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誓竹意

　　荀陟为了了解苍舒念笙真正的武艺如何，破天荒头一次主动要求苍舒念笙跟他切磋。

　　以至于苍舒念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什么夺舍了。

　　要知道她从前各种手段用尽，求荀陟跟她比试。荀陟根本不为所动，只要苍舒念笙动手，他就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任由苍舒念笙折磨。

　　如今真真是太阳从西方升起，在南方落下。

　　荀陟在府里辟了一处竹林，竹林中间用鹅卵石铺了一个圆形的场地。

　　二人对战，苍舒念笙丝毫不马虎，荀陟今日一点也没放水。

　　苍舒念笙功夫是有的，但也的确技艺不精。宫里的师傅不会像荀陟这么严格，一丝丝小小的失误，甚至苍舒念笙都没发现，荀陟看到了就会以最痛的力度抓住破绽反击。

　　一场比试下来，二人浑身都湿透了。

　　苍舒念笙瘫坐在地上，感觉自己打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就连苍舒稷玄也不敢这么用力打她，想到苍舒稷玄，鼻尖一酸，眼泪毫无预兆。

　　荀陟知道自己下手有些狠了，可是如果这些失误不纠正，不让苍舒念笙意识到，说不定哪天就会真的伤害到她。既然答应教她，那就要坚持原则，狠下心来，决不能让人废在自己手上。

　　一转头看见苍舒念笙无声无息坐在那流泪，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又后知后觉，那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看见荀陟蹲下就要伸手，苍舒念笙以为他又要过招，往旁边一挪，发现人家可能只是想给她擦眼泪。

　　苍舒念笙结结巴巴尴尬道：“我不是被你打哭的，我是想起王兄他。”

　　说着感觉更委屈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荀陟于是便也没再出口安慰，只是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任由苍舒念笙坐在竹林哭个够。

　　最后哭累了，青禾青羽就把她搀去房间里上药，等苍舒念笙休息完缓和些回宫养了几日。

　　恢复好了就来荀府寻人，见到荀陟，

　　“再来，今日打不趴你！”

　　荀陟无奈，这丫头真是个没记性的。

　　“我那日跟殿下比试只是想亲自探探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如今已经清楚，无需再比。”

　　苍舒念笙看他认真，只好收了这虚张声势的样子，表面上好像有些不甘心，内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以后每日加练。”

　　自那日比试过后，荀陟发觉苍舒念笙似乎比以前对他客气了不少。看到她在竹林不掺一点水练功，荀陟恍然大悟。觉得有些好笑，笑苍舒念笙这个纸老虎演技太好，也笑自己头一回看走眼，竟然一直没瞧出来苍舒念笙内心服硬不服软。

　　由于苍舒念笙拼命练功，这一段时间瘦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都给练没了。青禾青羽看着心疼，看久了发现没有婴儿肥的殿下出落的更加好看。

　　不知不觉，从苍舒念笙的十三岁到十六岁，孤零零的两个人就这么互相陪伴着。荀陟对苍舒念笙的称呼也渐渐地从一句没有任何感情的‘殿下’，变成了带着温度的‘阿棪’。苍舒念笙也从一开始客客气气的“子尘哥哥”，变成了偶尔恼羞成怒的‘荀子尘’。

　　“阿棪，过来我教你下棋。”

　　苍舒念笙乖乖坐在棋盘对面。

　　荀陟跟她讲了一些基础的知识，就让她试着下下看。

　　只见苍舒念笙纤纤手指捻起一枚白棋，不带一丝犹豫，吧嗒一下，摁在了棋盘正中间——天元。

　　荀陟本来今日心情还不错。

　　“怎么了，是不是该你下了？”

　　苍舒念笙察觉到荀陟不悦，但是她又不敢多问，故作轻松的样子，假装不知道。

　　荀陟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陪着下完了，边下边耐着性子讲解。最后站起来离开时，他的背影给人一种出去之后要杀人的惊悚感。

　　苍舒念笙以前对荀陟还没有产生害怕或者恐惧的情绪，可是后来荀陟开始教她有的时候过于严苛，学生总是心里怕老师的。即使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也会下意识以为做了错事惹老师不快。

　　过了几日，荀陟提前做好心里建设，又来找苍舒念笙连着下了几天的棋。

　　然后把自己气得又消失了好几天。

　　苍舒念笙与荀陟下棋是两个风格，荀陟是谋士，下棋步步算计筹谋，落子特别慢。

　　苍舒念笙不喜欢这样磨磨唧唧的算计，她喜欢快刀斩乱麻，希望可以快速看到落子之后的结果。

　　每次下棋她也煎熬，往往都快等的睡着了，才看见荀陟把棋摁在那。然后他手还没离开棋子，苍舒念笙就吧嗒一下摁颗棋子，手起棋落。

　　青羽青禾虽然不懂，但是把看这俩人下棋当乐子：荀陟不动如山，风轻云淡却又胜券在握；苍舒念笙表情痛苦，五脊六兽一般，浑身都不自在却不敢开口催促。

　　只要青禾青羽练功累了就一人抱着一碟从苍舒念笙那打赌赢过来的点心站在一旁看他俩下棋，有的时候连邢见非也会凑过来看热闹，仨人津津有味。

　　近来，苍舒念笙突然没日没夜开始研究迷药，她前前后后翻了不下上百本书籍，把王宫的藏书阁翻了个底朝天，致力于研究一种，初闻会让人以为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细闻却又没有任何味道，仿佛只有不经意不刻意才能闻到这种让人朝思暮想的气味。

　　这种迷药不仅要达到这样的效果，还要让中招的人四肢无力，即刻昏迷。

　　之所以如此沉迷，还得怪荀陟那日闲聊，说起自己拿自己做试验研制迷药的事情。苍舒念笙听到后就仿佛打开了任督二脉。

　　一连几天苍舒念笙废寝忘食，青禾青羽怕殿下疯魔，悄悄去跟荀陟告状。

　　荀陟来了之后，让苍舒念笙过来跟她下盘棋。

　　苍舒念笙心里不愿，又不敢拒绝，愁眉苦脸坐下来下棋。

　　下着下着，苍舒念笙就发现这人总能猜到自己的下一步，但是她猜不到对方的。于是她不再按着自己的思路，而是学着荀陟，照葫芦画瓢。

　　一局下完，荀陟看了一会棋盘，总结到位：

　　“不错，白棋卒，享年三百二十手。今日有些进步，终于舍得放弃你那破思路，学着布局了。”

　　苍舒念笙冷哼，起身就要回去接着研究迷药。

　　荀陟拦住她，

　　“来我府上一趟，给你看个东西。”

　　到了荀府，荀陟带她去了暗室。

　　看着暗室里面稀奇古怪的东西，苍舒念笙眼睛闪光，亮晶晶的。

　　“这些都是迷药和迷香，你可以带一些回去。”

　　苍舒念笙原本挺开心，一听这话，倔劲就来了，决定一个都不会带走的，她要研究出自己的独门迷药。

　　于是又随意看了看，发现一个落了厚厚灰尘的白瓷瓶被放在最角落里。

　　好奇心驱使着她伸手去拿，却被荀陟阻拦。

　　“那里面是什么？”

　　荀陟不答。

　　得不到回答那就自己去瞧瞧。谁料因为这点小事情俩人居然动起手来，但是又都顾及暗室里的瓶瓶罐罐，动作很小心，互相別着暗暗较近。

　　僵持了好半天，二人都是气喘吁吁。

　　“我就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里面的东西不是可以轻易看的，很危险。”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

　　荀陟看向别处面色尴尬，依旧没有回答。

　　苍舒念笙猛地松开他，转身趁着荀陟愣神这功夫抽了一块迷药捏碎用内功化开，就要猛地朝着荀陟一撒。

　　“见春眠，是一个很古老的配方了。”

　　苍舒念笙完全没想过荀陟会突然开口说明，眼见迷药已经撒出去，她飞身向前袖子一挥，想把迷药挥向一边。

　　荀陟注意到动静转头，快速后撤。苍舒念笙下手没轻没重的，这迷药是这么随便撒的吗？这剂量都能把人送走了！

　　好在荀陟躲闪及时，退开的同时迅速掩住口鼻。

　　苍舒念笙仓促之间不小心吸了一口，上一秒还站在那挥袖子，下一秒咣当就倒地上了。

　　荀陟赶紧过来带她出去到客房，看她情况恐怕睡一日就好了，正好让她好好补补觉。

　　苍舒念笙醒来之后后悔不已，一个是自己最近老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蠢事，另一个是以后不该问的绝对不问。

　　终于这日被苍舒念笙把自己想要的迷药给做出来了，她迫不及待抓来青禾做试验，让青羽和邢见非在门口守着。

　　二人进到密闭的房间，各种闻到一股自己非常喜欢的气味。

　　青禾闻到一阵花香，她记着苍舒念笙说的，越刻意越是闻不到，就故意放缓了呼吸，等再闻到花香的时候，意识就已经模糊了。

　　苍舒念笙先是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茶香，然后就什么都闻不到了。刚想要问青禾，就再次嗅到这种很苦涩的茶香，这个味道很像荀陟府上的那个茶泡出来的味道。

　　全军覆没，邢见非和青羽听着动静，及时进去拿清水把两人泼醒。

　　苍舒念笙开心地想要炫耀，于是重新收拾一下自己带了药就去荀府。

　　恰巧荀陟不在府里，她就提前到荀陟常去的书房悄悄布下迷药。然后就去外面等荀陟回来。

　　几个时辰以后，荀陟回府，下人说公主来了。

　　荀陟看到苍舒念笙在书房门口打盹，

　　“困了怎么不去客房休息？”

　　“啊？我不困。你回来啦！”

　　苍舒念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狡黠。

　　荀陟直觉没好事，没理会她，径直进了书房，还顺手把苍舒念笙关在门外。

　　苍舒念笙默默算着时间，一脸小人得逞。

　　过一会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叫邢见非弄来一碗清水，端着碗蹑手蹑脚做贼一样钻进了书房。

　　进去之后看见荀陟半坐着倚在书房门口的墙上，苍舒念笙觉得有些奇怪。她屏着呼吸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把书房的窗户打开通风，感觉到空气流动，才凑到荀陟身边仔细观察。

　　荀陟阖着眼，看着不像昏迷。

　　“子尘哥哥？”

　　没有反应。

　　“荀子尘？”

　　还是没有反应。

　　于是苍舒念笙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就要扒眼皮，她毫不怀疑荀陟根本没中招，在故意整她。

　　果然荀陟突然睁眼看她，虽然提前有想到还是吓得跪坐在他旁边。

　　然后才发现荀陟眼神迷离，苍舒念笙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药带少了。

　　下一秒，

　　荀陟伸手拉过苍舒念笙压向自己怀里，二话不说，直接吻了上去。

　　苍舒念笙大脑宕机，还是身体先反应过来，一张脸紧接着红了个透。

　　被荀陟逐渐压在地上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开始撕她的衣服，苍舒念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推开，几个轱辘滚到一边，连忙爬起来盯着荀陟。

　　荀陟被推到旁边，直接仰面闭眼躺着，衣服凌乱。

　　苍舒念笙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缓了一会儿，把自己着装收拾好，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碗，朝荀陟脸上泼去。

　　泼完放下碗转身就要去推门跑路。

　　“阿棪站住！”

　　苍舒念笙一激灵，乖乖站在原地不敢回头。

　　荀陟坐起来按了按太阳穴，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水还衣衫凌乱，又看到了桌子上的碗。

　　他先是反应过来苍舒念笙拿他来做试验，

　　“简直胡闹！去竹林阴凉处罚站一个时辰！”

　　“是，我错了，这就去！”

　　苍舒念笙慌里慌张推开门就往出跑，忘记了门槛，被绊了一下，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门框，然后急匆匆跑开了。

　　荀陟看她这慌张的样子觉得奇怪，又仔细回想发生了什么，脑海中隐约有个印象，稍一思索，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荀陟曾经拿自己试验，产生了一些抗性，今日可能阴差阳错起了什么奇怪的反应，让他没控制住······

　　荀陟难得有些呆愣，他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苍舒念笙。

　　等他换了身衣服去了竹林，远远瞧见苍舒念笙低着头罚站。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叫邢见非把人带回宫里，没有再说别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敢再去宫里看她。

　　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对方，于是不约而同选择回避一段时间。

　　只是谁也没想到，下次再见，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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