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余大人

　　一直未出声的余凝婧却突然问：“如此说来，证据确实都如当年的传言那般指向张首辅家，可一来这并非实证，二来你又怎知凶手是他儿子而非张首辅本人呢？”
　　陈诚又看了余凝婧一眼，眼神中多有无奈，静默了一会儿才答：“虽然现在还没证据，可皇上已经同意了我们去探查张家的祖坟，等会儿我就带人过去。至于为何不是张首辅本人，很简单，因为三年前张首辅被皇上派去了江南一带巡查，这一去就是一整年，他没有这个时间和条件来犯案，而京城又有谁人不知那张铎生性好色，是个十足的人渣。”
　　余凝婧听他这么说，便知在皇帝那里她爹和陈诚都没吃亏，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与陈诚和梁文一同挖坟的第三人，便是她了。
　　当初虽然是梁文提及那红色朱砂痣是人贩子的标记，可真正提议挖坟验尸的人其实是余凝婧，就连在卷宗里夹纸来达到上达天听的目的也是她提出的，因为她深知自家这位爹爹其实十分畏惧艮中帝，必然不肯去翻三年前的旧案。
　　虽是打了她爹一个措手不及，可到底结果是好的，有了皇帝的允许，她相信陈诚一定能在张家祖坟里找到能关联上张铎的证据。
　　余凝婧一边想，一边抬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朝着陈诚抬了抬下巴，说：“那你还等什么呢？就不怕张首辅想办法毁尸灭迹？”
　　话虽如此，可以张首辅的城府，若是知道当年的事情，那十具女尸的尸骨必然早就被毁，甚至一开始就不可能被人发现。
　　唯一的解释就是张铎将这件事瞒了下来，这所有的动作都是他自己谋划布置的。
　　想通了这点就会明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再要推测出那十具女尸头颅所在的位置，倒也不是难事。
　　陈诚认命的叹了口气，起身朝着余远威和徐若兰施礼，“阿婧说的有道理，徒弟这就告辞了。”
　　言毕，恭恭敬敬得退了出去。
　　前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徐若兰看着余远威坐在那里似乎是还在生闷气，又转头看了眼自家女儿悠闲的在喝茶，不禁有些担忧的问道：“婧儿怎么看？”
　　余凝婧慢悠悠的放下茶盏，嘴角擒着一个微小的弧度，“陈诚办事，娘你还不放心吗？张首辅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当天下午，刑部接皇上口谕派人掘了张首辅家祖坟一事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在张家祖坟里居然挖出了那十具女尸的头骨。
　　三年前的那桩悬案至此告破。
　　此事一时间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为关心的谈资，人人见面的对话都围绕着“皇上会怎么处置张首辅”，以及“张铎什么时候被处死”来展开。
　　又过了两日，皇帝的圣旨终于下来了。
　　张首辅唯一的儿子张铎，草菅人命，罔顾律法，十恶不赦，判凌迟处死。
　　然而令人觉得奇妙的是，皇帝似是极为顾念旧情，圣旨里只提到张首辅管教约束不严，禁足三月，外加罚奉一年。
　　甘菊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余凝婧与陈诚、梁文三人正坐在天兴楼的三楼雅间里喝茶。
　　听闻皇上只罚了张首辅禁足与俸禄，梁文不禁感叹：“这张首辅可真是盛宠，儿子犯了那么大的事情，老子居然只是禁足，三个月后还是当朝首辅。”
　　余凝婧正在感叹这天兴楼特有的白云茶清润甘甜，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皇上若真是宠爱张首辅，就不会让他唯一的儿子被凌迟处死了。”
　　都这把年纪的张首辅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以后的人生里还能有什么念想呢？
　　除了一门心思扑在朝事上来回报皇帝这所谓的“盛宠”，怕也是没有别的希望了。
　　一旁的陈诚倒是不甚在意张首辅是不是得了圣上的眷顾，反倒是心有余悸得担心着他的师父余远威，皱着眉问余凝婧：“这事是我们算计了师父，你就不怕那张首辅因此恨上师父？”
　　他们当时在查案的时候是很兴奋的，所以余凝婧提议让他将那白纸夹进师父的卷宗里时他一口就答应了，可事后想想，却有诸多的不妥。
　　虽然是他这个刑部主事带人去张家掘坟，又收押了张铎，可到底皇上是准许了刑部的，张首辅只怕是要恨上刑部了，尤其是刑部尚书，也就是他的师父，余凝婧的父亲，余远威。
　　“不怕，因为张首辅真正会恨的人，是他。”
　　余凝婧说着，放下茶盏，手指轻巧的沾了一点那茶盏里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两个字——太子。
　　事实证明，余凝婧的猜测奇准无比。
　　不过是过去三日，百姓们已经从探讨张首辅这人，转移到了探讨太子一派是如何一直想要招安张首辅，可一直没有成功，这才指示刑部翻出这三年前的旧案来，想要给张首辅一个下马威。
　　近些年朝内党争越发明显，皇后所出的太子覃义中与皇贵妃所出的五皇子晋王覃义弘分庭抗礼，在各种事情上都显得水火不容。
　　在张首辅出事之前，太子把控着六部中除兵部外的其他五部，而晋王却只获得了不怎么重要的大理寺与朝中几位武将的支持。
　　倒是在内阁之中，两人算是各占了一半的支持，向来中立的张首辅便成了一个重要的砝码，在内阁诸多的大事决定上，张首辅最终都会成为那个一锤定音的人。
　　于是近几年太子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要将张首辅招入麾下，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得为了他那唯一的儿子张铎在京中的诸多恶行做掩盖，直到近几日刑部将这桩旧案翻出来。
　　百姓们在叫好那恶人张铎终于罪有应得时，也不由得讨论起这太子打压人的手段如此凌厉，想来也并非贤明之人。
　　甘菊自府外带来这些消息的时候，余凝婧正在自己的园子里晒着一些药草。
　　她边听边皱了皱眉，问：“许多百姓都在讨论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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