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姜瑜

作者:钟无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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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琴音感觉得到,姜瑜的手很冷。她一路搀扶着姜瑜回到院子,给她泡了杯参茶,“夫人,暖暖身子。”

      姜瑜把茶杯握在手心里。她的确是迷茫的,又是愤怒的。从成亲到现在,她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常常也在反省自己,力求把每件事做到更好的程度,让婆母和夫君都舒服。这些年她觉得很累,但是她以为自己至少是值得的。她以为自己总算是兢兢业业做到了一个好媳妇好妻子的本分,在众人面前是抬得起头经得起说的。她以为自己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可是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外边是什么人在说话?”姜瑜抬头问刚进来的琴音。

      琴音道:“是表小姐,我给推了。她说她改日再来。”

      “无妨,下次她再来你便带她进来。”

      “夫人若是不想见,便不必勉强。”

      姜瑜道:“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些事情,她想来便放她进来。对了,她现在安置在何处?”

      琴音早就打听到了,说:“如今没给她安排单独的院子,老夫人要她就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好陪着说话。”

      “也好。”

      钟素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性子,傍晚的时候,她竟又来了。琴音得了令,这就带着她到了姜瑜跟前。钟灵福了福,道:“姐姐安好,我初来乍到,承蒙姨母和姐姐照拂,素素感激不尽。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做糕点的手艺,便想着做了些给姐姐尝尝。”她打开食盒,里边放着六个精致的糕点。

      姜瑜道:“谢谢你了。论照拂,倒是说不上,我是今日碰见你了才知道你来了的消息。你的事,宏远已经告诉我了。”

      钟灵脸色微红,道:“多谢姐姐成全。”

      “我并未成全你们什么。我只问你,当年为何同宏远解除了婚约,如今又甘愿做妾?”姜瑜心平气和地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观察着对面的钟素。

      钟素没有思考多久,便给出了答案,道:“表哥心中有宏图大志,本就非池中之物。我实在给不了他什么帮助。若坚持与表哥成亲,反而误了他的前程。所以,我听说表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反倒松了一口气,真心替他高兴。”

      “既然已经选择了放弃,现在又寻他做什么?”姜瑜看着眼前女孩子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有些诧异。

      “原本我应该看到他过得好就够了,但是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他。姐姐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我承认我的确贪心了一些,后来到我家来求亲的人也不少,但是我总是放不下表哥。我想这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姨母却找到了我提出了这件事,我便答应了下来,跟随自己的心意。我想这或许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机会吧。请姐姐放心,素素一定会安守本分,不会做出任何逾越之事的。”钟素说罢举起手来起誓。

      姜瑜却只是看着她,无动于衷。她听完这一切,只觉得厌倦极了,自己仿佛是一个拆散牛郎织女大好姻缘的丑角。那这些年自己的付出算什么?姜家的付出又算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你也知道,我尚在病中,你在我这里久了,我怕过了病气给你,你且先回去吧。”

      “好,我这边告辞了。姐姐还是要安心养病。”钟素没有多言,立刻便起身告辞。

      “琴音,我想回姜府一趟。你去安排一辆马车,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去。”

      “是,夫人。”

      这夜沈越山没有回来,姜瑜也不问,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姜瑜一早便回了娘家。姜夫人见女儿回来了,欢喜得不得了,但又见她一脸病容、几多消瘦的模样,心疼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姜瑜道:“最近受了些风寒,娘亲和爹爹这一向可好?”

      “好,我们都很好。你没事别老往家里跑,免得亲家母有想法。”

      姜瑜并不想说破什么,只把这话应了下来,道:“不过偶尔回来一次。对了娘亲,我中午想吃烤羊排、木瓜炖银耳和粉蒸山药。”

      “我这就叫厨房做。你先去看看你爹,我过会儿就过来。”

      姜瑜的爹渐渐把生意上的事都交给儿子打理,自己便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留出来休息了。他这会儿正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见姜瑜回来了,又惊又喜,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闲得无事,想回来看看。还有就是,想你和爹娘了。哥哥还没回吗?”

      “在外面呢,这才出去一会儿,估摸着大半个下午才能回来。既然回来了就多留一会儿,等着你哥哥回来一起用了晚饭再回去。”

      “好。”

      姜老爷只娶了姜夫人一位,家里没有妾室之类的说法。两人共同生育一子一女,便是姜瑜和她的哥哥姜琛。以至于姜瑜心中其实对于三妻四妾是没有什么概念的,直到这件事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才觉得心惊。

      姜瑜不是善于表露情绪的人,她心思很多很乱,但并不会写在脸上。姜老爷喜滋滋地拉着姜瑜同他一起下棋,可惜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说不上谁下得更差一点,姜老爷还下得津津有味。姜瑜耐心陪着姜老爷,趁着姜夫人还没过来,问道:“爹年轻时候可曾想过纳妾之事?”

      姜老爷正执着棋子举棋不定,道:“问这个做什么?你娘这么好,我还纳妾做什么?顾她一个尚且顾不过来,要是屋子里弄一堆女人,可不得把我给烦死了。哎,我下这里好了。”他一遍回答姜瑜的问题,一边找了个位置把棋子放下去。

      姜老爷随即反应过来,道:“你这么问,难道是宏远这小子想要纳妾?不能吧?”

      “不是。我只是随口一问。今天早上过来这边的时候,正巧看见一对夫妻在为纳妾之事争吵,我方才想起这件事,才有此一问。”

      “不是就好。世间男子多薄幸,便是纳妾一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作为当家主母,最要紧的是把掌家的权力握在手中,这府内的银钱管住了,把自己立起来。这妾室再厉害再受宠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不是?”姜老爷根据自己多年对男人的判断,说道。

      “那爹爹同为男人怎地就不会纳妾呢?”

      姜老爷摸了一把胡子,笑道:“我嘛,我是出淤泥而不染啊。这天下女子虽多,哪有你娘好啊?我就守着她一心一意的就行了,旁的什么都不想。但是其他男人就不敢保证了,除了你哥,你哥以后娶了妻要是敢有那等花花肠子,我就打断他的腿。”

      说着把姜瑜也逗笑了。所以,虽说天下男子皆薄幸,但总也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端看这个人如何了。

      姜瑜留下来用晚饭,还未吃完,便听前门来报说姑爷过来了。府中下人迎了沈越山进来,姜瑜去看他,见他面色有些冷,走到姜老爷面前的时候有了几分笑模样,道:“我看这个时辰了娘子还未归家,便过来接她回去。”

      “本来准备午后就回,想着她大哥没有回来,就留了她吃了晚饭再走。宏远可用过饭了?不如坐下一起用些。”姜夫人说道。

      沈越山闻言神色好了些,依言在姜瑜旁边坐下。

      回去的路上,沈越山问道:“素素的事,你没同岳父岳母说罢?”

      姜瑜摇了摇头,她发现面前的男人陌生得可以。她倒是想说,但说了之后呢?他在本县是父母官,而姜家的生意几乎都在本县,以前的姜瑜想他是个磊落端方的君子,就算是和离了,必不会打击报复。但现在姜瑜却不这么想了。一旦沈越山动些手脚,姜家的生意恐怕就完了。

      “没有。”姜瑜说道。如果说她以前爱看他的模样,现在她便看得更加细致,她不想错过他任何的一丝表情,好判断他内心的想法。自己以前还是对身侧的人了解得太少了。

      沈越山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道:“我就知道你是识大体的。素素的事,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无需跟岳父母说起。你这么晚不回家,我还当你是醋了,生我的气,这才巴巴地过来接你。”

      原来他也怕自己说给爹爹娘亲知道。姜瑜稍微一想便知道了原因,他需要仰仗姜家的财力,这一点不管是当初穷困潦倒的书生还是现在春风得意的县令老爷,都没有变过。他并不想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让素素进门,你会怎么做?”

      “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我很了解你。”沈越山说道。他拉着姜瑜的手,细细摩挲。在往常,这应当是极温情的,但此刻姜瑜却莫名冒了一身冷汗。她身子僵硬着,道:“夫君当年既和素素有了婚约,便该早些说出来。我本无意破坏你们二人。我若知道,必不会和你成亲,素素这些年也不会吃苦了。我爹念着当年的情谊,不会不资助你继续读书的。”

      沈越山的手停了一下,抚着姜瑜的手背,道:“当年惊鸿一瞥,我早已认定了娘子,我怎舍得不娶娘子为妻呢?对于素素,我只是愧疚之情,并无它意。你莫要误会。”

      车厢摇晃,姜瑜将沈越山的表情尽收眼底。提到当年事,沈越山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冷却。果然,他们母子对于当年被姜家接济的事,不仅不无感激,反而充满了恨意。因为那是他们的耻辱,到现在风光起来的时候都无法忘怀那时的狼狈。

      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便是如此吧。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素素有孕了。你才失了孩子,不知多久才能养好身子。我都想好了,待素素生产了就让她把孩子抱过来养在你的膝下,这样一来你也不必急切着要孩子了,压力会小很多。你看你现在,清减这许多。”

      姜瑜心中冷哼了一声,要自己替她养孩子,养在自己膝下的孩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算是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事以后再说吧,我最近精神不济,暂时不想那么多。”

      “好,都依你。反正离孩子出生还有些时日。”

      沈越山晚上留在了姜瑜的房间,他伸手去解姜瑜的腰带时,姜瑜按住他道:“改日吧,今天身子有些不爽利,怕是伺候不好你。”

      沈越山闻言停了手,在姜瑜身侧躺了下来,道:“那睡吧,今天也不早了,咱们早些歇息。对了,明天母亲那边你好生去赔个罪。她今日生了气,你明日好好同她说说,再挑个赔罪的礼物,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左右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的仇呢?她必不会同你较真的。”

      “那依你看,挑个什么赔罪的礼物呢?”姜瑜问道。

      “不若就拿你库房里那颗千年老参?”沈越山说道。

      他说的千年老参是姜瑜的嫁妆里的,都被清点在库房里。姜瑜心里再次冷笑了一声,道:“那颗老参已经被我用来泡了参茶喝。最近身子不大好,需得补补身子。”

      “你这也太铺张了些,不过一场风寒,哪里需要用得上老参了?那你另外择一样东西送去给母亲吧。”沈越山说道。

      生活此刻撕下了它温情得面目,让姜瑜看得越发透彻了许多。她从前不知,沈越山自私冷漠,现在都一一知了。她从前只知道婆母对她规矩立得极严,自己夫君必定是毫不知情的,为了夫君能安心当差,为了家庭和睦,她都一一忍了下来。如今她才知道,他们俩才是家人,自己只是一个被利用被榨取价值的工具,偏偏自己还曾经乐在其中。

      “好。”

      姜瑜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几乎没睡着。但身边那位呼吸均匀,一早就进入了梦乡。直到天快亮了,姜瑜慢慢有了些睡意,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醒来,已是艳阳高照了。

      早已过了该去给婆母请安的时间。姜瑜想。她有一瞬间的焦急,但很快放松下来,自己这晨昏定省日复一日,换来的不过是商户之女的评价。她起身将衣裳穿戴好,唤了琴音进来伺候洗漱。

      “小姐,你起了?”

      “是。现在什么时辰了?”姜瑜说道,并没有注意到琴音的称呼变化。出嫁之后,琴音改了口称呼姜瑜为夫人。

      “巳时了。”琴音打了热水进来,用干净的帕子替姜瑜敷了脸,又站在铜镜前替她梳头。

      “夫人说今日要外出踏青,顺便去寺庙给老爷求个平安符。直到小姐起身晚,让我等小姐起身了便去通报一声。这会儿夫人应当在准备出发的事宜了,小姐需得快些。”

      求平安福?小姐?姜瑜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因为成亲后,沈越山按照她原先闺房的样子布置的房间,她方才竟然没有觉察出这是她原来未嫁时的闺房。

      那么,这里是姜府?

      “现在是哪一年?”

      “宣德十五年。”

      宣德十五年,姜瑜还未嫁给沈越山。她是宣德十七年出嫁的,如今她还是姜府千疼万宠的大小姐。但沈越山却已经借住在她家了,这一点她应该是没有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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