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

　　第二天赵尘星一推开门，便看见满园雪白，凛冽的东风掠过结冰的湖面，吹起淼淼雾气。

　　迟来的冬雪降下，冷空气钻入衣服，冻得她直哆嗦，“怦”关上门往里跑。

　　李顾刚穿戴好，见她冒失，道：“怎么了？”

　　赵尘星埋头找衣服：“下雪了，外面很冷。”过了几许有些变扭地继续，“王爷应该多穿点。”

　　李顾看向为他整理衣摆的慎行。

　　慎行低声道：“是下雪了。”

　　李顾就道：“做的衣服到了吗？”

　　慎行摇头：“王爷要的多，宫里还要给陛下以及各宫的主子赶制冬衣。”

　　李顾神色淡淡：“你今日去瞧瞧，她没几件衣裳，可别冻坏了。去找件本王十五六岁时的衣服给她。”

　　赵尘星没留神听他们在说什么，翻箱倒柜找衣服。

　　在赵家时她衣服少，春冬三件，夏秋三件，到候府后管家备了件不常穿的华服，其他的也没添两件，加上从摄政王府穿走的两件，她也不过十件衣服。

　　后来从候府离开，摄政王不准她将东西带走，那些攒的钱、零零碎碎收集的小玩意都没有了。

　　现在孑然一身，每月只有六两俸禄傍身，衣裳也只有两件来回穿，今日骤然冷了这么许多，她竟然没有衣服可以穿。

　　摄政王也太那个什么了。

　　真是抠门。

　　别人养条小猫还好吃好喝，她怎么就没这样的待遇。

　　想着等会儿去成衣店买件衣裳，赵尘星慢吞吞拢了拢袖子，转身一头撞进摄政王怀里。

　　她捂住鼻子，茫然无措看向摄政王。

　　李顾提着自己的旧衣披她身上。

　　乾元一般比坤泽壮实高大，李顾少年时个子窜得快，瘦条条的，衣服刚好合适赵尘星穿，因为是浅淡的蓝色，男子衣服女子穿着也不难看，反倒很衬赵尘星的英气。

　　他拿住赵尘星的手穿进袖管，束好腰带后拉直袖子，又接过慎行递来的斗篷，按住赵尘星的肩膀将她围在里面。

　　捏着清瘦的脸看了看，李顾满意地道：“也不算太矮。”

　　何止是不矮，赵尘星在坤泽中算是挺拔的。

　　李顾一度耿耿于怀母后说过的一句话，父母的身高决定孩子的身高。

　　他不知道自己脚跛了算不算变矮，会不会影响孩子长不高，但既然赵尘星不矮，那孩子也不应该矮才是。

　　反正他父皇母后都高，他站起来时八尺多也不矮，赵尘星的额头刚好到他下巴，两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太矮才是。

　　李顾想着，为赵尘星系好带子，也没坐轮椅，慢吞吞拉着人往前院走。

　　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么多路，一路上的人都在看他，赵尘星也是目瞪口呆的。

　　到了前院，李顾拉住赵尘星走进春林桃园，在吩咐仆从做事的燕伯一转身便见两位往这边来。

　　他看着那两张脸，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问身边人：“那是王爷？”

　　惊语将热腾腾的包子换到右手：“你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少年十年没笑’，不对，燕伯你应该说‘王爷已经十年没站起来走这么多路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燕伯将那越来越近的男子从头看到尾，余光暼向惊语：“你知道为什么王爷做什么都带慎行而不带你吗？”

　　惊语卡壳，俊颜一怒，转身走了。

　　燕伯不会去哄他，转身疾步如飞迎上摄政王，热泪盈眶道：“王爷今日起的真早！”

　　这不是和平时一样吗？赵尘星望望天色，雪落在她眼皮，凉得她一颤，手握紧了。

　　李顾对着燕伯点头，牵着赵尘星往里走，道：“燕伯拟一份聘礼，越快越好，找个喜娘与你一道送去南街赵宅，聘书我已经写好，就在书斋桌上，也一并送过去。”

　　燕伯和蔼的表情没了，严肃地看着摄政王，道：“王爷这是要迎正君入府？”

　　迎正君入府？

　　赵尘星眨眨眼，好久都没将南街赵家与自己家对上号，可这不就是她家吗？

　　燕伯摇着头：“且不说赵家那样的人家不配，单说三书六礼，王爷是如何一步走到纳征这一步的。”

　　他瞥一眼赵尘星，声音有些不满意：“万一她与王爷八字相克，还是仔细些好。”

　　李顾道：“不必，我与她天造地设，佳偶天成。”

　　他停住脚步，看向燕伯，语气带笑：“还是说燕伯觉得本王敬你一声长辈，你真的便是本王的长辈了，本王的婚事也要经过你同意才行。”

　　燕伯一诧，脸色大变，正要请罪，李顾却摆手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做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吃过饭，两人各自上车。

　　赵尘星坐在车里如坐针毡，大冷的天出了一身热汗，她偷偷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摄政王的马车不走，她自然也不敢走，只能等着。

　　越是等心里越是慌。

　　她在摄政王面前也远不如在外人面前持重，还没等多久就跳下马车跑到摄政王车边，道：“王，王爷，我能进来吗？”

　　车内声音淡淡，摄政王道：“进来。”

　　赵尘星爬进车内，也不敢看人，只低头问：“王爷是要让我做你的正君吗？”

　　李顾支着头，疑惑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反问：“南街有几个赵家？”

　　“就一个。”还真的是我啊，赵尘星嗓子发干，急得说话不过脑子，“可是，可是我配不上啊。”

　　李顾放下书，道：“何处配不上？”

　　“我小门小户，见识短浅。”赵尘星声音干巴巴的，“怕让别人笑话王爷。”

　　李顾道：“照你这么说，本王应该孤独终老才是，这大景就没有身份和本王相当的坤泽。”

　　好像，好像也是。

　　“可我嫁过一次人了。”说起这个，赵尘星难受极了。

　　李顾也不开心起来，抿嘴没说话，等赵尘星怯怯看过来才随意找个理由，道：“本王跛脚。”

　　这么说来，两人好像要谈婚论嫁也不是不可以，但赵尘星说了一句。

　　“可我不想成婚，我……”她没看李顾，也不敢看李顾，“我不喜欢王爷。”

　　“嫁给本王好处很多。”

　　“虽然动心，但我不缺这些好处。”

　　两人不欢而散，赵尘星没能阻止摄政王往她家送钱。

　　到官署时，同侪一改怜悯，个个看她都跟看妖精似的，连董告相都对她和颜悦色了。

　　尚在无知无觉的几个人也被相继告知——王府在准备聘礼，那阵仗排场大的呦！

　　——啊，没听说啊，那家的坤泽，男的女的？

　　——嘿嘿，你知道，你不光知道还认识呢，就是南街赵家啊，她家可只有一个坤泽！

　　——她啊，如果是她那我觉得是纳侍。

　　——有理有理。

　　有个什么理！赵尘星埋着头。

　　蒋夜看别人交头接耳说得不亦乐乎，屁颠屁颠去问，可谁也不敢告诉她。他她了一圈收获无果，郁闷地坐在赵尘星身边，捅捅对方胳膊。

　　“他们在说什么？怎么都是看我们这边的？”蒋夜一脸惊悚，在她耳边轻声轻气道，“我今天路过书店，店被封了，隔壁四邻说昨夜连夜封的。”

　　她声音带着恐惧：“听说昨天和今天官兵到处抓人，不会是抓看禁书的吧？”

　　赵尘星想起昨夜的事情，心有余悸地摇摇头：“看看就知道了。”

　　禁书是不能买卖的，私藏也是罪，可已经很多年没人提及了，现在年轻人谁还没个不正经的时候，只是没明目张胆地看罢了。

　　法不责众法不责众。

　　蒋夜求爷爷告奶奶，满脑子都是看禁书的人很多，就别罚了吧。

　　她想禁书，赵尘星想禁书和摄政王，两人一天没说话，吃饭也是静悄悄的，到放班时，蒋夜才知道真相。

　　“知道吗？”她咽口水，“不是捉看禁书的，是捉卖书的，已经下狱了。听说涉及皇家秘闻，要被处死。”

　　赵尘星道：“你听谁说的？”

　　蒋夜皱眉：“我爹啊，我爹可是能面见陛下和摄政王的人。我今早都到了，就是担心有咱两的事情才跑回去求我爹，让她一有消息就给我送来，所以我才晚到。”

　　她一顿，悄声道：“今日董告相没骂我！他是不是也看禁书啊！”

　　赵尘星推开她。

　　蒋夜接着缠过来，两眼放光道：“你说是不是？我看就是！这是把柄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骂我！”

　　这都什么！

　　赵尘星站起来，背上包埋头往外走。

　　蒋夜一怔：“放班了？”

　　放班了她更加高兴，跟在赵尘星身后嘀嘀咕咕。

　　赵尘星时不时应一句，上车前莫名其妙问蒋夜：“你喜欢什么样的，就是丈夫，你喜欢什么样的丈夫？”

　　蒋夜贱兮兮撞撞她肩膀：“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啊？”

　　中庸能嫁人，但是不能娶坤泽，两个中庸之间也是能成婚的，一般多是中庸男子和中庸女子。赵尘星心念一动，惊道：“你不会是想嫁乾元吧？”

　　“什么屁话！”蒋夜面露嫌弃，“我的事你别管，拜拜！”

　　见她生气了，赵尘星连忙拽住她，谁知蒋夜蛮力大，手上挂了个人也能吭哧吭哧往前走。

　　赵尘星连声道歉：“你气什么？你年纪也到了，迟早伯父是要为你张罗的。”

　　蒋夜推她脑袋，赵尘星才不肯放过她。

　　两人一路推一路拽，打打闹闹走了十来步就累得不行，扶着墙歇息。

　　赵尘星：“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蒋夜被人戳破心思，面色潮红，装腔作势瞪着眼睛。

　　赵尘星没想到还真是，她几乎没怎么思考，脱口而出：“是董大人是不是？”

　　董大人，董意，董告相的中庸儿子，十四岁时被那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选为亲卫，在此之前，他和蒋夜可谓是青梅竹马。

　　从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赵尘星想起来过往种种，真觉得自己不称职。

　　皇帝参佛问道，日常不是去较远的安山寺就是去郊外的苍翠观，那几日的蒋舍人会异常忙碌，都不会管蒋夜，蒋夜就带着她往寒山跑。

　　看似无意为之，但怎么每每都去寒山呢？

　　赵尘星逼视蒋夜：“你真的是喜欢钓鱼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