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风柳没骨寒

　　“公子请吧。”我看到他带了另一个同他一般人模狗样的公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那男人的面容竟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将二人领到自己刚刚置琴的石桌，本想学着姐姐们平时待客的样子，却被公子打断。
　　“好久不见。”
　　的确是许久未见了。“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哈哈哈，你瞧我这记性，上次竟忘记先报上自家姓名了。在下凤天吾。”他双手抱拳，手中的折扇被挤得似乎要折掉。
　　凤天吾吗？这才是正派的名字吧，寄予了父母期望的名字。
　　“这位是我的老友。”他推搡着身旁的青袍少年，一看便知交情不浅。当真是有些眼花了，再看，竟觉与自己容貌又似几分。
　　他倒显得谦恭有礼的多，从进来也一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不喜欢寻欢之地的正派之人？那我岂不得收回对他人模狗样的评价。
　　“在下陆灵生。”
　　陆灵生。我反复咀嚼了几番这个我听起来有些阴柔的名字。灵生，应灵运而生，必也是承载了家族的厚爱了。
　　“幸得公子抬爱。”我学着姐姐们，尽力地显得千娇百媚。“不知今日二位公子想听何曲呢？”
　　“哎，今日可不是来听曲的。”凤天吾摇开手中的折扇笑的捉摸不透。
　　我还未说什么，那陆姓公子倒先急了眼：“你不是说来陪你听曲？那我便走了！”
　　“别急。”
　　他的笑让我一阵发毛，带了好友，谅不会是来补回处子之身的事。
　　“听完姑娘的名字你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我的名字？呵，还特意带了好友来取笑。罢了，羞耻惯了。“小女尘骨。”
　　“尘骨？！”陆公子脸上出现了比之前凤天吾更明显的吃惊。真的有那般难听？
　　“嗯。还真是个不讨喜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嗯？”
　　“我问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我同样收回对他谦恭有礼的评价。
　　“据说是因为我娘的一句诗。”
　　“什么诗？”
　　“尔不入我风尘骨……”
　　“何故教死作来生。”他竟接出了下一句！
　　我还在震惊中，只见他从衣襟中掏出一丝绢。我伸手接过，上面用丝线细致地绣着那二七娟字。一直被我视作胡说的无从考证的诗句竟……
　　“你知道有关我的身世？”
　　“我是你的兄长。”
　　兄长……这不该是我听到的结果。我以为他应该告诉我我娘怎样作为一个妓女与我爹厮混然后不小心便有了我。她还是决定将我生下来然后交待给老鸨抚养。然后她离开了怜月楼，后来死的时候将这手绢留给了某个不嫌弃她的人。兄长，这么温情的字眼，与我无关。
　　我将手绢递还回去：“我为何要信你。”
　　“我为何要骗你？”
　　是啊，自己其实连被骗的价值都没有。
　　“为何不将那手绢留给我……”
　　“我不知。我只知用它可以寻得我的亲人。”
　　“胡扯。”
　　“不信也无妨。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便好。”
　　我没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了后院。
　　几日之后想起那古琴时去到树下寻望才发现，早已凋尽的桃树下，它竟盛了一身的芳华。桃花灼灼，那二人，这是何意？
　　我扫开它身上的花瓣，轻轻撩拨了琴弦。丝丝弦颤之音扔旧悦耳。
　　“终于出来了。”转身，正是凤天吾和陆灵生。
　　“白日也来，身体甚好。”
　　“过奖过奖。”凤天吾似乎就是这样，介乎于翩翩公子与下痞流氓之间。
　　“尘骨。”这一声真是温柔至极。
　　兄长，谁会讨厌自己的亲人。只是，我嫉妒。为何我被母亲留在妓院里。既然可以送走，为何只送了他一人？我不讨厌这里，可是别人讨厌这里。世人都喜欢来烟花柳巷寻欢，却无几人真的看得起我们。我们不过是卖着自己的姿色和把戏，在云雨之中才可以报复别人而已。他有好的名字，而我，只是这样而已。是因为他年长，还是因为他是男丁？父亲就是陆府的老爷么？儿子可以带回去，女儿就……我只是嫉妒，而已……
　　“这手绢给你。”
　　“不必了。”
　　“本就是你的东西。”
　　“从未是我的东西，既是留给你的，便收好吧。”
　　“我帮你赎身。”
　　“尘骨并未卖身。”
　　“那你为何接那混蛋的客？！”
　　“怎么不记我点好！”凤天吾拿折扇捣着陆灵生的腰椎。
　　“我是这里的养女，既不卖艺，也不卖身。我也很喜欢这里，不劳费心了。”
　　“只是你们将别人的东西弄脏是何意？”我故意将那花瓣尽数吹散，露出琴瑟本身的古木之躯。
　　“桃之姿，亦妖亦艳，多像这青楼佳丽？”
　　可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与青楼有什么关系……
　　我将琴抱到怀里，扬长离去。
　　“二位请回吧，我不是待客之人。”
　　“可从上次开始，你已经是了。这里怕是已经有了你的牌子了。”
　　原来，他特意从正厅进来还指名找我的目的，竟是如此。还真是盘算的够深。是我输了。
　　“尘骨，信我的，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陆兄人很好，就当认个哥哥又有何不好。”
　　并无不好。我当然知道一切都是父母的问题，与我这哥哥毫无关系。
　　“尘骨？”
　　“哥哥知道我在这里便好，请回吧。”我关上门，轻轻倚上，仿佛后院依旧是春俏的满庭飞花，心乱如麻。自己原来是这般纠结口是心非之人么，以前竟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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