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

作者:微若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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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年


      时值深秋,天气渐渐凉起来。这几天冷锋过境,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降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晨起地面上一层白霜,让人怀疑冬天的前奏已经到来。
      兰薇下了课,回到宿舍,翻看记事本,今天是回家打扫的日子。自从上了美院,兰薇除了上课,几乎都呆在画室里,所以她大多数时间都回宿舍睡觉。但从某一天开始,她决定每周的周四她都要回家打扫。兰薇拿了几管颜料和素描本子,刚要出门,碰上缩着脖子进来的桃子。
      “兰薇你干嘛去?”
      “回家。”
      “天儿那么冷就别出去了。嘶……这两天怎么这么冷啊,什么时候给汽儿啊……”
      兰薇撇下还在磨磨叨叨的桃子开门出去了。她提着东西走到美院门口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便停住了脚步。
      “兰薇!”从旁边的银灰色轿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那男人径直走到兰薇面前。兰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叹了口气,“我是冯叹年……你爸爸的律师。”
      “冯律师。”
      “要去哪儿,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谢谢。”
      “关于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需要你最后签字确认。细节问题我可以在车上跟你说。”冯叹年说着替她打开了后座的门。
      兰薇犹豫了两秒,还是坐进去了。
      冯叹年启动车子,“你去哪儿?”
      “回家。”
      “公馆路?”
      “恩。”
      “文件就在你旁边,你可以先看看。”
      兰薇拿过来看了两眼,就有晕车的感觉涌上来。她握紧双手抑制着要呕吐的感觉。冯叹年从后视镜看了兰薇一眼,“有什么不妥么?”
      “……”
      冯叹年看到兰薇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一只袖子挽起来,手腕露出来纤细脆弱,好像一只手就能掐断。那双小手紧紧地捏着文件,是一种倔强隐忍的姿态。冯叹年的心莫名地颤了下,慌忙收回眼光。
      “停车……”兰薇突然说。
      “恩?怎么了?”
      “我肚子痛……”
      冯叹年把车靠在路边停下,兰薇推开车门下车,踉跄地向最近的垃圾桶跑过去,还没跑到地方就吐了。冯叹年赶忙跟过去,“怎么了?”
      兰薇已经无法回答他,她弯着腰呕吐,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架势。冯叹年跑回车上拿了一瓶矿泉水给兰薇,“漱漱口吧。”
      “谢谢。”
      “吃坏东西了么?”
      “……”
      “不会是胃肠感冒吧?最近降温,你怎么穿这么少?”
      兰薇直起身,提着半瓶矿泉水站在那儿,由于刚才那番昏天暗地的呕吐,她觉得有些尴尬。冯叹年见她又沉默,无奈地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由于她过于瘦弱,他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就像搭在晾衣架上,空荡荡地,好像风一吹她整个人都会连同衣服一起迎风飘扬。
      “冯律师,我就在这儿签吧。”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我签了自己走回去。”
      “兰薇。”冯叹年拉住兰薇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我没有恶意,你现在这么不舒服,让我送你去医院,或者送你回家让海媛来照顾你。”
      “不用。”兰薇收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说。
      “你还在怨恨我和海媛的事么?”
      “……”
      “我们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介怀?”
      “我无法原谅你守着海媛期盼着我爸爸死去。这种想法我不能原谅。”
      “你在说什么?……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冯叹年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兰薇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那种想法太没谱儿了……这件事我可以给你解释。我和海媛先前确实认识,可也就是因为认识共同的朋友而已。我们有所接触也是在你父亲去世之后。所以根本不存在你想的那种事……”冯叹年看兰薇还是那么倔强地站着,叹了口气,“我们先上车吧。”冯叹年说着去拉兰薇的手臂,兰薇向后一步躲开,眼神有些抗拒地看着他。
      冯叹年有些被打击,有些伤心,“兰薇……”
      “我晕车。”
      冯叹年再次哭笑不得。“晕车啊,刚才你是晕车?……晕车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小孩儿……”
      兰薇走到冯叹年的车子那里,弯腰从后座拿出文件,放在后备箱上,翻到签名的那页,迅速地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冯叹年。冯叹年并不接,他就那样看着兰薇,像是看着一个不可理解的生物。兰薇见他不接,又收回来,把文件装进文件袋,封好,再次递给冯叹年:“装好了。”
      “兰薇,我们谈谈,我有话想跟你说。”
      兰薇抬头看了看冯叹年的脸,点了点头。冯叹年向左右看了看,“这里也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就在车里说吧。车不运动的时候你不晕车吧?”
      “开着门。”
      “好。”
      兰薇坐进后座,冯叹年打开副座的门坐了上去,他拿出一支香烟,看了兰薇一眼,又放回去。“其实之前我就想找你谈谈。我上次去你学校,你们展览那天,可是我看了你的画之后,又觉得不能用对待小孩儿的态度来对待你。我当时还没准备好,所以我回去了。现在,对着你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
      “你倒是给我垫句话啊,我自个儿叨叨咕咕的跟神经病似的。”
      “恩。”
      “……谢谢啊。”冯叹年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我和你爸爸兰天是非常好的朋友。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那么一小点,很可爱……兰薇,你想跟海媛一起住么?”
      “不想。”
      “你太瘦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认为你自己没有把自己照顾好的能力。”
      “……”
      “又不做声了。”
      “不要。”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固执呢……或许,你在拿我跟你父亲比较?认为我不如兰天,为什么海媛会和我在一起……是这么想的么?有这么想过么?”
      “没有。海媛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喜欢吃青椒么?”
      “……我还挺不爱吃的。”
      “为什么?”
      “……这个哪有为什么。”
      “……”
      “哦!我竟然被你绕进去了。这个跟吃青椒不一样。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我不认为你有能力处理好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那你就拿去送给海媛好了。或者随便送给谁。”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还有什么问题?”
      冯叹年转过身,看着兰薇懵懂的表情,憋了一肚子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他泄气地转过身来,“我说,我跟你是有代沟么?……这样可不行啊,我们以后要如何相处……”
      “你只是我爸爸的律师。”兰薇不觉得他们以后有相处的必要。
      冯叹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兰薇,我叫什么名字?”
      “……冯律师。”
      “冯叹年,我不叫冯律师,那不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冯叹年。”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兰薇顺口背了出来。
      冯叹年一愣,随即笑了,笑的有些无奈,“你是第二个听到我的名字就背出这句诗的人。第一个是你爸爸。”
      “所以成为朋友了么?”
      “你爸爸?是啊。我们一开始是工作伙伴,后来渐渐的成为朋友了。我过生日的时候,你爸爸还送过我一幅画,是你画的,两只长颈鹿。你还记得么?”
      “记得。”
      “兰天不会把你的画随便送给什么人……我是说,你能相信我最好。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冯叹年说完等了一会儿,兰薇还是没有反应。他转头看她,她看着前面,好像在神游天外。冯叹年苦笑了下,“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兰薇说着赶忙下车来。她站在车边对他微微鞠了一躬,“谢谢。”
      “谢什么呢,你什么都没应我。”
      “对于抱有善意的人,要表示感谢。爸爸说的。”
      冯叹年叹了口气,“你要是也这么听我的话就好了。”
      “我只是想呆在我们家里,爸爸不在了,我自己也得呆在那里。”兰薇说完弯身从后座拿出自己的画具,提着走了。走了两步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冯叹年说:“再见,冯叹年。”
      冯叹年看着兰薇离开的方向,点了一支烟。他就倚着车门抽完了一支烟。很奇怪在这一支烟的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起来,发着懵就那么抽完了烟。这可能是他懂事之后第一次发懵。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打了个寒颤,才想起外套给了兰薇,他往后座看了一眼,那件外套叠的整整齐齐放在那里。

      兰薇回到家,从信箱里拿出钥匙开门。由于一直提着东西,手冻的有些麻木,弄了半天才打开门。进到屋里一股暖气迎面扑来,让人舒服不少。兰薇发现房子已经被打扫过了,地板擦的光可鉴人,茶几上的鱼缸新换了水,只是金鱼都没了。兰薇走进去,看到客厅的小黑板上有了新的留言,上面写着:厨房有面条,要是糊了就不要吃了。
      兰薇来到厨房,看见流理台上用盘子盖着的一个大碗,打开是一碗已经糊了的面条。兰薇从碗橱里拿出一柄小勺子,就站在流理台前弯着腰一勺一勺地吃着已经糊了的面条。吃完之后把勺子放进碗里,就提着她的画具上楼了。
      她把带回来的颜料放到画室,却不准备画画。在打扫的日子她回到家是不画画的,这一天她通常都会到她爸爸的书房里看书,就像兰天的习惯。兰天在闲暇的日子,就喜欢拿一本书坐在窗台上看。那个时候兰薇通常在旁边画画,或者给花圃里的花浇水除草。看到有趣的故事兰天会大声叫兰薇,“兰薇,你听听这个故事,挺有意思……”或者他看到一首很美的诗,也会朗诵给兰薇听。他的嗓音清越优雅,兰薇听着听着,脑中就会有画面浮现。虽然兰薇从没说过,但是她喜欢听兰天为她朗诵。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and ha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兰薇用手指指着诗句,轻声地诵读着。指尖上书页陈旧粗糙的触感,温暖了岁月也温暖了自己。

      方澍站在兰薇家前面的巷子里,看着兰薇的亮了又灭了,然后扣上外套的纽扣向巷子口走去。今晚真有些冷。
      方澍走到巷口,便看到了立在路灯下的Orange。
      “方澍。”Orange看到方澍出来,站直了身体,熄灭了手上的香烟。
      “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
      “就你自己来的?”
      “我来见你还要带上别人么?”Orange说着又掏出一根烟来点上。麦可说过她点烟的姿势一点儿也不妩媚,很男人。她抽烟的姿势也不优雅,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狠狠地抽一口再吐出来。秦朗说因为她太饿了,抽烟也像乞丐吃东西。
      “有事儿?”
      “没什么正经事儿,就找你叙叙旧。”
      方澍习惯性地往四处看了看,“那找个地儿吧。”

      秦朗找到Orange的时候,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秦朗谢过了帮忙打电话的酒保之后,扛起Orange回他租的房子。秦朗租的房子离美院不太远,走路要30分钟,是个半地下室,总共1间,窗子在天花板上,冬天还挺保温,夏天雨水多的时候会往里面灌,早晨起来就看见拖鞋在水面上飘着,跟小船似的。
      秦朗扛着Orange进来,伸手摸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了几下没反应。他想起来有几个月没交电费了,肯定给掐了。他掏出手机照着亮把Orange放到床上,把煤球炉子拿进来,从邻居那儿拿了两块煤球,把炉子点上。煤球炉的火光让阴冷的房间稍微温暖了些。秦朗烧了壶水,捏了热毛巾给Orange擦脸,“里面擦么……”秦朗把Orange翻过来,脱下她的外套,给她擦擦脖子和手。Orange突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看着秦朗,“老狼,做么?”秦朗看她一眼,转身去洗毛巾。Orange坐起来,对着秦朗的背说:“老狼,抱我。”秦朗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扔,啪地一声响。
      秦朗说Orange总觉得饿,就像得了某种病症,缺乏饱足感和安全感。她难过的时候要吃好多好多东西,她不难过的时候需要好多好多的爱。和秦朗上床的时候,她就像一只小兽,拼命地跟对方撕扯纠缠。秦朗都会抱紧她,将她搂的紧紧的她才会安静下来好好地接受他。
      Orange点了一支烟,问秦朗要不要,秦朗说不要,就翻过身去睡觉。
      “我今儿去找方澍了。”Orange吐着烟说。
      “你不用跟我说。”秦朗的头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
      “你说我这是犯贱么?可是那是我初恋我能怎么办啊。”
      秦朗“哗”地翻过身来,“他怎么就是你初恋了!我们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别人女朋友,你第一次是跟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初恋怎么了!在他之前我没喜欢过别人我就喜欢他!”Orange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喊。
      “大半夜的你喊什么。”秦朗转过身去。
      “我差点就给了他……我想我的初夜应该给我的初恋,我差点成功了。”
      “……”
      “真的……”
      那年夏天,方澍第一次带着兰薇来他们乐队聚堆儿的地方。方澍说他要走了,跟父母去国外学音乐。他说这是兰薇,是我的命,你们给我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他回来这个乐队要是还在他就还跟他们一块儿干,但重要的是不管乐队在不在秦朗必须照顾兰薇。方澍指着秦朗说你欠我一次人情这回你得还我。秦朗说我什么时候欠你的,那是你自己多管闲事儿我也没叫你救我。方澍说行,那这次算我欠你的,我回来还你。那天下午Orange提着两打啤酒灌醉了自己也灌醉了方澍。Orange要让暧昧明朗化,她跟方澍说最后的饯别,我们得做点什么。
      他们做到一半的时候兰薇突然进来了,她手里提着一幅画就站在门口,看着地板上的衣着狼狈的他们。方澍腾地弹起来,走到兰薇面前,挡住她的视线。Orange听见他颤抖着嗓音问:你怎么来了?
      兰薇说:你要走,总要送点东西做纪念。
      方澍:给我吧
      兰薇没有把画给他,她说:送这个可能不合适,让我想想送别的吧。说完她就走了,就那么直直地走了。
      Orange怀疑兰薇是不是通灵,怎么能在那么恰巧的时候进来方澍家。方澍说她什么时候来他家都不奇怪,他的地方她随时都可以来。Orange说兰薇撞见了会跟你分手吧?方澍说不会,但可能会伤心。Orange好奇起来,问道:你们到什么程度了?上过床么?方澍说没有,就只亲过额头,因为太珍惜。他想了想又说:是一起睡过,从小就一起,最近他懂得了那回事儿才不再睡一起。他怕把持不住。
      那天后来,Orange自己提着一瓶没开的啤酒回家,方澍收拾好了和父母一起跟兰薇和她爸爸兰天一起去法国餐厅吃了晚饭。
      Orange靠着床头,跟秦朗说着那年的事儿。秦朗半天没有半点反应,Orange以为他睡着了,就拍拍秦朗的肩膀,“秦朗……”
      秦朗坐起来,和她肩并肩,“你说吧。”
      Orange点了一支烟给秦朗,自己没抽。她等秦朗把那支烟都抽完了,才说:“秦朗,对不起。”
      秦朗愣了一下,伸手越过Orange把烟头按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然后起身穿上衣服。
      “对不起。”Orange又在他身后说了一遍。
      秦朗的动作顿了一下,模糊的应了一声:“恩。”然后他继续穿衣服,系好扣子,开门走了出去。
      Orange看着秦朗走,想要抽烟,烟盒里却没有了。她想去捡秦朗抽剩下的,因为每次秦朗抽烟都抽半根儿,他说做事儿得有所保留,抽烟也得留半根儿,这样吸入的尼古丁就没那么多,他想多活几年。而这一次,他把那支烟抽的只剩下黄纸裹着的烟屁股。
      秦朗什么也没说也没发火就快快地走了出来。按说就这么被甩了应该发一顿火儿才是。可是他喉咙里堵得慌,眼眶又热,这好像是传说中要哭的前兆。万一他发飙的过程中哭了,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秦朗掏出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三十二分。气温很低,他抱着膀子一边走一边发抖。路过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进去买了一杯热牛奶捧在手里。他从玻璃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缩着脖子捧着牛奶,挺逊的。他喝了一口,差点吐了。在他20年的人生中,有记忆以来就没喝过这东西。想想周围的人除了兰薇好像也没谁平时喝牛奶的。这么健康的食品,他们却都不喜欢,他们只喜欢刺激和酒精。秦朗发现自己想深奥了,赶忙打住,一口干了牛奶,推门离开了麦当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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