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

　　娘看着我手里拿的鹌鹑蛋愣了愣，尴尬的笑道:

　　“哦哦，老了糊涂了，装错了”

　　说着便把鹌鹑蛋拿走，又从怀里掏出个明晃晃的大珠子放了进去。

　　“....娘，为什么我们山上的龙，传家宝是夜明珠啊？这不是东海龙王的东西吗？”

　　娘熟练的剥好鹌鹑蛋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别问，问就是你太太太太爷爷当初为爱私奔，不小心偷出来的”

　　“”

　　临下山前还被族长叫去了一次。

　　族长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大堆话，大概意思就是最近天色不妙，我们龙族将遭到一场大浩劫，如果不尽快搬离长灵村，后果不堪设想，而唯一能救全族性命的只有我，也算是我成年后要渡的第一个劫。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我紧张兮兮的问族长我要怎么救大家。

　　“噢，不用做什么，搬家的时候多帮你娘抬些东西就行”

　　啊？

　　啊？？？

　　啊？？？？？

　　我没听错吧？话本里龙族不是这样写的啊？他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不！我要救大家，守护世代生存的家乡！”我义愤填膺的说。

　　族长半张着嘴看我，好一会儿没说话。

　　“唉....”半晌，又拍了拍我的肩，“怪傻的，跟你爹当初一样固执...那就留下来吧，做你觉得值得的事”

　　我严肃的点了点头，还煞有介事的抹了把眼泪。

　　他怎么骂人呢还把我爹一块儿骂了。

　　——

　　终于结束所有繁杂的程序，我迫不及待的赶回范家，看到的，却是一团熊熊烈火绽放在闪腰。

　　不好。我心口猛地一紧，直接以人形状态跨进火海，抵着滚烫的温度和火焰，在呛人的浓烟里急急寻找范洵的身影。

　　费了好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范洵。

　　彼时已没有太多精力，凭着意志将人抱出了火海，身后是房屋骤然倒塌的轰隆声，各种物件混合燃烧的焦味熏得人直犯恶心。

　　我不过离开了一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无处可去，我便和范洵暂住在村里的一个废弃小破庙里，昔日的范府一夜之间被火烧的干干净净，就连活下来的人也只剩范洵一个。

　　范家虽说是地主，却不像别地儿的地主一样想方设法剥削人，平日里也没少帮村里人这这那那，这会儿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施手相助，就连当晚那场壮观的大火，也只有寥寥几个村民去灭火，许是烧了有一会儿才来人救的，不然也不至于烧的如今只剩一副木头架子。

　　已经好几日没吃上卤牛肉的我耸拉着耳朵，尾巴也没精打采的任它垂着。

　　范洵今天又空手而归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公子哥儿如今却被迫上山打猎和出去乞讨，邻里乡亲们，竟个个以白眼相报。

　　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范洵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我说，

　　“谢谢你还陪着我呀，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去了”

　　我舔了舔他的掌心，以示安慰。

　　“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现为人形和我说话”范洵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

　　哎呀，被发现了。

　　我试图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蒙混过关。

　　“不变那天你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可是看清楚了你的样子”

　　......

　　“真不变难道还是想我继续毫无顾忌的摸你身子吗？”

　　......哎呀，这人怎么没羞没躁的。

　　“那今晚最后两个烤地瓜都归我了”

　　变变变！变还不行吗

　　我只好在食物的威胁下屈辱的化成了人形。

　　“哇.....”范洵目不转睛地盯了我许久，我耳朵都被看烫了，“小黑狗你好好看啊”

　　什么小黑狗那是血统高贵的哈士奇！我是龙！我是龙！

　　——

　　虽然讨不到米饭，但山上猎物还是不少的，凭借我高超的捕食技术和范洵一般般的厨艺，好歹有肉吃了。

　　肉饱肉足后，范洵突然对我说，

　　“小黑，村长叫我去杀恶龙”

　　“”我嘬了嘬手指，“恶龙为什么啊？哪里的恶龙”

　　“嗯，村里人都说那日我家的大火是恶龙喷的......就我们山上的”

　　“”我咬了一口烤鸡腿，那不就是我嘛？“你家起火是恶龙干的咱们山上的龙还会喷火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

　　“噢....就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要去屠龙啦”范洵把架子上的烤鸡翻了一面，“山上的恶龙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虽然一直没做过什么恶，但村民们始终是提心吊胆的，我想让大家好过一些，还是想去试一试”

　　这村里的人可真可恶啊，利用少年善良热血的心唆使他去屠龙，待恶龙和范洵恶战后两败俱伤，他们便坐享其成。

　　如意算盘打的真妙。

　　我想了一堆大道理要说，抬头不小心闯入了范洵看向天空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算了算了，那就满足你，傻小孩儿。

　　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范洵才从幻想里缓过神来，回头看到我沮丧的样子问:“你怎么了？怎么一脸绝望的表情”

　　我幽怨的看着他，没说话。如果你知道我是一个将死之人，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干嘛不说话”范洵又凑近了点“别不理我啊.....开心点”

　　呜呜呜。我都快死你手上了，你还叫我开心点

　　“不说是吧....那行，还想问你明天吃烧鸡还是烤山猪的......”

　　又戳人软肋是吧？无耻！老用这招要不要脸啊？

　　我含着泪狠狠咬下一口鸡腿肉

　　“烧鸡。”

　　——

　　又过了好一些时日，范洵功夫本就不错，在这段时间里又没日没夜的刻苦练习，长进了不少，终于下定决心上山屠我了。

　　“其实你不用练那么久也能打败我....”送范洵出门时我小声嘟哝道。

　　“啊？你说什么？”

　　“.....哦，没，没什么，就叫你一路小心，平安回来”

　　“知道啦”范洵笑着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哦”

　　天哪，他怎么这样！太犯规了！我脸烫的不行，急忙将他推了出去，关好大门。

　　“快...快走吧！”

　　门外“噗嗤”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动静，我才重重叹出一口气，认认真真看了遍这里和范洵有关的东西和场景，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范洵，一会儿见。

　　——

　　原本以为上山回到自己家里看到的会是一群族人亲戚或迎接或关切或抱头痛哭，总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一片萧索的画面。

　　啊？

　　不会吧？这么快就都搬了族长那天是没把我的话当真吗？

　　我孤零零的回到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自家山洞里。

　　真谢谢我娘呢，我的东西一点儿没搬，桌上还给我留了一个西瓜。

　　好歹留个信儿啊！我以后上哪找你们啊！是认定我必死无疑了吗？！

　　无奈之下，我只好郁闷的坐到小床上静静等待范洵的到来。

　　大家走了也好，要不然不知道我们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只有个名号的族系到底会不会被灭掉，待会儿范洵认出我来怎么办？我至今还是不会怎样自如的化为原形啊......

　　唉，发愁。先顺手把西瓜破了吃吧。

　　——

　　待范洵上到山顶时，心里越来越慌张。

　　心想这龙族真够神秘的，好厉害的样子，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陷阱，该不会是他们的圈套要给自己来一个瓮中捉鳖吧？

　　心里越来越没底，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山洞前，隐约听到里面有“呲溜呲溜”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范洵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冲山洞里，

　　“恶龙！受死吧！”

　　天啊，太傻了吧。窝在床上吃瓜的恶龙匆匆忙忙的背过身面向着墙，脸颊上还沾着一点淡红色的汁液。

　　范洵一开始没有发现“恶龙”在哪，警惕的四处打量着，随即听到“窸窸窣窣”挪动的声音，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背对着自己露出被子外面，时不时动一动。

　　恶龙正抽抽搭搭的窝在被窝里吃西瓜。

　　“呜呜呜，你来吧，一剑过来我就死了”“恶龙”说话了，虽然故作深厚的嗓音，但落入范洵耳中，竟有些熟悉。

　　范洵不解的看着背对自己的恶龙，腮帮子鼓鼓囔囔一动一动的还嚼着什么东西，红色的汁液顿时让范洵紧张起来。

　　“你...你在吃什么！”

　　不是吧范洵平时也没这么贪吃啊，现在居然想抢自己的西瓜吗？临死前的一顿饱餐也要抢

　　算了算了。“恶龙”扔给他半块西瓜，“喏，就这块，再多没有了”

　　范洵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的西瓜，突然觉得这“恶龙”没有传闻中那么邪恶了，甚至还有点可爱。

　　突然不想杀了。

　　不行不行！范洵被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了，村里的人还期待着他胜利归去呢，家里的小黑还等着他呢。

　　“那，你总得尊重一下我站起来受死吧？你们龙族不是很讲究尊严的吗？”

　　“噢”

　　“恶龙”乖乖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好，全程背对着范洵。

　　范洵觉得不对劲，一是这“恶龙”一直背对自己，还是个人身，二是他的身形看起来很熟悉.....

　　“你为什么不转过头来”

　　“因..因为我奇丑无比，怕吓到你”

　　“”

　　范洵第一次屠龙就遇到这么个善解人意的，还挺幸运

　　“哎呀你到底杀不杀，磨蹭什么呀”

　　见范洵迟迟不肯动手，“恶龙”竟还生气起来。一动便从怀里滚出个圆溜溜的东西。

　　圆溜溜的东西滚到范洵脚边，范洵定睛一看，嗯这不是他送给小黑狗的铃铛吗？

　　范洵有个习惯，养的每一只小动物都会给它们戴上自己的专属小铃铛，算是属于自己的记号。

　　“是小黑狗！”范洵慌忙捡起铃铛，剑锋直指身前人，“你把小黑狗怎么了！”

　　什么小黑狗！那是血统高贵的哈士奇！

　　范洵的剑气太强，剑锋离人还有一定距离便划破了“恶龙”的衣服，吓得恶龙抖了抖。

　　又咕噜咕噜的掉下两颗小铃铛。

　　“......”

　　“......”

　　“你到底是谁”

　　范洵更疑惑了，内心有一个不敢细想的猜测。

　　空气弥漫着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恶龙”认命的转过身子。

　　“小黑”范洵一把扔下剑，几乎是瞬间就抱住了对方。

　　小黑被他这一下抱的猝不及防，红红的眼眶瞪大了一圈。

　　“啊...公，公子”

　　“是不是，是不是我想的那样”范洵把头埋在小黑的颈窝，闷声说道。

　　“小黑猫，小黑兔，小黑狗，恶龙......全都是你对不对”

　　“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对不对”

　　“我早该发现的，早该发现....你们右手腕上都有那块浅浅的伤痕.....”

　　“我本以为，本以为从小到大一直在失去重要的宝贝，以为这一次再也见不到你了....”

　　范洵的声音渐渐有了哭腔，小黑不知所措的抬起手安抚他的背。

　　他的公子，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告白来的这么快。

　　自从化为人形和范洵一起生活后，一直都是范洵在照顾他，在哄他不哭。

　　现在，居然神奇的反过来了。

　　“那...那你不屠龙啦？”小黑小心翼翼的问。

　　“不要...我才不要杀你”范洵吸了吸鼻子说。

　　范洵突然轻轻推开小黑的怀抱，猝不及防的亲了一口后者。

　　还没来得及害羞，小黑突然捂住肚子痛苦的蹲下。啊，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莫非是.....

　　“小黑！小黑你怎么了？！”

　　范洵也蹲下，用力抱住小黑，紧张的看着他，小黑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抬起手薅了薅范洵的头发，“没事，不用紧张，就是刚刚吃太撑了，胃胀气。”

　　“......”

　　就当二人都松一口气时，“砰”一声，小黑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条巨龙，身躯凛凛，气贯长虹，狂拽酷炫的黑色长龙盘旋在半空中。

　　二人纷纷只愣了一小会儿，范洵便会意坐到黑龙身上，黑龙顷刻出洞，风流卷起山间的草木深林，不一会儿，便越到云层上方，向远处七彩的祥云飞去。

　　“娘，你看，我这回真不是胃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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