乎只有头部能够自由转动。

　　与此同时男人的脖颈还配备了电击圈，细细一根颈环压在喉结上，忽视掉侧面在不停闪烁的红光，这缠绕整圈的黑带仿若单纯是装饰型choker。

　　他垂着眼帘歪头补眠的样子非常无害，倒有那么点温顺的意味在，只有了解事实真相的人才会知道这人有多么危险。

　　除了医院规定中每月一次的精神状况考察外，她不愿意和谢奉有半点接触。

　　这间疯人院坐落在阿尔托尼纳州内部的小县城里，拥有着全州所有医院中最为严密的监控设施和安保体系，是管理者口里讳莫如深的存在。

　　因为准确来说，关押在里面的不只是精神病人，而是真正的疯子。

　　读完最底下一段话后女人无声地松了口气，镜片后冰冷的双目有了不太明显的放松，她执笔在纸张右下角“是否建议出院”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叉号。

　　随之望向站在门口穿着青白色短袖的护工，命令道：“带他回去。”

　　护工走过来解开男人背面的绑带。

　　后者缓缓睁开眼，半阖着眼皮漆黑瞳孔中是未睡醒的迷茫，木着脸思索片刻想起了某件不太重要却成为昨晚失眠新缘由的问题。

　　谢奉前倾身体目光直直地盯着女院长，手腕和锁骨处因为束缚衣的拉扯立刻被勒出深深的痕迹，对于熟悉的刺疼他置若罔闻，用闲谈的语气问道：“这里又来了一批新护工对吗？”

　　“与你无关。”女人不想他交流过多，抵触地别开眼。

　　“把他带回去。”她抬高音调催促着护工。

　　谢奉专注的眼神未动，直到被护工拽起来拉开他和座椅的接触才遗憾地发现这位女士是真的不准备回答自己。

　　他恹恹地塌下肩膀由着别人折腾，神色萎靡到仿佛灵魂都从这具外壳中抽离。

　　两名人高马大的护工走在身侧送他回紧闭室，除去惨白的面色和僵硬怪异的动作，他们简直可以去参加健美比赛，壮硕的肌肉几乎将上衣撑到变形，更衬得一旁的谢奉身材消瘦。

　　029紧闭室位于地下一层走廊的最里面，层层的铁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又在几人经过后在后面缓慢关严，单调的走路声在金属墙壁间形成夸张回音。

　　直到回到紧闭室，谢奉身上的束缚衣才得以解开。

　　白得不太正常的手腕又多了道青紫色的淤青。

　　泛着冰冷气息的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一间小型卫生间以及巨大的衣柜外别无他物，内部干净整齐到根本看不出活人生活过的痕迹。

　　房间里没开灯，天花板又设计得太低，寂静之中压迫感极强，常人待几分钟就会出现胸闷心慌的生理反应，不过谢奉已经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了足足半年之久。

　　检测到室内只剩下谢奉本人，智能铁门咔哒一声开始运转，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随着左右铁板的滑近越发细弱，最终严丝合缝地关闭。

　　他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外门，光影在面目之上变换，完全合拢之时五官也隐在了彻底的黑暗中。

　　说实话房间里很无聊。

　　短短五分钟，谢奉从正常坐姿切换到盘腿坐，又从盘腿坐变为仰躺。

　　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在他的视角下开始出现扭曲又杂乱的暗色线条，密密麻麻遍布每处角落，如同数不尽的蚯蚓般乱糟糟地挤作一团。

　　谢奉神情平静，貌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问题。

　　黑线无规则地晃动多时，逐渐有了初具规模的排列。

　　了解阿尔托尼纳州的人应该可以看出来，线条组成的图像很像是一幅完整的市级地图。

　　谢奉曾读过印刷在地铁杂志背面的埃灵顿市地图，他的脑子总是不太听从自己的支配，会莫名记住很多无用的信息，阴差阳错地为他的住院生涯增添了很多乐子。

　　视线逐步下移落到了疯人院所在位置的正南面。

　　如果在相邻的教堂中装上最新式的□□的话，只要把握好爆炸的时间点，自己是有可能在中午出门用餐时，透过餐厅的狭窄窗户间看清楚烟花绽开的瞬间。

　　可惜他不能离开这里，由外面的人来执行的话，这和把自己的快乐交由他人掌握有何区别。

　　谢奉快速否决了这个计划，眼里细微的光亮熄灭，无趣地闭上了眼。

　　天花板上再次打乱的黑线如潮水般退去。

　　良久，紧闭室内传出一声轻浅的叹息。

　　行行好，随便来点什么都行，请别让他这么无聊。

　　*

　　另一边，一行穿着白色护工服的人从空旷的病房里醒过来。

　　染着金色头发耳朵还戴着黑色耳钉的青年最先出声，“妈的，这哪儿啊？”他快速爬起来扫视了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眼里情绪有向惊恐转变的趋势。

　　耳钉男走到门前握住把手用力拽了把，门板纹丝未动，他气急败坏地踹了脚门，眉头皱得有些狰狞。

　　其他人陆陆续续恢复意识。

　　“怎么回事？”

　　“遇见绑架了吗？”一个女声弱弱地问。

　　“说话要负责任，谁能一下子绑这么多人来这破地方。”

　　几人都难掩慌张和焦虑，和耳钉男的反应一致，醒来后顾不得观察四周情况先是去试图开门。

　　穿着深色格纹休闲装的男人在他们身后缓缓道：“这门现在打不开的，不要白费力气。”

　　他这番话引起了耳钉男的注意，后者正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几乎是一点就炸，蓦地大步走过来伸手拽住男人的领带。

　　“是不是你！就是你小子把老子拐到这鬼地方吧！”

　　男人垂目瞥了眼衣襟前的手，表情嫌恶道：“我劝你不要随便在这里动手。”

　　“装神弄鬼。”耳钉男轻嗤，却也松开了手。他不是没有脑子，等这会子冷静下来已经发觉到这场面很邪门。

　　他隐约浮现出某个可怕的模糊猜测，只是强撑着不表露。

　　休闲装男人慢条斯理地将胸前被攥出来的褶皱整理平坦，开口道：“我想你们心里应该都有很多的疑问，但时间不允许我详细解答。”在他说话期间，所有人都不自觉保持了安静。“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某种科幻恐怖片，所有人被困在另一个空间里求生，区别只是……那些是电影，而我们这是现实。”男人有些自嘲地耸了耸肩。

　　他简略地把逃生游戏向众人讲解了一遍。

　　男人的话在其他人听来很是荒谬，配上他们目前的情况却由不得人不信。

　　久久的沉默过后——“那会死人吗？”提问的是最开始说话的女生。

　　男人凝重地望向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会，每个人都有可能死在这儿。”

　　“作为游戏的老人我奉劝一句，从现在开始，想活着就别做蠢事。除了它给出的规则外不需要顾虑任何东西。”

　　耳钉男恍惚间喃喃道：“假的吧。”

　　可是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都在释放着同一个消息——男人也许没有撒谎，他说的是真的。

　　“你说的它是什么？”有人询问。

　　男人回头望向声源处，说话的是一个样貌在他看来过于昳丽的年轻人，五官甚至比身边的女生都要精致柔和，单从外表来看很难分辨出是否已经成年。

　　换成现实中，绝对是受人追捧走到哪里都足够吸引视线的长相，可惜在这儿美貌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甚至还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也没有故作高深，用通俗的话简单解释了一遍，“它是颁布副本规则的东西，大概类似于世界的意志，只能听见声音也没有人真正见过。”

　　少年小声说了句谢谢。

　　眼见这他问完，其余人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地围住了休闲装男人。

　　“副本？你是说玩游戏的那种吗？”

　　“所以这里是真人游戏，我根本没有同意，赶快找人把我们放出去，不然我肯定要告到你们破产！”

　　“真的会死人吗，你说清楚一点啊。”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真不是跟这鬼玩意儿一伙的？！”

　　在超现实的事情面前，纵然心存侥幸可内心的真实感受是骗不了人的，大部分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莫名来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

　　迟宁缓慢深呼吸，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人的推挤，从问完男人问题后就站在最角落里保持安静。

　　【欢迎来到c级初等关卡《禁闭疯人院》，本关卡为pve模式。】

　　【由于病人的不配合以及医生的玩忽职守，疯人院内积累的杂务繁重，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于是院长高价找来了一批自称吃苦耐劳的护工，让这些人帮忙管教不听话的病人。】

　　【你们的身份正是院长请来的护工，请严格遵循所扮演的身份，以免引起npc的怀疑。】

　　【系统（全体玩家）：

　　本场主线任务：在疯人院里活过七天

　　支线任务：探索医院地下二层的秘密】

　　“谁在说话！”“靠，吓我一跳。”

　　“你听见了吗？”站在迟宁左手边打扮清丽的女生无比迟疑地问他。

　　迟宁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就在众人开始绝望并且接受现实的时候，面前无法撼动的铁门从外面发出吱嘎的声响，随即被人推开。

　　房间内一片鸦雀无声，包括休闲装男人在内全部静悄悄地盯着门口，心跳瞬间加快仿佛要跃出胸膛。

　　门彻底打开了，来的是一个女人，又高又瘦的女人。

　　入目先是一双苍白又瘦骨嶙峋的手，再往上看去是灰败的脸色和冰凉到如在看死人的目光。

　　“你们迟到了。”她说话时会扯动脸上的肌肉，让这张脸显得怪异许多。

　　后面有男人吓得尖着嗓子叫唤一声，所幸并未引起这女人的关注。

　　她用清点货物似的视线环视过所有人，满意地发现这批护工一个都没少。

　　“跟我来吧。”

　　还没等她转完身就想起另一件事，身子猛然又扭了回来，苍白的脸甩过来正对着几人，把耳钉男惊得一哆嗦。

　　“差点忘记告诉你们，实习护工在这里必须要遵守上面定下的规定，违反了任何一条的话我会抓你们去关整晚的禁闭。”

　　女人笑容扩大表情中带有很多幸灾乐祸。

　　“最近本格医生心情不好迁怒了很多病人，禁闭室里没有空床位，违反规定的小老鼠……就只能去和病人住一间了。”

　　“让我想想看，嗯……”

　　“住在029的疯子好像还缺个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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