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的故事

作者:塞外飞鸿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我是谁?


      说到这儿,接下来必须要好好介绍一下我自己了。我叫秦逸,此时已经十九岁了,自十二岁那年跟随老方丈至今,七年时间都是在山中寺院里度过。至于为什么十二岁的时候会来到寺里,这又得从头说起,我出生在一个寻常的百姓家,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人家,简陋的屋舍,平凡的家人,亲友中鲜有为官的,唯一一个勉强算是吃皇粮的亲戚,是在城里当捕快,就这也还是个远房。本来的人生轨迹是简单而自然的,简单到可以预知五十年后的情况,自然到这一切的发生是完全确定的。从小我就跟着长辈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放牛,耕田,种地,日子一天一天,你若问这里的小孩,放牛做什么?他会告诉你:用来卖钱。你又问,卖钱做什么?他会答:攒钱长大娶媳妇。你接着问:娶媳妇做什么?他会说:生娃。你还问:生娃做什么?他会得意地告诉你:放牛!......千篇一律的回答,虽然是老掉牙的段子,但事实上这就是我们村里当时的实际状况。当然,村里也有私塾,不过私塾里的先生是东街杀猪卖肉的张屠夫,因为整个村子就他一个人还算多读了点书,识的几个字。其他人都是大字黑麻麻,小字我认不得它。张屠夫白天教书,晚上杀猪,卖肉铺则是他夫人和两个儿子看着,而那两个儿子又不是省油的灯,从来就不会安分地守着肉铺,结果是其他人家的孩子在私塾读着书,他家两个儿子四处去闯祸,今天牵牛跑进四娘的地里,明天又偷了老王的西瓜,而且由于太没有干坏事的资质,几乎每次都被抓,张屠夫从私塾里赚来的那些碎银子早被两个儿子消光殆尽,还坏了名声,搞得张先生在家大骂两个儿子不争气,挨骂归挨骂,过几天又去偷瓜,然后又被抓,接着又挨骂......循环往复,一如整个村子几代人单调的生活。

      那年头,除非你在朝廷里头有人,有极其过硬的关系,不然念书考科举是飞黄腾达的必走之路,我们村子教化落后,大家只知道‘放牛—娶媳妇—生娃—放牛—......’这样传统的模式,从来没想过除此之外还有‘放牛—娶媳妇—生娃—读书—科举—飞黄腾达—......’的模式,不过随着张屠夫举家迁入我们村子,渐渐打破了传统的模式。听闻张屠夫祖上乃官宦之家,只是到了他爹这一代渐渐没落了,不过家底丰厚,也算是个富庶之家,只是后来因他爹好赌,此人手气不好,赌品又差,经常输的清洁溜溜,输了就在赌场翻桌子闹事,最后被赌场老板雇人打折条腿,落下终身的病根,再后来又染恶疾卧床不起,家财散尽也无济于事,不久,他爹便撒手西去。穷困潦倒的张母被逼无奈,只好变卖家产,举家搬迁至此。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村子,不得而知,也许是繁华落尽,来到这样一个淳朴不虚华的地方安生立命,过过单纯的日子,反而可以过得更安心吧。

      张母在搬过来不久,也病逝了,而那时候的张屠夫还不是屠夫,有一妻并两子,在张母去世后,一家人坐吃山空,家中积蓄眼看所剩无几,又无其他来源,迫于生计,张屠夫不得不开始想谋生的法子了。张出身书香家族,从小读书识字,不仅文才了得,而且胆大过人,生来一身蛮力,在我们村算的上文武兼修的了。不过文的方面在这儿是不吃香的,倒是那一身蛮力派上用场了,西口的老屠夫年纪大了,想把摊子交出去,奈何膝下无子,村里其他人家的孩子也不愿干这个,于是张水到渠成地成了老屠夫的接班人,几个月后,老屠夫告老回家安享晚年,张氏肉铺也顺利开张。

      一般来说,有个肉铺维持生计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是我们当地猪肉低廉,富庶人家一般不吃猪肉的,穷苦人家买不起别的才吃猪肉,因此卖肉并无太多盈利,加之肉铺也不少,把价格拉得更低,即使生意再好,张屠夫一家也过得紧张巴巴的,于是他又不得不琢磨其他出路。张屠夫是从城里迁过来的,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加上生得肥头大耳,憨态可掬,很得小孩喜欢,每天都是一堆堆的孩子围着他的肉铺,要他讲故事,我自然也是其中一员,他也从不推辞,乐得把他那些辉煌的过去,绘声绘色地描绘一番,小孩们听完后又回去跟父母讲,于是,久而久之,他成了远近闻名的说书屠夫,边杀猪边说书。因此,从他嘴里说来的,城里的街市是如何如何的繁华,京城的灯会有多么多么的热闹,甚至皇宫佳丽有多么多么漂亮,都活灵活现。他在给大家讲故事的同时,偶尔会教大家识几个字,小孩也会拿去向家人炫耀一番,更让众人敬重钦羡不已,于是有人跟他就提议说,不如开办个私塾,专门教小孩们识字读书,让他们将来也有机会进京城看灯会,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一提议让张屠夫热血沸腾,正是赚钱的好机会。说办就办,张屠夫收拾出一间屋子,置办一些桌子,椅子,张贴布告,私塾像模像样的算是办起来了。

      张屠夫办学时,我年方十岁,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我们村一般都还在玩耍,不需要分担大人的农活,有大把的时间去私塾,加之张屠夫名声在外,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孩子跟着他念书识字能长本事,因此也乐意支持,于是大家就像跟随潮流般,纷纷把自己孩子送来私塾念书。张屠夫乐开了花,一方面能得到大家的认可觉得很有成就,二方面有额外的收入来改善生活,自然是春风得意。当时一起在张屠夫私塾里念书的约摸有二十来个,从七岁到十岁不等,之前也有年龄稍微大点的,但由于张屠夫办学严谨,入学伊始,就条条框框地罗列了一大堆,这也禁止,那也不能做,那些年龄大的要么受不了这种约束,要么受不了天天跟一堆小屁孩混迹在一起,就慢慢退出了,剩下的小孩里,我算是年龄最大的,于是乎,我顺理成章地成了私塾里的大哥大。

      那时候的我,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调皮,天天在外面闯祸,偷瓜摸豆的事没少做,加上总是可以用各种方式把村里其他小孩弄哭,村里人隔三差五就会来我家告状,父亲之前还是护着我的,说几句小孩不懂事,以后会好好管教之类的好话,把人送走了事,后来次数多了不胜其烦,每次再有人来告状就不由分说暴打我一顿,每次都被打的皮青脸肿,有时为了让那些人解气甚至当着他们的面动手,打得起劲时,父亲是真下了狠手,那些家长都被吓得赶紧告退,一刻也不愿逗留。尽管如此,挨打之后我又是老样子,挨打多了,已经练就一身打不怕的本领,父亲每每思此无可奈何,嗟叹连连。

      又一次,在城西的一条小河边的一棵大树上发现了一个马蜂窝,我便想起上次阿长他爹来我家告状,父亲大怒,暴打一顿不说,还害我在柴房跪了一夜,连续好几天走路都不利索,那时候就在心里惦记着要报仇,而且此仇不报非君子,当时看到这个马蜂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于是就连哄带骗,把阿长叫来,我找了一根长棍子,对阿长说,树上那个圆圆的窝里面有甜甜的蜂蜜,顶下来吃了蜜那个罐子还可以当球踢,当时才七岁的阿长不假思索就信以为真,用棍子去顶那个马蜂窝,结果可想而知,阿长被马蜂叮了满头包,要不是刚好有个大叔来河边打水,后果不堪设想,我当时远远地看着阿长在马蜂堆里被叮得活蹦乱跳,甚是高兴,心想这仇是报了,后来发现阿长被叮的整个头都大了一圈之后,已经看不清五官的时候,那一次是真的怕了,还好那个大叔来解围,不然不知会怎样。

      那一次之后,我就再不敢惹阿长了,连他怎么恢复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家赔了好多汤药费,不过那次父亲反而没有打我,我知道他已经懒得打我了,直接把我关柴房关了好多天,要不是母亲经常偷偷送东西进来给我吃喝,我恐怕早就饿死在里面了。关了好长时间,也许父亲觉得我的戾气被关的差不多了,也许是觉得这么关着也有点于心不忍,终究还是把我放出来了,此时张屠夫已经来我们村里,父亲觉得我就是需要教化一下,也就有了后面去私塾的事。

      这就是之前的我,在闯下大祸,被父亲关了许久痛定思痛之后,本来已经开始收敛起来了,结果在私塾当了大哥大本性又被唤醒了。平日里我们年龄稍长,块头稍大的几个人,结派专门欺负其他小孩,在私塾里他们都是毕恭毕敬,绝对是我们说一不二的,放学回家时还要给他们分工:明天你带油糖,他带弹弓等等或吃或玩的,专供我们几个吃喝玩乐。还威胁他们不准告诉父母,不然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就这样他们每天都乖乖地按我们的吩咐去做,我们几个日子也过得很是逍遥,只是日复一日之后,就觉得也没意思了,总想找点刺激的事情做做。

      那天,张屠夫由于一些要紧的事情把杀猪的事搁置了,头天晚上的猪没来得及杀,但第二天早上又得等着卖,于是只好摸黑赶夜地杀了两头猪,安排妻儿卖肉的相关事宜。等把店铺的事安排妥当天也要亮了。张屠夫还是很敬业的,也顾不上休息,胡乱地捣拾了一下,衣服也没换就直接来私塾上课了,结果那天的课堂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臊味,张屠夫自己早已习惯了,倒是熏坏了我们,以我们那时的思维,当时就觉得老张是故意来整我们的,于是就和旁边的大头,菜瓜商议捉弄一下老张,以为报复。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说说这个大头吧,大头,人如其名,身体瘦弱,却头大无比,看起来很不协调,总让人觉得,那个南瓜似的脑袋挂在他那藤条似的身子上,摇一摇就要掉下来似的,据说此君小时候其实头还是很正常,只是此人生性好动,从不安分,又少根筋,经常摔跤,而且每次都只撞到头,今天一个包,明天一个包,包又生包,包上加包,包包复包包,结果伤是愈合了,头却大了好几圈,我只能说这绝对是一个神人;再说那个菜瓜,更不用说,也是人如其名,八岁那年还数不清自己有几个手指头,呆头呆脑,不过此君却生得一身蛮力,现在虽然才十岁,已经长成十五六的模样了,也算是奇人一枚。好在跟这两个打成一片了,我也知道此二人除了好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就找来他们商议捉弄张屠夫的事。

      商议来商议去,此二人完全没点想法,眼巴巴地只等我出点子,而我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就在这时,张屠夫说让大家先自行温习功课,自己则找了张凳子坐在前面,一开始他还鼓着他那贼溜溜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大家,好像生怕有人偷懒似的,不过不一会儿,竟在讲桌上打起盹来,我想大概是由于晚上没休息,太累了的缘故吧,总之机会来了,正愁没有好的点子,我一看他睡着了,计上心来。

      张屠夫说白了就是个杀猪的酒囊饭袋,只是刚好懂点学问,可以在我们这种偏远闭塞的小村糊弄一下我们,骗点碎银子来养家糊口罢了,要是真放到京城去,就凭他这满身血渍油污的装扮肯定要被学堂的门童赶走的,更别说去教书了。老张其人一向不修边幅,绝不是因为今天来不及换衣服才穿的这身,实际上他就算换一件衣服也是昨天杀完猪没洗的,唯一区别就是上面的血渍风干了,气味消散了。再说他那母夜叉似的夫人,只管老张能交来多少钱,生活上的事完全靠他自理,衣服也从不帮他洗,这也就罢了,还不让添新的,说起来老张也过得不容易。不过,你别看老张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他却十分在意他那一捋长长的胡须,每次出门前,他头发可以不梳,但是胡须是必定打理的整整齐齐的,课堂上每每讲到动情处,总不自觉的要捋一捋,说来他也就这点看起来像个说书先生了。

      闲话说了一大堆,且回过神来,之所以花这么大的力气来介绍老张和他的胡须,是因为接下来的动作跟这有关。当下看着老张睡得正香,坏点子冒了出来,刚好菜瓜从他老娘那里偷了一把随时用来干坏事的剪刀,正好派上用场!没错,我准备跟老张开一个大玩笑,趁他睡觉帮他“修修”他的胡须,我当然知道这种事谁去做谁倒霉,所以掏出剪刀递给大头,让他去动手,大头脑袋摇得叮当响,说什么也不敢去,我也不敢强压,我看到他那表情就知道这个时候哪怕拿刀架着他脖子威胁也没用,而且我也生怕他再使劲摇摇脑袋都要掉了,只好又转向菜瓜,说这剪刀是他的,该他来动手,你别看他平时呆头呆脑,这个时候鬼精鬼精的,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去,没辙,点子我出的,只好豪迈地丢出一句:你们两个没出息的,看我的!心想着豁出去了,便拿着剪刀硬着头皮朝老张走去......

      再说老张,此时已睡成一滩烂泥,鼾声如雷,口水都流湿了衣裳,我想此时就是把他架在火炉上面烤,他也未必能察觉。众人见我拿着剪刀已走到张屠夫跟前,表示惊讶不已,迅速安静了下来,都想看看我究竟要干嘛,或者说已经知道我要干嘛,只是想看看我到底敢不敢下手,我转过身扫视了大家一圈,轻声细语地说,我要跟老张开个小玩笑,待会老张醒来,谁要是敢说出去我决不轻饶,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他们是想怂恿我赶紧动手,然后就有好戏看了,没办法,想到这玩笑之后的后果我表示后悔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没有退路,这时候不干会被大头他们嘲笑的,以后这统治地位也就保不住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拿张屠夫开刀了。老张还趴在桌上酣睡,死猪一般,屠夫果然是爱须如命,睡得这么死还是很注意没压住胡须,刚好方便下手,我其实真的很犹豫,老张这么在意的东西,被我毁了还不得扒我一层皮,但是没办法,都到这一步了,心一横咔嚓咔嚓,老张的胡须落了一地,菜瓜他老娘的好一把快刀!顿时课堂里乱成一锅粥,有爆笑的,有起哄的,我一下心慌了,把剪刀扔给菜瓜就赶紧跑了,菜瓜见情形不对,哪里敢碰作案工具,也拔腿就跑,大头知道他也脱不了干系,摇晃着脑袋也慌忙遁去。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853026/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