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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
文宣帝朱盈早年间也曾发过宏愿文治武功,也想过要带着大昱走进一个全盛时代,只可惜多年来无所建树,民间各种说法流传,说文宣帝实际上就是个昏君。
他年轻时候听说了此言是何想法现在无所探知,不过当下他应该是准备尽心竭力地坐实这个诨名。
早些时候文宣帝偶感风寒,从那之后便越发不爱上朝,每日早朝不拖到百官以头抢地不肯从后宫里挪动一步。
朝堂上一帮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倒是没什么所谓,浪费三两光阴而已。只是苦了那些七老八十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两三个时辰也没听到一句扔进水里带响的。
今日也是一样,百官照例在盘龙阶下等候留恋后宫的老皇帝,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老皇帝才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到了前朝。
太监尖细的嗓子叫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站在首位的楚行良出列道:“臣楚行良有本启奏。”
老皇帝对楚丞相一向颇为看重,闻言眯了眯眼,声音格外温和道:“明玉有什么话说?”
楚行良拱手道:“皇上,这是从山西府传来的公文,钦差容誉派了得力的锦衣卫,快马加鞭送到微臣手上的。”
一听是山西府的折子,众臣都来了精神,连老皇帝都稍稍睁了睁眼。
“呈上来。”
一旁的内侍接过折子递送到了老皇帝的手里,那薄薄的两页纸,老皇帝居然看了快半个时辰,众臣面面相觑,皆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写了些什么,让老皇帝这般重视。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老皇帝放下折子就退了朝,单单让楚行良留了下来。
老皇帝挥退了随驾左右的内侍,招手让楚行良扶着他,慢悠悠地往御花园里走。
“明玉,这折子你怎么看。”老皇帝喜怒不明,就表情而言,于往日无异。
“皇上,微臣不敢说。”楚行良扶着老皇帝的胳膊,低着头,始终不肯多说一字。
“朕恕你无罪,这里只有你我,不必拘泥,直言便是。”老皇帝难得这样好说话,楚行良略思考片刻便开口道:“皇上,微臣觉得容大人的猜测并非全是空穴来风,别的不谈,就单说他这封折子没走官道而是让随行的锦衣卫千里迢迢地送来,就很说明问题。”
老皇帝捏捏他的手,“继续说。”
楚行良:“依微臣之见,不如让微臣去一趟北方,不管杨骁逸是否有反心,他只要还在山西府内,对于北方军的控制无论如何都会放松,这正是最好的时候。”
老皇帝停下脚步眯着眼,静静地打量着楚行良俊秀的面庞。
“明玉,朕一直听闻,你跟抚远将军崔裕一直来往过密,你这次要推举的人,是不是也是崔裕啊?”老皇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楚行良胆寒。
旁人如何论说不要紧,关键的是老皇帝对此事是个什么看法。
“微臣惶恐,臣同崔将军确实私下里有来往,但一向光明正大,且他一直未曾领兵,手中不过是个靠着祖荫留下来的虚名。微臣同崔将军一向是君子之交,从无任何利益往来,还请皇上明察。”皇帝也是人,也会老的是非不辨,可再老他都是真龙天子,不管你是谁,一样说关就关,说贬就贬。
楚行良跪在老皇帝脚边,心里没了成算。
跟着老皇帝的内侍远远地站着,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只是看着那情形,也觉得似乎是不好。
当日朝会之后,老皇帝将楚行良留到了晚膳时分,据说丞相走出皇城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当晚老皇帝连发三道旨意,斥责丞相目无法度、欺上瞒下,责令其闭门思过。同时平日里跟丞相交好的抚远将军崔裕也遭到贬斥,另还有一大批的六部官员,都得了提点。
一夜之间,众臣就感觉到朝堂上的拨云诡谲,不少人都暗叹,或许从今日之后丞相一脉至此就要没落。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丞相府,瞬间安静下来,平日里无事大门都不开,以往的整肃成了市井流言。
年轻的众臣之首被困在丞相府这巴掌大的青砖灰瓦之下。所有跟丞相平日里交好的官员都望风止步,不敢染指丞相一脉。
几天后早朝会的时候,丞相府里来人,说丞相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特来告假同时卸去身上一干职务。
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人,今天就跟要不行了一样。这还没完,最令人不解的是老皇帝的态度,他一向偏宠楚行良,就连楚行良的表字明玉都老皇帝给取的,对于这么个宠臣,这次老皇帝居然二话没说就应下了。
朝堂之上不少人都暗叹,老皇帝当真是昏聩无能,连此等贤臣都能弃之不用。
众臣唏嘘不已,但也都为了明哲保身,甘当一个锯嘴葫芦。
楚行良平日里宽厚待人,御下有方,素有佳名,而此时此刻居然只有一个挂着闲散职的新科马骁上门探望。
“劳烦您帮忙通传一声,我想见见丞相。”他将自己买的一些补品递给门房,随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廊下等着。
门房进去不过片刻,问了楚行良的意思,将东西退了回来,“丞相说自己是代罪之身,不方便同朝臣往来,让老奴谢过马公子盛情。我家少爷还说如今丞相府不比往日,还请马公子莫要惹祸上身。”
马骁看着那老门房,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而现在希望能将身边人赶紧送走的,还有严煜。
洪宁清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说什么都不肯跟严煜上车,“我不走!煜哥,我现在可以帮你!你看朱遥遥我就照顾的很好,你交给我的任务我都完成了,你没交代的事情我都能猜个大概,帮了你大忙,你为什么还要送我走!”
严煜皱着眉似乎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别的都可以商量,只有这件事不可以,你别忘了你刚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会好好听我的话,我指东你不往西这些都是谁说过的,现在想耍赖,是装小狗吗?”
“可是为什么啊,我在这里又不碍你的事!”洪宁清红着眼眶,一副宁死不肯就范的模样。
“宁清听话,你先回京城,这里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你在这里我分身乏术,根本没办法照顾你。”洪宁清咬着嘴唇,似乎还是没有动摇。
严煜叹了口气,将他搂进了自己怀里,“你就当让我安心,先回京城好不好?”
话已至此,洪宁清再不肯也没办法,等到严煜打点好沿途的一切,十月中旬某个下着雨的日子,一大早他就被几个锦衣卫护送着,踏上了回京的路。
吴敬玄站在严煜身旁,看他眉目之间的不舍叹气道:“你既然不舍得他走,为什么还非要将人送回去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不是吗?”
“少瞎说,这里跟京城岂能同日而语。”严煜收起千里眼,拢了拢自己的袍袖,再度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
“再说,你以为我想把宁清送走,但现在山西府的情况,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严煜压低了声音,悄悄跟吴敬玄说:“北方的消息传来了,一切安好,若是顺利很快就能动手。”
“当真?”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哑谜,严煜点头,“当真,北方的人非常稳妥,京城的回信是中原军也可依仗,如今我们算是胜券在握。”
吴敬玄难得地露出一丝喜色,但立刻又问:“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把宁清送走,我听着咱们这里现在好像是最安全的。”
严煜一脸“你是当年讨饭的时候被人踢脑袋了吗”的表情,“大战在即,我身为军务主官不想着收敛心神,反而将自己的软肋放在身边,生怕那些想要吃我骨肉的人不知道我到底看重的是谁是吧。”
吴敬玄:“......”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错。
十月的山西已经快要刮起刀子风,严煜到底没有那么皮糙肉厚,到这里一个月,脸被风吹的掉了几层皮,“而且这里面的是是非非太多,宁清性子温和,我不想他这么早就知道这些糟心事,我瞧着他对朝堂似有好感和向往,我干嘛要这么早的让他的美梦破碎。”
这话听起来太像严煜的风格,但吴敬玄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严煜是那种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也能想到这些的人吗,老凶器一辈子走南闯北,全副心神刀山火海里滚过不知多少次,早就铁石心肠到一颗老心扔进炼丹炉都没得化的地步,其棘手程度,跟孙猴子有得一拼。
吴敬玄忽然开始怀疑,严煜或许是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子安,你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了,习惯听你发号施令了,别叫我了心里不太平就行。”
严煜惊讶地瞅了他一眼,他该说吴敬玄明察秋毫吗?“是有点事情,不方便给宁清知道,不过我保证这事儿不是我自作主张,是上头的意思。”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吴敬玄摆摆手懒得跟这老东西计较。
吴敬玄看着严煜,跟在他身后下了城楼,他悄悄在心里想,或许多年前严煜辞大道之道,毅然来吃这口饭时,心里也揣着同样的心思。
“只要他想,但凡我还能有办法,总归还是可以帮帮他的。我对他没要求,只要他活得开心就行,有很多恩怨是该在我们这辈就了结的,没必要拖下去给他增加负担。”说到这儿吴敬玄算是明白严煜的意思了。
“那件事你还在查?”
严煜沉默着算是回答。
吴敬玄今天叹的气比以往十天半个月都要多,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又叹了一次,“关于宁清父母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查到多少?”
知道的不多鸡毛蒜皮,查到的不少沧海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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