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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你对荀陟了解多少?苍舒有一瞬间的晃神,那些曾经没怎么仔细在意过的记忆纷至沓来:
已经整整一个月,荀陟都没有再见到苍舒念笙出宫来寻他,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他反反复复跟府里的人确认很多遍,不是因为自己最近在忙给忽略了。
恰好如今把手里要紧的事都处理完,荀陟找了个由头进宫。
苍舒照良并不怎么看好荀陟,但是他又需要荀陟帮他稳住其他氏族对他弑兄夺位的不满,从而继续拥护他。苍舒照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母后顶着来自其他氏族的巨大压力救下的人,小小年纪竟然隐隐有荀氏初代家主的谋略和气势。
他勉强耐着性子听荀陟说完,随意扬了扬手就让荀陟退下了。
荀陟往公主住的宫殿走去,走过御花园长廊的时候,看到了一身素衣眼神空洞的苍舒念笙,没有骨头似的倚在身后的红柱子上。
上次见到她还是苏王后的葬礼那日,荀陟也知道那日苏王后差点下手掐死自己的女儿。
苍舒念笙望着御花园湖面上的冰,听着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青禾来找她。
“这里风不大,我多坐一会儿没事的。”
说谎,明明身上还在微微颤抖。
“殿下。”
苍舒念笙转头,点了点头示意不用行礼,又把头转了回去。
荀陟也没有再说什么,就默默站在一旁陪着。
看着从前叽叽喳喳时时刻刻也不安分的人如今死气沉沉,即便他没把这位公主看得多重,但是此刻心里也涌现出一种同命相连的怜悯。
荀陟的父母死于氏族争斗。
提起谋士,大多数人会说他们运筹帷幄,说他们阴毒狠辣,把人耍的团团转。
荀陟曾经觉得这样的说法实在可笑,尤其在他被父亲逼着背书的时候。
荀氏当初仅凭一人能够成为一大氏族,全靠先祖的智慧谋略。
后来荀氏就像溺水的水抓住了生存的浮木,竭尽全力想要把族人培养成一顶一的谋士,逼着后辈背策略,背兵书,什么都要学,什么都要会。
可谋士很多是天赋而来,当一个氏族不再有能够为王族出谋划策的能人,一个氏族的路也就是要走到头了。
于是荀陟的曾祖父这一代开始钻研情报组织。在王族掌权者的授意下往各个氏族安插眼线,风吹草动都被荀氏所掌握。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隐藏的秘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别人也探知,何况还有可能被翻出来成为损害自己的利器。
荀氏与其他氏族的矛盾到了荀复这一代最深,几个氏族纷纷在族内开展清洗眼线的活动,最后把矛头统一指向荀复。
如果苍舒空染重视荀氏,也许荀陟也就不会父母双亡,族人尽被屠。
可是苍舒空染把荀复推出来当替罪羊,平息氏族积攒已久的怒火,给自己留了个清正贤明的名号。
还是当时的岳皇后看不下去,命人去救了荀陟回来,总算给这一族留个血脉。
荀陟十三岁,一个人住在金霖城荀府,也常常像苍舒念笙一样,枯坐在荀府发呆。但是他的日子没有这么清净,动不动就会有人来打扰。
其他氏族的子弟被族里长辈们的言行影响,不明不白就对荀陟也是厌恶至极,时不时去荀府大闹一通。
九岁的苍舒念笙被教授武艺的师傅夸奖,跃跃欲试找人切磋。
但是金霖城的氏族子弟平日里很少能到王宫来,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叫人家过来挨打。只好自己出宫去随机抓一个比试,只是能遇见的概率太小。
青禾试探性建议道:“殿下,我知道他们经常会好几个人去一处地方,殿下要是找人切磋,不如也过去看看。”
青羽:“对!人多热闹!殿下还可以一个人打趴一群!”
把苍舒念笙忽悠地上了天,二话不说就奔着荀府来。
这日乾荣璟带着自己的侍卫,伙同霍氏霍南晖一起,把荀府造的乌烟瘴气。荀陟跟他们带来的侍卫打了好几架,车轮战似的已经没了力气,被踹倒在地。乾荣璟得意洋洋,从容不迫指挥手下:“砸!还有把他那书架上的书都给我点了!”荀陟眼睁睁看着,没有挣扎,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苍舒念笙来到荀府,看见一阵阵浓烟从府里飘出来。居然莫名有些兴奋:“哇,他们玩挺大!还敢放火!”
霍南晖担心火势太大会走水,刚要提醒,就听见最害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可算让我找到你们俩啦!”
乾荣璟也是一激灵,这个祖宗怎么来了!二人匆匆行礼耗子见猫一样就要往外跑。青禾青羽站在苍舒念笙身后,跟着侍卫们拦住二人。
“今日你先来。”
苍舒念笙抬手指了指霍南晖。
“殿下,我手受伤了,不如您跟乾荣璟比试吧!”乾荣璟瞪大了眼睛狠狠看着他。
“好,那就你。”
也不给乾荣璟准备的机会,攥了拳头就冲着乾荣璟身上挥去。乾荣璟比苍舒念笙大三岁,个子也高,当然能打的过苍舒念笙。
只是谁敢真的打公主啊?
硬生生挨了一拳,倒也不疼,他还是立马躺地上打滚求饶。
荀陟看见这一幕露出嘲讽的笑。
苍舒念笙也很生气,装得太明显了,她都没使劲。这人给她找不痛快,那他也别想痛快了。于是兴师问罪道:“哼,你们来这做什么?杀人放火?”
霍南晖内心哀嚎:姑奶奶你瞎说什么?面上恭敬:“哪有哪有,我们今日来找荀兄玩耍,不小心起了口角而已。”
荀府狼烟滚滚,主子不发话,下人也不敢擅自去灭火。荀陟嘴角一抽:口角,呵呵,什么口角把房子都给点着了。
“那,你们现在还没和好吗?”
一句话让三个男人当场石化。
乾荣璟最先反应过来,让人放了荀陟。他假惺惺地走过去把手搭在摇摇晃晃起身的荀陟肩上,大言不惭:“已经和好了,殿下。”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青羽担心公主会受伤,忍不住开口:“殿下,这怕是要走水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乾荣璟和霍南晖纷纷点头。
苍舒念笙只好作罢:“好吧,回宫。”
之前气焰嚣张的一伙人急急忙忙,三下五除二就没了影。
苍舒念笙走到府门口,似乎想起什么。一边让青羽找人来灭火,一边往回走。果然大火之中,荀陟一身白衣都是血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望着熊熊燃烧的一切。苍舒念笙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她能察觉到这人存了死志。突然心里有些害怕,自己今日出来一趟遇见这大火,万一还死了个人,怕是回去要挨罚。也不知是害怕挨罚还是害怕有人寻死更多,苍舒念笙掙开拉着她的青禾,冲进去一把拉住荀陟手腕,就要往出走。
荀陟不动,很奇怪地看着她。
苍舒念笙急了:“没出息,活着不好吗?”看那人还是无动于衷,苍舒念笙非常愤怒地给了他一拳,虚弱的荀陟被这一拳打得身子摇晃了一下。“走啊!”
青禾也冲进来跟苍舒念笙一起死乞白咧费了老劲,总算把人给拉出来。浓烟熏的几个人脸上黑乎乎一片,荀陟木偶一般任由她们拽着自己走出了府。就看见苍舒稷玄刚好下马,急切上前把苍舒念笙从头到脚看了一圈,
“走水了不知道跑吗!你又闯什么祸了!把人家府都给点了!啊?!”
“你吼什么吼!不是我干的!”
看着荀陟,又把人推给苍舒稷玄,放软了声音,“这里好像是他家,王兄,你救救他吧。”
苍舒稷玄把这几个人都带回宫里,该治伤治伤,该问罪问罪。
那边太医给荀陟看伤,这边苍舒念笙苍舒稷玄跪在苍舒迟佑面前低着头。
“都长能耐了,一个个的。”
苍舒迟佑命人去查了来龙去脉,知道这俩人其实没什么错处,就训斥几句罚去跪祠堂。
祠堂里,苍舒念笙忍了忍,还是问道:“王兄,你怎么也被罚了?”
苍舒稷玄一脸无语,“知不知道你今日要我救的那人是谁。”
苍舒念笙当然不知道。
“他是天枢·荀氏唯一的后人了,荀陟。其他氏族很荀氏入骨,今日我们救了他,氏族的人对我们也有不满。”
苍舒念笙哪里知道这些,
“可是救都救了,而且他家都没了。”
“你可怜他?你今日可怜他,他日你落难,你猜他会不会可怜你?”
这都什么跟什么,苍舒念笙心里不服,面上也露出不忿儿。
“我偏要救他,谁敢不服?”
“倔驴,谁能倔过你啊!”
“你说谁倔驴?”
“说你!”
苍舒念笙说不过他,就开始动手。
岳太后知道消息后,心情复杂,最终决定来看看。
等她处理完荀陟那边的事情,来找苍舒念笙的时候,就看见这俩冤家在祠堂跪着你推我搡打成一团。
毫无疑问二人又挨了一顿骂。
岳太后把荀陟和苍舒念笙一起带走了。太后让她闭门思过几日,又重新叫人给荀陟寻了一处宅院,还派了侍卫守着。
等到苍舒念笙终于可以再次出来的时候,记着那天苍舒稷玄说的,急匆匆就出宫要去瞧瞧那个荀陟。
谁知她到新的荀府,意外看见苍舒稷玄也在。
“王兄!”
苍舒稷玄放下手里的棋,瞪着苍舒念笙,
“你来干什么?”
苍舒念笙有样学样,回瞪,
“你来干什么?”
“公主殿下。”
眼见兄妹二人剑拔弩张,荀陟开口打断二人‘施法’。
“那日多谢殿下,荀陟感激不尽。”
苍舒念笙把‘愤怒地枪口’转而对准荀陟:
“那你就别理他!”
“你胡闹什么?回宫里去!”
“你在这里,我也要在这里。”
就这样,只要苍舒稷玄和荀陟凑在一起,苍舒念笙必定在旁边。她不捣乱,但是也绝不离开。
荀陟收起回忆,好听低沉的声音传来:“我猜苏王后应该不想跟圣上合葬。”
天色将晚,不知不觉,这两个犟种在廊上就这一站一坐柱子一般戳了一下午。
苍舒念笙转头看他,
“所以呢?”
“我可以帮你把王后骨灰换出来。”
苍舒念笙目光闪动,轻轻笑了一下,但是却比哭还难看。
“好。”
荀陟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苍舒念笙就到宫门口等着他。
接了荀陟进宫之后,一起去了后山。
找了半天,苍舒念笙才指着一棵还没有她高的小树苗,
“挖吧。”
几个侍卫手脚麻利很快挖出一个坑,苍舒念笙把盒子埋进土里。最后在柿子树上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下山的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苍舒念笙突然停住,跟在她身后的荀陟也立刻停住。
苍舒念笙缓缓转身很认真地看着荀陟,可以说从荀陟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这么认真的样子。
“子尘哥哥,我想拜你为师。”
荀陟倒是没想到她说这个,
“为什么?”
“我想好好活着,我不想成为一个废物。”
见荀陟没有答应,苍舒念笙有一些失望。
“如果你不愿,我”
“可以。”
“哈?真的?”
“真的,但是我们之间不是真正的师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我只比你大几岁而已。”
苍舒念笙选他也不是乱选的。
这人那时想要自寻死路,被苍舒念笙硬给拉了回来。后来他一改常态,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加上本身就有一些天赋。
如今不过十七岁,便能以一己之力把其他曾经对他不满的氏族收拾的服服帖帖。
这才几年的时间?他荀陟孤零零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甚至连苍舒照良都不得不偶尔要来让他给出主意。
氏族的人都说荀陟太可怕了,从前欺负他,现在躲着他。
苍舒念笙无端生出敬佩之意,明明在这人身边的时候感觉和以前也没什么不同,可是他就是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让人闻风散胆的人物。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要学什么?”
“什么都要学。”
“贪多嚼不烂。”
“我咬得动。”
连荀陟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眼里的笑意。
临出宫前,苍舒念笙把自己的令牌扔给了他。
荀陟回府仔仔细细列了个清单,结合他对苍舒念笙的了解,把自己曾经看过的书,写的心得,自己掌握的本领一五一十详细写出来。
这些东西都是后来荀陟自己摸索的,旧荀府有地下机关暗道,很多重要的典籍他也都弄出来了,又通通整理好,打算一本本算着苍舒念笙的进度给她带过去研读。
苍舒照良知道荀陟日日进宫找苍舒念笙,心里隔应但是也没干涉。苍舒念笙的火爆脾气随了苏妩,现在更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如果苍舒照良过去说点什么,怕是没有安生日子,索性不管了。
荀陟只要手里没有什么事,就会进宫陪着苍舒念笙,遇到她问问题,耐心给她讲。
除了这些权谋,兵法策略什么的,荀陟偶尔也会拿苍舒照良当例子给苍舒念笙讲帝王之术,苍舒念笙都听懂了,但是她会问:
“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氏族的那些老顽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我继位。”
“只要殿下愿意,也许路难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走。”
苍舒念笙被他这话惊到了,
“子尘哥哥,你在怂恿我夺位吗?”
荀陟知道她又发神经,直接不理。
“夺位第一步,我应该先除掉我的隐藏对手。可惜父王是个没用的,到现在也只有我一个子嗣。这样岂不是没有一点压力······”
青禾青羽担惊受怕在给他们放风,内心一直不停腹诽:两个活祖宗,能不能注意点言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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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宋代】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