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男儿

　　草上飞顶着大日头，一步一步慢慢往回走，谁知越走，口里越渴，免不得停下来喘了一回气。抬头看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彩，自心里头想：“哎呀，人说的荤腥吃上渴的很，再就一点点都没有错。又加上一个天爷大，你看我才走了多远的些路，就又喘开粗气了，这么拉跨的事情，以前可是一次也没有过。好在马子上驮了水，只是不在跟前。不行，我得先找个地方喝些水。”想时，隐约听见什么人从远处唱上来了：“养儿非容易，怎忍卖他乡。咬牙恨官府，有粮不开仓。女子生离别，好似刀割肠……”回头看时，是一个羊倌，赶的一群羊，秦腔唱上过来了。等一等走到跟前。只见他背的毡衫，手里提的鞭杆，看见路边上站下一个人，便又呼呼呵呵吆喝开羊群了：“嗨——，我把你个婊□下的你跑掉！”

　　草上飞笑着拱手：“麻烦大哥问一下，这一道哪里有泉水？”看羊倌头上是一顶泛黄的破草帽子，紫褐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倒背起双手，立住脚看他：“怎么了？”说：“走的时节大了，想喝一口水。”羊倌一声也没有吭，只是把自己身上的皮囊取下来了，摇一摇，感觉还有些水，因递过来了，“还有一点，你不嫌残就先喝上！”草上飞接到手里，抬起来就要喝，结果又停住了，“我喝完了，你怎么办？你是放羊的人，羊赶上出了门，熬的时间更长？”羊倌回头，看羊群低着头，自是个往前赶，因指着老远处，说：“没事。泉滩就在前头，我过去带饮羊，原就装满了。你就放心地喝！”

　　草上飞听了，脖子一扬，咣里咣当就喝完了，原把皮囊还给羊倌，“哎呀，太感谢了。也不是天爷热的过吗，刚才一阵子，感觉人就挨不住了。”羊倌的嘴角一动，像是一笑，但是很快又没有影影子了，说：“跟上走吧，到泉滩里，我装水，你再喝上些，喝好了再去！”草上飞笑着点头，说：“我还以为你才赶上出来，人倒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说：“这会子再出啥哩，天爷一热，卧下就倒开磨了，草给到嘴底下也不吃了。我是早五更出来的。”说：“哎呀，老哥操心下了一群好羊！你看一个一个把腰节骨都吃平了！”羊倌一笑，“我哪里的羊哩，这个都是胡镇长家的。你看我赶得多，其实一个也不是我的，我仅仅就是个受苦的人。”

　　草上飞不好再问了，“嗯，穷人都是一个命，我也是给崔三爷家拉长工去的！”羊倌听了大惊，“哎呀，那个人可是一个活阎王呀！去了要多操心！”问：“你怎么知道？”说：“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女人就是这个人的侄女儿，——原先郑家的寡妇。郑少爷不上正道，跟上土匪混了几天，结果又被土匪杀掉了！准确不准确，我也是听下人说下的，反正就死掉了，再就没有回来过。崔积厚视财如命，光干缺德事，到头来也是家破、人亡、财散。结果人埋掉，崔三爷就把侄女儿卖给胡镇长家了，说她是个扫把星！我这个小小儿就是胡家的长工，老爷可怜我，就又把她顶了我的工钱了，这会子就算是我的女人了！”

　　草上飞听了唯有感慨，“也不知崔三爷家在哪个方位？”说：“好找得很！源兴隆你知不知道？”说知道。说：“就那个字号一转儿，就是崔善人家的庄子。外头一排子，全是拔了廊的门面房。”草上飞一听就知道了，正就在吃了杂碎的那条路上，不过就在路的另一头。还要问时，猛然听见娃娃拍手的声音：“爹爹回来了！爹爹回来了！”抬头看时，前面不远处的山坡子上，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娃娃，腿底下跟着一个小娃娃，正望着这面笑呢。另有两个衣着褴褛的小丫头，早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迎过来了。羊倌赶紧伸开双臂，一面下搂了一个抱起来，当时就笑下了，“今个给我的娃抓了个好玩的！”说话间，早把娃娃抱到山坡子高头了，笑嘻嘻地放到女人边里，又从身后的褡包里摸出来了两个山雀儿娃娃子。两个小丫头欢呼着，心里想要，但是还不敢用手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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