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无字情书

　　「今晚回家吃饭好么？」

　　我百忙之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发送人的号码为未知来电，可每一个数字排列早已烂熟于心，仿佛透过屏幕都能看到那张脸。

　　向导师告了假，我坐上了直达隔壁城市的飞机，在机窗看着底下城市离我越来越远，最终被白茫茫的云层所彻底掩盖，我把头一歪，塞上耳机。

　　飞机上的音乐设置成随机播放，在即将降落前我醒了过来，耳里传出一把沙哑又清冷的女声，略带嘲讽又轻佻吟唱着歌。

　　「跌撞磕绊回应你的掌声」

　　「以诙谐的语言嘲弄着我的可悲」

　　此时已黄昏，飞机开始降落，踩破云层透出底下万家灯火。

　　「用最快乐最傻最戏谑的口吻」

　　「谁又能来拯救我这样的人生」

　　下一秒，曲子被掐断，永远停格在最后那句歌词上，取而代之是空姐公式化又甜美的通知声。

　　我拖着轻便的旅行包站在机场门口，管家先生早已等待多时，他佝偻着脊背向我行了一个标准礼，顺手接过我所有行李，并拉开车门。

　　我的沉默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实际上更多时候我都保持着缄默，他也习以为常，一丝不苟做着自己分内事，其余都不过问。

　　一路行驶过闹市到达郊区，伫立在两旁是整齐一致的枫树，只是还不到季节，枝叶仍是郁郁葱葱丁点红色都看不见。仿佛是没有尽头的长度，车子于空无一人的枫树隧道里迷失方向，永远都走不出去。一样的景色，只能从路边偶尔开出的白色野花分辨到车子仍在行走。

　　可这都只是错觉，我在30分钟后到达了尽头，车子从勾勒着精致雕花的铁栏里进去，是一个新的世界。

　　它也许很漂亮，却寂静的如同牢笼。

　　这个家根本没有生气，干净得容不下一颗灰尘。即便是旋转楼梯上细微尘埃也会被人抹除，鞋尖踩上去也生怕下一秒会有泥土污染了透亮的大理石地板。

　　悬挂与墙上的吊钟发出古朴沉重的声音，以及皮鞋踏过来的响动。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男人，有着黑发以及琥珀色眼睛，笑容优雅温和，姿态得体，浑身充满成熟的魅力。如果不是有人来说出他的年龄，没人会想得到，这是一个即将接近五十岁的男人。

　　他就如同世上所有的父亲一般，呆在家门口等着女儿的归来。

　　我朝他点点头，语气生冷。

　　“父亲。”

　　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才会略微暴露，这人年龄已经不轻的事实。我长得不像他，从五官来讲，我和母亲神似，可惜并没有遗传到母亲那头柔软的灰发，而是与父亲一样的黑发，以及来自母亲的银灰色眼瞳。

　　他还是笑着的，我也笑着，两个人几乎连唇边弧度都一模一样。

　　“欢迎回家。”

　　“嗯，谢谢父亲等我。”

　　他装作苦恼歪了歪头，“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

　　我被他带着来到吃饭的地方，桌上被管家精心摆好各式各样的吃食，却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两人落座后，旁边搬过来第三张椅子，父亲亲自走过去把它推到合适用餐的位置，桌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女子笑颜明媚，击破了一室沉闷气氛，为其强行添上一抹色彩。父亲看着她，眼底才有真真切切的笑容。

　　我知道这是有事想和我商量，因为父亲从未因为任何原因如此紧急让我回家过。即使外表看上去他是这么绅士又温和，可我是了解的。

　　他的心是冷的，并且只为一人跳动，而我随了他。

　　父亲做出这种接近失控的举动，我结合这个月以来的经历，能让他觉得我有用的地方，无非就是研究所了。

　　他看着照片里的人半响，才坐回原位，动作优雅开始进餐，我也拿起餐具不声不响吃了起来，这是习俗，吃饱才好谈事。

　　一时之间，室内落针可闻，连刀叉碰撞都显得格外刺耳。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里面存在的人都是没有呼吸的。这顿饭格外漫长，等父亲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抹了抹唇后，我也恰当好处用餐完毕。他的手指摩挲着光滑没有沾上丝毫酱汁的盘子，声音温和隐隐含有一丝不多不少的关切夹杂在里面。

　　“工作怎么样了？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么？”

　　“暂时在医院部实习中，没什么好担心的。”

　　父亲眯起眼睛轻笑，语气里似乎带了三分委屈，“女儿太独立，似乎没有我这个爸爸什么事了。”

　　“怎么会，您够忙的了，这种小事没必要麻烦你。”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的目光移到我身上，眼底笑容极淡薄。

　　“研究所，想进去么。”

　　果然。

　　我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早预料到，照片里的女子笑容依然如出一辙，透着生机与柔软，我却觉得她把所有的光都吸进另外一个世界，留给外头是死寂一样的黑夜。

　　“我觉得这样很好，不需要您再帮我什么了。”

　　“是么？”

　　他站起身前，仰头把红酒喝光，眼里有一瞬间的迷离。杯壁向外滑落一滴残留的酒水，它慢悠悠顺着杯沿落下，染红了底下铺着的布。这个男人笑容彬彬有礼，却透出一股从内而出的冷意，语气是最温柔的，仿佛哄孩子时哼唱地童谣。

　　“不要急着回答我。”

　　我一个人坐着，餐桌上一半食物没人动过，管家在我面前换了一篮子樱桃，随手拿起一个塞到嘴里。

　　“老爷最近心情不好，小姐你多注意些。”

　　我笑着应了，内心暗自小小腹诽一番。

　　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上司破例给我批了七天假期，想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除了第一天，后来我都没见过父亲一面，好似这里只剩下我与老管家两人，我也乐得清闲，纯当放假一样宅在家里头。

　　正以为我能和以前所有节日那样度过这个突如其来的假期时，却非我所愿的发生了一件事。我不清楚这是意外，还是父亲的故意安排，它成为了一个开关，后来我的世界，我的人生，都与它有关。

　　我的地盘通常只固定两个地方，一个是藏书室，另一个是我的房间。父亲的房间我是不会去碰的，其余地方也同理，我们像两只领地意识格外强烈的狮子，勉强维持着日常的和谐客气，彼此都在防着对方，那些隐于角落的不堪，通通掩盖在互相展露的笑容里。

　　我在藏书室里头，发现了一本怎么都抽不出来的书。

　　后来发现这本书并不是用抽，而是需要向右边推，其余书本如同多米诺骨牌那样倾斜倒下，如跌撞起伏的音符敲在无人房间内，在最右的边缘处，有一个抽屉大小的暗格，打开时却发现这是一个冰柜，扑面而来的冷气几乎能使人的眉毛冻结成霜。

　　我睁大眼睛看着里面安安稳稳藏着的东西，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后头是时机正好的推门声，多日不见的父亲站立于身后，他挡住了所有光线。我回过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笑得格外宠溺的神情，吐出话语都如情话般缠绵。

　　“看来是她想你了。”

　　无数的管子连接在中间放着的小型玻璃仓上，里面沉睡着的是一颗人脑，柔软机体上的微弱跳动无一不在显示它是活着的。

　　只是没有身体了，连意识都不存在，什么都没有，靠着现代医术造成的一个可笑的假象。

　　它在运作，它不会腐烂而已。

　　“妈妈……”

　　那个男人声音依旧温吞，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穿过全世界只注视在那个小小的玻璃仓上面。

　　“乖，去研究所吧，爸爸都给你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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