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眸中天堂

　　木吉看了坐在单人沙发上面的青年一眼。
　　带一点蓬松的啡色短发，唯独在颈后一小撮上面留出了一截尾巴，黑色条纹西装，不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呆气，但看得出脾气不错。
　　像谁呢……
　　对了。她恍恍惚惚想起来，泽田纲吉长得和彭格列的始创者有几分相似，她曾跟着九代目一起看见过初代的画像。
　　青年说了一句“请稍等我去预备茶”，然后转身走向了小茶几旁边，戳在背上的两道目光，从方位来判断的确是那个女孩没错。
　　事实上她也没有遮掩自己打量之意的企图。
　　这是她第一次对上了传说中的未来十代目。她和对方负责的事务并没有多少重合的地方，一来以武器战斗不是她的长处，用金银击溃敌方家族才是；二来是其他人一直有意无意地不让她见──到底还是要淡出家族的人，就没有必要让不必要的人对她留下印象了。
　　大家都好像是认定了，九代目一走，木吉也不会再待在彭格列之中。
　　虽说这也是她的本意没有错，但决定了要出手的话，那么就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到对方面前。女人扬睫看去，啡发的青年为两人倒了茶，杯子上面还氤氲着雾气，陶瓷作身，杯口边沿、把手侧旁和杯底的底座各圈上一环小小的22K金，在杯口之下还绘有象牙白色的描彩。
　　Wedgwood的Cornucopia Leigh，她想。连门牌都被下属划花的人，不可能会把茶杯大大咧咧地拿出来放着，对方看起来也不是细致到会在这里演戏的人，用上了这样的茶具的话，明显是真心尊重九代目。
　　杯是平常的英式茶杯，茶本身倒有几分意思。木吉安静地接过了茶杯，不过浅呷一口便认出来，挑挑眉来开口问，“这是焙茶？”
　　大概是因为木吉全程脸无表情，泽田对她好像有点讪讪，对方没有开口之前也没有逗她说话的意思，但既然她此刻开了口，啡发的青年也可以和她平静地说话──起码看起来是这样子。 “我从日本带过来的。”
　　“嗯，我尝得出来。”她把杯子往托盘上面一搁，然后稳稳放回桌上，连响动的极其微小，可见教养良好。木吉向闲闲地喝茶的九代目投去一瞥，知道她已完成了初步打量的老人家抿抿嘴唇回味茶香。

　　“这是木吉，负责彭格列在海外的生意，主要处理欧美事务，”九代目藏在水雾之后的笑容隐约有些不对劲，“虽然你们彼此同岁，但论资排辈的话，纲吉君你得叫她一声前辈呢。”
　　“诶？！”泽田纲吉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扫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她看起来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柔顺地披在背后，齐浏海之下与发同色的双眸低垂，睫毛纤长卷翘。她和他同岁，而他已经很早就加入彭格列了，这样说来，对方成为家族成员的时候绝对还是个小孩子。
　　但他在意的地方并不止这个。 “木吉小姐……是日本人吗？”
　　从姓氏来说，分明是个日本人没错，但看轮廓之中的细节，双眼皮折出来的深度、还有鼻尖的角度看来，却又带着几分西方人的影子。
　　她很高兴对方带起了这个话题。木吉平平抬起手掌，反手从自己脸庞中央隔空虚划上一刀直抵颈间，“混血儿，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意大利人。”
　　“这样啊……”
　　“顺带一提，我并不是正式的彭格列成员，我所效忠的是九代目而不是家族。”她边说边向老人家致意，后者把手按在胸口上面也回以微笑，“虽说本来打算在九代目退位之后便离开彭格列的，但事情有意料之外的发展，我会多待一阵子，请你多多指教。”
　　“──但是，并没有把我看待成彭格列家族成员的必要。”
　　“在有危险的时候，我的安危并不是你最大的顾虑，这一点请要谨记。”话说到这里她终于愿意长时间地看着对方，由眼神到语气都认真得不能更认真，“ ……对了，可以把我视为门外顾问一类的人员，严格说来，是和彭格列没有一点关系的人，和在巴勒莫街上走动的路人没有一点分别。”

　　她看得出来，这个十代目比起九代目来心肠要更软热，要说他长年被部下欺负她也不是不能置信。作为彭格列的成员来说倒不是有什么问题，但作为首领而言，这样或许不是最明智的取向。
　　木吉在叫他学会取舍。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之时，泽田便如此反驳，“可是这也太……”
　　“闭嘴，蠢纲。”
　　“Reborn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一开始就在了。”坐在小茶几上面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的婴儿端起茶杯，礼仪和姿态都标准得不能更标准，“木吉说得对，她的确不是正式的家族成员，人事档案上面也没有她的那一份。”
　　言下之意大概是去查过了。被点到名的黑发女人又呷了一口茶没有说话，反倒是九代目出来解释，“正是如此。我在很多年之前便把档案销毁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Reborn把帽子再压低了一点，帽檐遮去了他的双眸，让人看不出里面的情绪，“总之按木吉说的话去做吧。九代目说得没错，她是比你有经验得多的老手。”
　　“话是这样说……”
　　一声稍响的动静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发声源．刚用力放下茶杯．木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Reborn，然后又转向了啡发的青年。 “这个话题可以再晚一点讨论。当前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我自己，而是迫在眉睫的敌人们。”

　　女人展开了世界地图。
　　“彭格列的经济业务遍布五大洲，”她似有还无地咬重了“经济”二字，“而当中有几个国家里的合作伙伴尤其地不安定。据我手上的资料显示，其中几个正积极地拉拢共之为谋的人，目的是要在你上任之后马上切断资金流，让彭格列陷入财政困难之中，先是断了你们的补给能力，再联合起其他家族来以武力分吞彭格列。”
　　她之所以要这样急地回到彭格列的地盘之上，也是想要在不触动那些人的神经的情况之下和高层商讨有关事宜。要是被对方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了，和她一起回来的大概就是各个家族的杀手了吧。
　　在里世界里面要以人情来获得战斗资源无疑是不现实的，就算是同盟家族，也只能做到合作而不是支援彭格列打这一场硬仗──就算是家主愿意这样做，内部也一定有反对的声音，而且恐怕还不在少数。
　　经济是第一重镣铐，武力是第二重。以彭格列的实力来看，第二重并没有值得畏怯的理由，但谁都无法否认，断了现金链的话对家族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
　　“我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到这几个国家里面，逐个击破他们。”她端详着地图上面各国的远近，而啡发青年斜睨着她的侧颜，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里世界的人，反倒更像是个还在烦恼今晚要不要到酒吧玩的大学生。木吉在地图上面以指尖划过自己行走的路线，“估计是这个流程，需时三个月，大概会带走十人左右的队伍，没有问题吗？”
　　看她说得如此轻易，泽田纲吉问，“除此之外就没有要求的资源了吗？”
　　“没有了。”她把地图重新卷起来，用细绳绑好放到一旁，“声势太大反而会把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内……加上这些也就够了。”
　　青年还是有点犹豫。对他来说要让自己的部下──不，她连部下都说不上，仅仅是个初次见面的合作者──来为自己卖命，但自己坐在大后方什么都不做留她在前线搏杀的感觉奇差。 “这样真的好吗？”
　　她看了青年一眼，眼里终于浮起了清而浅的笑意。
　　“没问题的。这么多年来我都能够在经济层面上确保彭格列运作正常，今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她后退了一步向着啡发的青年弯下了腰，“如果说守护者们就是你赖以战斗的手足四肢，那么我就是你的背后，你能够毫无顾虑地向前冲的理由。这样说大概会有点没有自知之明，但我想九代目便是最好的佐证。 ”

　　I got your back.
　　她这样说，目光坚定得仿佛可以凿开磐石。彭格列的首领和守护者们的战场以武力来决胜负，而她更像是他在暗处的守护者，确保泽田纲吉能够一无所惧地往前挥拳。 “我也很清楚自己作为非正式家族成员的资格不足以让你取信于我，但我向你保证，至少在这三个月里面，我全心效忠于你。”
　　木吉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一根吊坠，末端是颗小小的天蓝色钻石，一直藏在她的衣领之下，从未现于人前。她把东西递给了泽田纲吉，在旁边半靠半坐在沙发椅背上的九代目蓦然收敛神色站直了身子。
　　“既然是去我的战场，那么定必会带上资金作为武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她淡淡说，“既然拿了彭格列那么多钱，大概会有人说我有带款潜逃的可能性。现在我把这个吊坠放给你，是因为它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我就算是把彭格列的钱输得一点不剩备受追杀，只要留得住一口气我都会来取回它。”
　　“这是我的信物，也是我的抵押品。”
　　啡发的青年仅用了一眼便辨出了这是什么──就算他眼力不足，旁边的九代目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提示了。攥紧了这颗让他有点发毛的蓝钻，青年深呼吸一口气，竟然又往回归还。
　　Reborn一展唇角。
　　“不需要用此作为抵押。”泽田纲吉说，“我对木吉小姐有绝对的信任。再怎么说，要让木吉小姐为我以身犯险便已经是很过份的要求了，就算是出于良心，我也不可能要妳付出那么多，这不公平。”
　　她讶然抬眸看他。啡发的青年脸上犹有几分青涩的紧张感，但他愿意再次重覆自己的立场，“我相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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