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余大人

　　到了第二日一早，余远威总算是从宫里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余远威的夫人徐若兰早早的就候在了前厅，门房的来报说老爷回来了便立刻起身迎了出去，倒是余凝婧还端坐在那里喝着手里的花茶，好不悠闲。
　　等到余远威与徐若兰一同回到前厅时，余凝婧才抬眼看了过去，果然在余远威身后看到了陈诚。
　　余远威一边往前厅里走进来，一边语带气愤的说：“你这臭小子如今翅膀硬了是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道提前支会你师父一声，好好的两日休沐就这么毁了！”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气他没提前与自己通气，还是气他害得自己的休沐日子都没好好休息。
　　那陈诚却是个乖巧的，垂着头跟在后面，老老实实的回答：“徒儿错了，请师父责罚。”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前厅，果然瞧见余凝婧端坐在那里。
　　陈诚生得一张娃娃脸，一双眼又圆又大，眼角却微微下垂，此刻瘪着嘴神色显得极为委屈，像是一只犯错被罚的大狗狗。
　　余凝婧也正好在看他，见他这副模样，不得不举着茶盏遮掩唇角的窃笑。
　　“是该罚！”余远威走到余凝婧面前，随手拿起桌上另一个茶盏，胡乱得灌了自己一杯茶水，末了还将那茶盏重重得拍在了桌上。
　　跟着进来的徐若兰见他还是气得不轻，当即打圆场道：“好了！阿诚是个好孩子，你乱发什么脾气！”边说边拉着陈诚坐下，还瞪了余远威一眼，“这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师娘。”
　　陈诚又看了一旁的余凝婧一眼，见后者朝自己略一点头，这才把他前两日带着梁文一起去挖了京郊那十座荒坟的事情说了出来，倒是故意将那第三人的身份给隐瞒了过去。
　　陈诚因为是刑部主事，最近正巧在整理陈年旧案的卷宗，翻看这个卷宗的过程中，发现了卷宗里仵作提到的一处细节，这才与梁文聊起了这个悬案。
　　根据卷宗里的说法，仵作除了在那十具女尸的左手虎口处都有发现一颗红色的血痣外，便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发现。十具尸身都没有任何的伤痕，死因全都是被一刀砍去头颅，那刀法利落得堪比午门斩首的刽子手。
　　挖出这些尸首的那块地是首辅张太行唯一的儿子——张铎命人售卖的，当时便有过传言说杀人凶手就是张铎，但因为没有找到实际能关联上的证据，查案子的人自然不敢随意给首辅的儿子扣罪名，最后的调查也只好不了了之。
　　且因为一直没有苦主报案认领尸身，就连这十座荒坟也是当时有好心人给那十具无名女尸造的，直到两日前被陈诚带着梁文将那十具尸身全都挖了出来。
　　听他提到挖尸身的事情，余远威又“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道：“混小子，这都没个真凭实据，就靠着那十具白骨，你就敢把这事捅到皇上面前？！”
　　一旁的徐若兰立刻瞪了他一眼，拉着陈诚的手说：“别理你师父，你继续说。”
　　余远威气得两眼瞪得斗圆，可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重重得哼了一声。
　　余凝婧赶紧又递了一杯凉茶过去给自己的父亲，陈诚见状，又看了余凝婧一眼，这才继续娓娓道来。
　　其实这事说来也巧，当年没人知道为何那些女尸左手虎口位置会有那红色血痣，可梁文一看，却当机立断的说这是人贩子做的标记。
　　梁文家是开镖局的，他便时常能接触到走镖的镖师，这些镖师经常天南地北的走，见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曾经就有一个镖师与他提过，在东南沿海一带的人贩子会在被抓那人的左手虎口处以细针沾了朱砂刺入肌肤作为标记。
　　这样的标记即方便辨认，又不容易被其他人看出破绽，有时候刺得深了，或是刺针的人动作粗鲁些，便会刺到女子的手骨上。
　　这留在骨头上的印记通常极为细小，他们大半夜的去挖坟，便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也确实在其中的八具尸身的左手手骨上发现了红色的朱砂印。
　　此事一经确认，便可知道这些女孩来自东南一带，且很大概率是被人贩子卖进京城的，这也可以解释了为何她们去世后没有人来报案和认领尸身。
　　这么多女孩子同时被卖入京城，最大的可能就是去了青楼这些地方，于是他们在挖坟后的第二日又顺着这个线索去查。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查，只好以客人的身份混进了京城最大的青楼与那管事老鸨闲聊，这闲聊过程里她提了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陈诚。
　　当时那老鸨抱怨了以前一直给她提供“货源”的人贩子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三年前突然发了一笔大财便离京了，如今与她合作那人要价高不说，这“货源”也是越来越差，远比不得以前那些姑娘。
　　这人贩子名叫李四，当年突然发财，然后匆忙离京，且时间也是在三年前，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于是他们又顺着这个查下去，去问了那人贩子在京城时的左邻右舍。
　　大部分人都还记得他，因为他是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情，所以整个巷子里的邻居都瞧不起他，也没什么人与他有来往。
　　唯独住他对门的一个寡妇告诉他们，李四离开前的一个月，她曾看到李四带着十来个小姑娘进了他自己那院子，之后李四便消失了大半月，再见到时他已经收拾了包袱行囊，准备离开京城了。
　　陈诚听完那寡妇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绕到了李四原来居住的院子看了看，这院子如今已经卖出去给旁人住着了。
　　他在那院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
　　那些姑娘进了李四的院子便再没有出来过，而李四已经离京还卖掉了院子，那那些姑娘呢？
　　他于是回到刑部翻出了京城的舆图，仔细查阅了李四院子的位置，这才发现，这院子居然与张太行首辅家的宅子是背靠着背建造的，自李四家院子翻过高墙，便是那张首辅家宅子的后花园。
　　直到这一刻，陈诚才算确定，他们找对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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