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龙

　　我是一个生在长灵村的小妖，但我总感觉我不是一般的妖精。
　　因为我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的原型是什么，一直以人类的模样生活。
　　虽然说本族未成年时人人都是这样，但是相比其他人，我可以变化成任何生物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我时常感到小腹有一股呼之欲出的强烈气息，胀胀的，特别是在饭后，仿佛下一秒他就要喷涌出七色光彩释放出我的洪荒之力。

　　但是我娘跟我说，那是因为我吃太多撑的胃胀气。
　　哦，好吧。

　　长灵村的村民不多，半山腰上住着一户范姓人家，是这儿的地主。
　　范家最近几日张灯结彩的，大晚上也有唱戏声和觥筹交错的清脆声，好不热闹，我听的心痒痒，决定溜出去看看。

　　噢，原来是范府的小公子满月了啊
　　不过不得不说这范家不愧是地主，摆的宴席排场那叫一个气派，寻常人家一个月舍不得吃的猪肉，范家这一晚上就上了十几桌。

　　我咽了咽口水，心里冒出一个念头:是时候该长大了，不能继续在家里啃老了。

　　——
　　范小公子三岁时，我经常变成一只小黑猫趁府里人不注意，偷偷溜进范府后厨“蹭饭”，这已经是我第九百九十九次溜进来觅食了，想必这一次也不会出茬子。
　　可怕什么来什么，偏偏就在这一次，我正卖力啃小鱼干的时候，厨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范府小公子。
　　我警惕的抱紧小鱼干，看着他偷偷摸摸的跑到灶台下鼓捣了半天，出于好奇，我蹑手蹑脚的跟过去看。
　　好家伙，这小东西居然在钻灶门，里边还燃着火呢！
　　不知哪里冒出的正义感，我一把丢下小鱼干直冲向灶门，紧紧咬住小公子的裤头往外拖，这小东西可能感觉到到屁股上有东西，灵活的转了个身往外爬。

　　啊....忘了自己现在是只小奶猫了。

　　就这样，在我第一千次作案的时候，烫秃噜了猫爪上的一小块毛。
　　娘说的没错，好奇心真的会害死猫。

　　明明是我被烫伤了，这小东西看到我的爪子后竟哭的像是他受伤了一样，一下子便引来府里上上下下不少仆人。
　　来人们先紧张的将小公子一把抱起，七八个人围着他细细检查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注意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
　　那小没良心的乖乖窝在奶娘怀里，眨巴着泪眼静静地看着我。
　　最后还是一个着青衣的漂亮姐姐把我抱起来说要给我上药，说要好生养几天。
　　呜呜呜，好感动，果然仙女想的都比较周到。我亲昵的凑过头去亲了亲她的脸。

　　“呜哇——”
　　不知道哪里又不合小公子的意，“哇”一下又哭了。

　　——
　　漂亮姐姐把我留在范府养伤，这正好合我的意，再也不用跋山涉水偷偷摸摸的赶来这儿偷厨房了，一日三餐都有人伺候，舒服。
　　就是这范小公子粘人的很，我走到哪儿他就跌跌撞撞的跟到哪儿。
　　要不是怕他磕着碰着又摔伤了哭，我才不会特地停下来让他摸我的耳朵呢！
　　噢，范小公子叫范洵。

　　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后，范洵的舅舅来范府做客，说是做客，看那大包小包从马车上下来的架势，明摆着是要常住的意思。
　　住就住吧，偏还是个事儿精。
　　范洵舅舅叫范二，是个行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不过依我看，顶多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还是个技不如人落魄的草包那种。
　　范二确实挺二的，刚见到我就吓得躲到柱子后面，惊恐的指着我，声音颤抖:“黑...黑猫.....妖，妖怪啊！晦气.....晦气！”
　　啊？才第一次见面就骂我晦气不太合适吧？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当即就把嘴里的数颗葡萄籽一一用力吐到他脸上，你才晦气！你全家都晦气！
　　漂亮姐姐和范洵除外。

　　范家本来也不太待见这个算命舅舅的，没打算把他的话当回事。
　　可偏就在他说我晦气的第二天，范洵因为我从树上摔了下去，让我坐实了“晦气”这个名号，被夫人勒令撵了出来。
　　气死我了。我不过爬到树上就想摘两个果子，一个没留神儿那小东西就一起爬了上来，短手短腿的树干都抱不稳，咕噜咕噜一下就滚下去了。
　　小东西送我出府那天哭了一抽一抽，怪可怜的，我舔了舔他的眼泪，咸咸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
　　在山上的日子不太好过，不知过了多久，实在忍不住了，抹了把口水。
　　范府厨房里的小鱼干和卤牛肉那么好吃，我不能丢下它们！
　　没过多久，我又化成兔子混进范家置办食材的兔笼里跟进了范家。
　　“诶，这有一只黑色的诶”稚嫩的童音把我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映入眼帘。
　　是范洵。
　　范洵盯着我看了半天，偷偷摸摸的将我抱了出去。
　　呵，果然，没有人能抵挡黑色的致命魅力。

　　范洵是独生子，府里宠得不行。一吵着说要养我，夫人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答应了。
　　舒舒服服的范府生活又开始噜。
　　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府里负责喂我的人天天用胡萝卜和白菜叶子糊弄我，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我来你们范府蹭吃蹭喝是图你们这几根胡萝卜吗？
　　娘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只好趁着夜色潜入后厨自行解决口粮了。
　　卤牛肉啃的正香，厨房小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我嚼着满嘴的肉定定的和来人——范洵对视了好一会儿。
　　还是他先开口:
　　“哇！小黑兔，原来你们兔子是吃肉肉的呀”
　　啊？
　　——从那之后，范洵不再让其他人喂我，每天都端着不重样的肉送到我面前，虽然每样都很好吃，但卤牛肉在我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
　　倒是觉得有一点点对不起范洵，因为我的原因，他四处跟旁人说兔子是吃肉的被别人背后嘲笑不说，教书先生问他兔子是什么动物时他说是肉食动物，被打了好几下手心，委屈巴巴的来和我诉苦。
　　“呜呜呜...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错的啊”
　　小傻子，你本来就是错的呀。
　　不过我还是要说:还有没有天理了，啊？谁规定说兔子不能吃肉的

　　舒服的日子过了好几年，由于范洵把我养的太好，导致我身子日渐圆滚起来，肉乎乎的，有时候打量我自己的兔子肚皮，暗暗想不知道兔子肉好不好吃......
　　范洵也渐渐有了少年的样子，府里的人都说少爷捡了个宝，说我是个吉利的兔子，活了这么长时间实在难得。范洵听到这些话开心的不行，抱着我揉了又揉。
　　倒是他那个草包舅舅范二，成日贼眉鼠眼的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果不其然，一天夜里我正昏昏欲睡，这厮竟鬼鬼祟祟来到我的窝前，抓住兔耳一把将我拎起来，
　　“这么肥一只，肉质肯定很不错”
　　我听到是范二猥琐的声音，再加上突然腾空，我慌乱的蹬着双腿死命挣扎。
　　“哦哟，还是个公的！”范二突然兴奋道。
　　你妈的。
　　读了几个书把你能的。

　　眼看就要被范二抓走，小兔子再怎么圆滚滚也反抗不过成年男人，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化成了人身。

　　“......”
　　“......”

　　我冷冷的盯着范二，眼神带着三分冷酷，三分狠厉和四分漫不经心。范二的瞳孔逐渐收缩，与我对视良久后，
　　“啊啊啊啊！——妖，妖...妖怪啊！！！”
　　鬼喊完这声后便吓昏了过去
　　不是吧？不是算命的吗？不是半仙吗？怎么吓成这样
　　空气中传来微不可闻的骚味，我凑近范二的身体闻了闻。
　　操，居然尿了。

　　此事过后，怕范二醒来后乱说些什么，我不好再继续待在范府，趁范二还没醒，第二天一早我便离开了。
　　临走前还去范洵房里看了看他，顺便把他送我的小铃铛带走。

　　——
　　本以为此生再无缘范府厨房，再无缘范洵，万万没想到老天爷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弱冠之礼，范洵要按照本地的习俗上山打猎完成仪式。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被他打伤的。
　　——我装的，他压根没射中我。

　　这回我变成了一条狗，不对，是血统高贵的哈士奇。
　　范洵火急火燎的把我带回范府。
　　奇奇怪怪，他不是去打猎的吗？打中了不应该开心吗？到底是太善良了。
　　啊——这熟悉的家的味道。我偎在范洵怀里拱了拱脑袋。
　　“嗯小黑狗你没事吧？你主人是住在山上吗？”范洵小心翼翼地帮我包扎好我自己弄得“伤口”。
　　没有没有，我没有主人，我的家就在这儿。我讨好似的冲他晃尾巴，喉咙作里作气的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是......是没有主人吗？”范洵揉了揉我的脑袋，“原来是条野狗啊”
　　啊？这话我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啊？他是不是骂我了
　　不过最后到底是顺理成章的住下了。

　　村里人人都说范府近日养了条恶犬，凶得很，跟狼似的。特别不待见范家舅舅，一看见跟仇人似的就要扑上去咬，惹不得惹不得。从此范家便很少遭贼了。
　　夏天来了，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潮湿的，热腾的气息，温柔而令人眩晕的光线常常晃得我心神恍惚，连带着生活也多了几分倦怠。
　　此时他们口中“跟狼似的”恶犬我本犬正懒洋洋地趴在枇杷树底下打盹。
　　可恶，居然丑化我，什么恶犬，我明明是可爱的，血统高贵的哈士奇。
　　不过他们后半句说的没错，谁让他范二招了我两次呢？害得我几经反转颠沛流离的在家里“飘荡”了好几年才得以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回到范府。

　　——
　　范洵既已弱冠，便接过了他父亲手中的担子，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按理说成年男子多多少少都该成熟稳重一些，范洵倒好，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他小时候掉下树那次摔坏了脑子。
　　突发奇想要去厨房烧火，我立马想起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的不幸遭遇，现在右爪腕上还秃噜着一块毛呢。死命咬住他的衣角试图把他拉出厨房。
　　“小黑别闹”
　　谁跟你闹了
　　“小黑，松口松口！快松口！”
　　不松！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心软的！
　　“小黑！你以为我烧火做什么还不是想给你做我刚学会的烧鸡吗？”
　　不....嗯什么烧鸡
　　范洵见我停下来，趁机推了推我，“你去柴房帮我拿些柴火来，这儿的不够了”
　　好嚣张啊，自己作案居然还唆使别人成为同伙，不可原谅。
　　我当即只扯出一根最大最光滑看起来最难烧的木材叼给了他。
　　灶口已经燃起了火，听到我的动静，范洵头也不回的从我嘴上拿走木棍就往火里塞。
　　“诶....等等，这手感怎么那么熟悉”
　　范洵微微蹩眉，用钳子扒拉了一下火堆。
　　“我去！小黑，那是我娘的棒衣槌！咱俩完了！”
　　夫人特别爱干净，早就听说她的贴身衣物不让下人拿去混作一团洗，都是自己用专门的棒衣槌洗的，关键又是大户人家，这棒衣槌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
　　“完了完了完了......”范洵一边喃喃一边想用钳子把那根木料取出来，无奈灶门突然冒出大片大片呛人的烟雾，手忙脚乱下，范洵抓起手边的吹火筒对着灶口就是一顿猛吹。
　　“咳咳咳——咳咳.....”
　　火势更旺了，还多了满脸黑乎乎的一人一狗。
　　范洵好不容易缓过来，转头看向我时又笑出了眼泪。
　　“哈哈哈哈....小黑你全，全黑了哈哈哈，只...只剩眼白和你那一口白牙了哈哈哈哈.....”
　　......我看他的脸和他所形容的别无二致，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不过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夫人估计是听到厨房太大动静，领着丫鬟赶过来，一进门便看到两张黑乎乎的脸在傻乐以及地上一根黑了大半截的棒衣槌。

　　结果当然是范洵被夫人追着满院子打了呀。
　　我知道为什么范洵那么熟悉夫人棒衣槌的手感了，看他熟练的让人心疼的躲避，估计没少挨过打。

　　——
　　又过了几月，到了我的成年礼啦，按我们本族的规矩，成年后就可以知道自己的真身啦。
　　我喜滋滋的跑回家过生日，在族里庄严的仪式下化成了自己的真身。

　　——嚯！我居然是条龙！我居然是龙族的！
　　太酷了太酷了太酷了吧！
　　我娘从怀里掏出了个盒子递给我，“乖儿子，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现在传到你手里了，好生收着”
　　“......娘，为什么是个鹌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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