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夕歌

　　第二章
　　所谓莲台会者，实际上乃是江南诸地之花会盛会。
　　因其办于河莲繁盛之季，故而雅称之为莲会。
　　会上别以丽、雅、韵等区品分名，取二十八名姝，意同二十八星宿仙子美眷。
　　且这莲会有如文举，各花会连年稳居前三品者，会于大泽城参与三年一次的终评。
　　所以这大泽城三年一度的莲会，也被外界用以区分，叫做莲台会。
　　又凡在榜众名姝，无不是至少身家翻有十倍之上，故而趋者甚众。
　　如那花下舍舍主元柳，恁是徐娘半老，然其人似白雪春云，眼若含情，面赛桃李。行止间婀娜万千，自具风华，无可胜者。
　　尤其艳情盛时，身若吐露红梅，音胜花前娇莺，令人且爱且狂。
　　元柳其人，登台即是莲台魁首，二十载来从未下过韵品之位。
　　那元柳出身朱云舫，后却承花下舍做了舍主妈妈。
　　其人经营有道，舍内女儿无一不精妙，历来莲会、莲台在榜者皆有。
　　然舍内非有接引者不能入，能入者无不称赞。
　　昔日王家老婆阿骊者，姓越名骊，花唤骊娘，出自含珠榭，以豆蔻之身登于莲台会。
　　骊娘颜如绮霞，眉眼且娇又含嗔，生而伴有玉兰香。人似春花照水，怪是可人，便荣登清品第六佳绩，是为蔷薇仙子。
　　骊娘之后，含珠榭自当是声名鹊起。每天求妈妈者不知几何，但都被这榭主妈妈给拒了。
　　若问何故？盖是这行内规矩。
　　这有莲会以来，为了女儿名声，更为了门户未来，妈妈们多是让女儿们莲会后方才见人。
　　若能有幸登莲台会的，咬牙拼上一拼，这女儿的身价就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这凡以女儿门户作家营生的，除了那些个下等腌臜处，但凡想闯出点名头名声的妈妈们，无不是伺候女儿待十四五天葵至，方才给女儿办得一个摘花会。
　　先不说若是女儿太小上不得花会，以致身价低微，妈妈们那儿会因此失却多少银钱。
　　就说那女儿若是摘花时苦痛承不了事，重了的，别说多年精心栽培化尘；就是事后，还要花费银钱求请大夫，不知要几时才能养好身子，误了妈妈们来钱的时辰。
　　光是那摘花郎也得不了畅快。这一个个或是巨贾或是衙内的事主们若是不舒畅了，别说后续回头生意了，妈妈们也没好果子。
　　若谁要坏了规矩做了那莲会仙子试花的莲郎，别说巨贾们不舒坦，那些侯门衙内都能联合了把你收拾！
　　又骊娘自小的经历，让其身子骨有恙，天葵乃至十六方来。故此，骊娘倒也宽泛了好长一段时日才做得摘花会。
　　余时，则是带有乌师、奴婢等应邀作陪，往来无不是衙内、巨贾门下。
　　如此，倒也有几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高雅。
　　骊娘年纪小，又被捧的多了，性子越发娇憨，人是更为娇纵，却愈是可人疼。
　　待及骊娘的摘花会，这按理也是过了风头的年纪，尤其十六芳龄虽在良家子中正合花期，正是迎来嫁娶的好时机。
　　可在女儿门户里，却是那昨日的黄花、冬日的秋瓜，身价倍减，要也不得。
　　然则，新一届的莲台会各姝丽如骊娘者，其颜色、性子等又不及她。
　　但凡女儿红，酿藏的越久越香甜。
　　这骊娘的摘花会，办的是尤为隆重热闹。最终，是而立之年的伯爵家老爷，以等同新届莲台会丽品第一——五百余两的价格，拿下了骊娘的摘花人之名。
　　这作了莲台花会女儿姑爷的新郎官，趣称莲郎。
　　骊娘得其莲郎喜爱，晨醒后被姐妹们庆贺时，在莲郎肯允中满脸尽是娇羞言道要摆酒五日做梳洗宴，莲郎更作婚月连宿有月余之久。
　　就是莲郎其妻，素日里十天半个月的便会宴请闺秀密友之时，亦会邀骊娘为座上宾，一块作耍。
　　伯爵妻甚至是给骊娘挑了个好归宿，乃妻族家的一后生举子，姓王，名钧轶，年方及冠，前途无量，为人端方，如松似柏，素有贤名。
　　王举人和骊娘互相倾慕，那妈妈也是个好相与的。
　　时值文举大年，王、越二人便同妈妈约好，待到举人蟾宫折桂，骊娘亦正值花信佳期，便求娶作妻。
　　此信一出，不知伤了大泽城多少闺秀、女儿心。
　　虽以江南风俗，彼时对王举人此举甚有异议者众，认为以骊娘其籍，作妾，尤其是家族富贵，自身又前途无量的举人家之妾，已是万千抬举重视了。
　　王举人居然还以之为妻，辱没家族门楣，抹煞祖宗！
　　然王举人籍出越陵，家住海滨。越陵沿海番舶络绎，胜于江南，经济尤胜，越陵往来胡番有色目众，是故风气开放，市井及世家、衙内，以门户女儿为妻者，虽不多，亦不少矣。
　　故伯爵妻王氏及王举人，对骊娘出身实乃并不在意，任人如何评说，求娶之意甚是坚定。
　　那时江南门户里，众女儿们谁不羡慕骊娘？
　　都道是越陵虽是个个女儿向往的梦中好归宿，可若要越陵人娶异地女儿，实在是难如海中捞针、徒手摘月。
　　那些个越陵硬骨头，宁是要胡番女儿结发，也不要越陵外女儿为妻。
　　可叹后来一番变故，叫人扼腕。
　　终究骊娘唱骊驹，王越一场梦浮华。
　　含珠榭主人唤桃妈妈，生的富态无比。
　　人不仅身比男子长，一身赘肉还甚是吓人，可奈何其肌白雪敷面，似是粉桃硕果，让多少风流才俊背后扼腕不已，便给其起了个桃妈妈的雅号。
　　桃妈妈眼瞅纸上缺胳膊少腿的文字，狭长的凤目中尽是忧愁：“黑郎这老憨货，当初看他憨实，定不会亏了我儿，才匆匆将我那心肝宝贝与了他。他还与我做了军令状，怎的如今就由的那傻女儿乱来！”
　　“如今岁已去五载，那人也且早早去给伯爵他们做牛做马赔罪去了，妈妈便也放宽心罢。
　　“何况，便是妈妈不见，女儿也是想念阿越的！”现下魁首，如杏姑娘如是道。
　　“他们就不该回来！若是阿骊晓得你的事，以她那性子，哪里还能有安生日子？”
　　“好妈妈，”如杏笑着冲桃妈妈撒娇，“知道我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货，如今还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你且看我如何逗笑姐姐罢！”
　　桃妈妈知道女儿也是为自己好，便也压下思绪，打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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