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姜瑜

　　“夫人，要不然今日请安就别去了？你身上还病着，差人去老夫人那边说一声，告个假吧？”说话的是姜瑜身边的大丫鬟琴音。她跟随在姜瑜身边多年了，在姜瑜还未嫁时便陪在姜瑜身边，等到姜瑜出了嫁，又一起过府来在姜瑜身边照顾着。如今看姜瑜脸色惨白，走几步路就要咳嗽的模样，她不忍地说道。

　　姜瑜摇摇头，道：“不过走几步路的事，不碍事的。我若不是，婆母那边又要拿话来说了。做媳妇的，不可没规没矩的，传出去要被人说嘴的。”她轻咳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说：“走罢，咱们这会儿便过去了。昨夜夫君连夜值守在府衙，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

　　琴音道：“还没听到老爷回府的消息，应当是没回吧。”

　　“那咱们这便过去。”姜瑜身子一日日亏空了，自打怀上孩子又小产，身子大不如前，加之最近风寒更甚，姜瑜的身子便不大爽利。只是婆母那边立下了规矩，需得日日过去请安的，姜瑜不敢违背，一日日坚持了下来。

　　琴音还要说什么，姜瑜却已经跨出了门，琴音跺了跺脚，跟在姜瑜身后。

　　还未进老夫人的门，便听到里头一片欢笑声。琴音道：“夫人，老夫人这边好似有客人，要不咱们便回去吧？”

　　姜瑜却进了门，她总觉得里头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应当是哪家的亲戚吧？自己已经来了，总没有不招呼两声的道理。姜瑜进去了才看到有位姑娘家陪在婆母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融洽。看到姜瑜来了，婆母脸色绷了些，道：“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越发不像样子了。”

　　“因等着厨房那边送药过来，便迟了些，还请婆母见谅则个。”姜瑜告了罪，目光看向一侧的姑娘，道：“这位是？”

　　“是我娘家的人，你夫君沈越山的表妹。”老夫人看向那位姑娘的眼中有了些笑意，对着姜瑜又说道：“从此便在咱们府上住下了，你平时多照拂些她，两人好好相处。”

　　“是。表妹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便是。”

　　“谢过，姐姐。”表妹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姜瑜多看了几眼，大约想起了几年前两人成亲时曾经见过这个表妹的，不过没有深交过，摸不清她的性子。如今细看来，眉间若蹙，双眼含雾，的确是个美人坯子不假。只远道而来，在府中从此住下，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变故？姜瑜此刻不便多问，便把这个想法暂时按下，想等沈越山回来了再细细问过。

　　请过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稍坐了一会儿，沈越山便回来了。他已经换了身常服，走到姜瑜身边坐下，姜瑜正煮着茶，替他斟了一杯。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延续下来的习惯，沈越山爱喝茶，姜瑜便估摸着他回来的时间煮茶，为的是他能随时喝上一口热茶。毕竟，冷茶下腹，味道是有了，长期下来，肠胃会不舒服。

　　“还是你周到。我几个同僚都说，能娶到你这么贤惠的妻子，是我沈某人的福气，私下里都羡慕得不得了。”

　　姜瑜笑道：“哪里就有说得那么好了？我不过是真心为着你，想尽心照顾好你的日常起居罢了。换了别人的娘子，何尝不是这样？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罢了。”

　　“这么些年，辛苦你了。不过想想也是，偌大的府中上上下下都要你打点着过问着，你身上又病着，不知耗费了多少心力，让我能够在外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若没有你，这阖府上下，怕是要乱套了。”

　　“你我夫妻一体，做这些本就是为人妻的本分，相公大可不必如此生分。”姜瑜说罢又咳了两声。她怕自己一副病容惹得沈越山担心，便拿了帕子放在嘴边。

　　这时，琴音端着一盅药过来道：“夫人，该喝药膳了。”

　　“放下吧，等凉了些再说。”

　　沈越山见状，眉头拧起，道：“病可见好了？这阵子光见你吃药，总不见你好，倒总是咳。”

　　“没事，不过惹了些风寒罢了。等天气暖和些，便也差不多了。”

　　“但愿如此。”

　　姜瑜想起表妹那一茬，故而问道：“今日我去母亲那边请安，碰见了钟素。”钟素就是表妹的名字。

　　沈越山放下茶盏，轻轻在桌上叩了两声。他听见姜瑜询问道：“夫君可知道这件事？母亲的意思，表妹以后要在府上常住了，可是家中有什么变故？若有，我平时也好警醒些，以免触碰到她的伤心之事。”

　　沈越山沉默了一下，道：“既然你看见了，我便也不瞒你了。母亲的意思，是让素素进门为我的妾室。”

　　冷不防知晓这个消息，姜瑜手有些抖，她死死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仍然温声细语问道：“这是什么时候议定的事？我竟不知晓。再说，表妹可同意了？”

　　“头个月吧，见你病着，总不好跟你提，怕扰了你心神，影响你养病。素素自己也是同意的，当年在你我成亲之前，我和素素曾有过婚约。后来，得知你我的事，素素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便又过了这许多年。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素素总不可能越过你去的。我和她虽然往日有过婚约，但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自不会再提。你只管当好你的当家主母，若觉得力不从心了，再叫素素从旁协助，如此也算和睦了。”沈越山道。

　　与他而言，对于钟素，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母亲提及素素一直未曾婚配，想让她进府做妾，沈越山便答应了下来。这样，应当也算是补偿了她了。

　　姜瑜只觉得心里冰凉的。她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一切不值。“那你为何不曾问过我的意见？这件事，等到人都到府上了，我问起了才说。是不是打算办喜事那日再让我知晓？”

　　“我一直想同你说的，只是府衙事务繁忙，倒有些忘了，今日才想起来。原是我的不是，向你赔罪了。”

　　沈越山说的话轻描淡写，他却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姜瑜来说，算得上是五雷轰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恩爱的相公会不声不响地纳妾。姜瑜的脸上闪过迷茫之色，道：“相公，你为何要纳妾？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在姜瑜看来自己贤良淑德，不管是哪方面都要求自己做得最好，两个人的感情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为何沈越山要纳妾呢？

　　“姜瑜，你这是在质问我吗？素素这些年为了我吃了不少苦，为此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我纳她为妾原本就在情理之中。你怎么能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只在乎你自己的感受呢？女人善妒是大忌，希望你不要犯这样的错误！”说罢，沈越山拂袖而去。

　　琴音担心地走过来微扶着姜瑜的后背，“夫人，你没事吧？”

　　姜瑜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事，我休息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我还需要消化一下。”想了想，又问琴音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琴音善交际，同府里的许多丫鬟们都交好，再加之她又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在下人们面前很有话语权。

　　琴音犹豫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如何同夫人说这件事。不过夫人得自己想开些才是，男人嘛，没有哪个不向往三妻四妾的。说句僭越的话，老爷同是男子，并不会与其他男子有什么分别。夫人莫要往心里去，伤了身子。”

　　姜瑜点了点头，回想起当初的点点滴滴，悲从中来。两人的父辈是邻居，两家交好。后来姜瑜的父亲外出经商，搬离了老家，家中也日渐殷实起来。多年后，沈家找上门来投靠，此时的沈家已经没落了，沈越山的父亲已经因病过世，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姜家让母子二人在府中住下，接济沈越山念书考试。沈越山和姜瑜互生了情愫，虽那时沈越山没有功名在身，姜家倒也没说什么，给二人办了婚礼。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也曾度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后来沈越山高中进士，赴任了当地的县令官职。这样一来，沈越山便另外置办了宅子，将老母亲接过来，安定了下来。姜家觉得万分高兴，沈越山为官了，自家女儿便是官家的夫人了，日子也一日好过一日。

　　只是老太太觉得自己儿子发达了，对姜瑜便有些看不上了。私底下提起姜瑜，道她不过是个商户女，这些琴音都是有耳闻的。只是自家主子是个单纯性子，说出来反倒让她忧心，便也不说了。

　　却不知老夫人如何知晓了沈越山和姜瑜在院子里的对话，下午便着人叫姜瑜过去。姜瑜过去时，同钟素再次打了个照面，她从老夫人的院子里退出去，看见姜瑜时嘴角含笑道了声：“姐姐。”

　　姜瑜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便略过不提，去了老夫人面前。

　　“听说你今日找宏远闹了？”宏远是沈越山的字。

　　姜瑜道：“这又是谁说出来的？不过问了两句，哪里算得了闹？我以为表妹是孤苦无依投奔而来，这才想着多嘴问两句，好知晓她的情况。宏远却告诉我，母亲和他一早就商议好了将表妹接过来为妾，提起来我竟然是不知这件事的。我亦想问母亲，这件事为何没同我说说呢？”

　　老夫人却突然发了飙，摔了手中的茶盏，尖声道：“你一个商户女，难道事事都要同你商议不成？我和宏远既然议定了便是定了。同你说了，莫非你还要不同意之理？为人妻为人媳者，最忌讳忤逆，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旁的事不需要你多嘴多舌。只要你谨遵本分，这个正妻的名头你还能安稳坐下去。若是你要作妖，学了外头那些浑账妇人的行为，我便叫宏远休了你又如何？”

　　见姜瑜手中抚着茶盏未动未言，有些不满意，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今日叫你过来不过提点你几句。你往日当女儿家的时候，必不会有人跟你说那么多。你那个娘，在外抛头露面的，未必想得到这些话。我愿意教导你，是你的福气，你要惜福。纳妾的日子定在月底，不剩多少日子了，你通知布庄来两个尺寸，把喜服什么的准备好。还要家里上上下下的布置，人手的安排都提前做好，免得到了那天手忙脚乱的。”

　　姜瑜冷了语气，道：“所以说，老夫人心里是看不上我娘的？当初老夫人穿着一月未换的衣衫带着宏远来我姜家求接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恰好这点是老夫人触碰不得的逆鳞，她平生最怕提起的伤疤，偏姜瑜提起来了。她怒火升腾，道：“果真是没教养的东西！我来你们姜家是你们的福分，若是换了一家，如今还有你坐上这官夫人的命不成？依我看，素素就是比你强，是正经秀才家的女儿，从小就识文断字，性情亦是知书达理，不像你，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说了，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面不让夫君纳妾？我若是你，在孩子掉了的时候便会主动替夫君寻一门妾室，趁早为夫家开枝散叶。哪里还轮得到我这个老人家来替你们操持？”

　　姜瑜站了起来，道：“你若不是来的我们姜家，怕是连秋风都打不到一根吧？我虽没有学识渊博，但我知道礼义廉耻，懂得感恩的道理。而不是端起碗喊爹，放下筷子就骂娘。母亲今日的种种，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从前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们姜家，为了吃点嗟来之食，不得不委曲求全呢。如今就显出原形来了。算了，我这便回去了。纳妾的事，我一概不知，既没有同我商议，便请母亲自己操持吧。我如今这久病未愈，实在也没有多的精神来管这个。”

　　姜瑜从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出来，一出门便急声道：“琴音，你扶着我。”琴音赶忙上前两步，让姜瑜把手搭在她身上。她这才发现姜瑜面色更白了，现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

　　“扶我回院子吧。”

　　姜瑜的世界终究在这一日崩塌了。这个世界虽早有裂缝，但她看不见，便也不知世界本就不是她所想的样子。她以为的岁月静好不过是经过伪装的幻境，真正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许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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