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薇

　　兰薇用电锯切割着塑料，但是切口有毛边，还有轻微裂开。她伸手摸了摸切口，“是不是用电焊要好一点……高温焊枪先融化的话切口会整齐一点。”兰薇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材料，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吓了她一跳。那手机铃声是桃子亲自录地，来电就高喊：“兰薇！兰薇！我知道你在，快接电话！兰薇！兰薇！兰薇啊~#￥%……￥#……*……&*（&……*&……*&……*&……~~~~~~~！”如果兰薇不接的话她那疑似来自火星的屠宰仪式一般的声音就会一直响起。兰薇放下电锯，走过去接起电话。
　　“啊！！兰薇她接了！兰薇，你终于接我电话了，处女接啊！（快说正事儿！）……兰薇，我们要去吃火锅，你要不要来？”
　　“不要。”
　　“那你去不去嘛！”
　　“不去。”
　　“要不要这么给面子啊！”
　　“不要。”
　　“好啦，会给你带吃的。Bye~~”

　　桃子挂了电话回头跟等待的众人说：“不来。”麦可同学闻言落寞地倒在床上，呈怨妇状。
　　秦朗穿上外套把疑似线状体的麦可同学拎起来，冲余下的人一挥手，“Go！”
　　十月底，天气已经很凉爽了，早晚有点冷飕飕的，这个时候吃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火锅是挺美的事儿。这帮人想起来去吃火锅还是因为麦可。这哥们儿失恋之后人很消沉，消沉之后就要找个由子排遣心中寂寞，所以他就开始玩儿游戏。麦可从失意的青年乐手变成了沉迷于网络游戏的失足青年仅仅用了一晚上时间。这哥们儿整夜整夜地玩儿游戏，三餐也不正常吃，赶上天气变化，身体和心灵都脆弱的他就得了感冒。Orange看在一个乐队的情谊上，表示要来看他，三儿接到电话曰：偶要美女。于是Orange带着桃子和Apple来看他，他瞄一眼之后转过身去继续哼哼。Orange伸手照他屁股一下，“病了也没忘了本性！”Orange带来的美女麦可没看上九鼎可挺高兴，屁颠屁颠地倒水让座。Apple坐下来之后九鼎同学马上进入主题问人家老家哪儿的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的。Orange观此情况侧过头问秦朗：“什么情况？”
　　“九鼎发情。”
　　“此时此刻马上？”
　　“他老家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难得有合适的雌性，让他逮着机会了。”
　　“搜噶！”
　　桃子还算有人性地问问麦可的情况，麦可说浑身发冷乏力使不上劲儿。桃子说：“出点汗就好了。”
　　“天儿这么冷我哪儿出汗去……我现在的状态，可没劲儿做俯卧撑。”
　　桃子想了想说：“吃点热的吧……不然我们去吃火锅吧！”
　　趴在那里的麦可蠕动了一下，“我钱都付医药费了。”
　　秦朗瞄他一眼，“熊样儿，我请。”
　　麦可：“你请是挺好，咱顺便叫上兰薇吧。”
　　“兰薇画画儿呢，没空理你。”
　　“画画也得吃饭啊……哎呦，你说我容易么，我生病还想着兰薇，我这不就想让她吃点好的么，我容易么……我还不受待见……我容易么……”
　　Orange审时度势赶忙让桃子打给兰薇，不然等会儿秦朗让三儿给整怒了保不齐就让他死于暴力。
　　虽然兰薇没有来，麦可还是吃的很开心。用秦朗的话说，这孩子克罗着了，来北京就没吃过好的，病估计也是馋出来的。
　　吃火锅就不可能没有酒，尤其有Orange在的时候。Orange给麦可倒小半杯白酒说要给他发发汗，麦可接过来一口喝了，大家齐称三儿酒量好。可是过一会儿秦朗就发现不对了，麦可眼睛不能对焦，人已经是昏睡状态，但是身体还是下意识地伸筷子去夹锅里的涮羊肉。
　　“熊样，睡着了还惦记着吃肉！”秦朗让大家赶紧吃一吃，好送三儿回去。九鼎申请去送Apple了，Orange和桃子回了女生宿舍，秦朗只好背着醉酒的三儿往宿舍走。
　　“三儿，你往上点儿，要掉下去了。”
　　“恩……热…”
　　“你说你没有酒量装什么大瓣儿蒜呢！连累老子干苦力……你往上点儿！”
　　“老狼，我难受。”
　　“回去睡会儿就好了。”
　　“我心难受。”
　　“烧心了？”
　　“你说方澍他算什么呀，说回来就回来……忒不厚道了……老子就算吃了他的饭也不能承认他是兰薇男朋友……不能！”
　　“cow！我当什么事儿呢。三儿我跟你说，方澍那儿，你就别纠结了。没用。”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如他……他到底哪儿比我强啊？”
　　“行行！别嘚嘚了！”
　　“老狼，我心里难受。”
　　秦朗实在受不了体力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把麦克往路边一放，自个儿也坐下来，“你瘦猴似的，死沉呢。”
　　“恩哼哼哼哼……”
　　秦朗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两口，拿下了，用拇指和食指掐着，捅捅麦可，“哎，三儿，抽不抽？”
　　“不抽，我难受……”
　　秦朗收回手，又抽了两口，才说：“三儿，我给你讲个故事。我的跟方澍的故事。那时候我们住的挺近，一块儿玩儿滑板。他技术很好，跟我差不多。那时候他有个小姑娘，就是兰薇。他每天接她一块儿上学，放学送她回家，方澍练琴兰薇画画儿……方澍他们家管他很严，他将来是要当音乐家的，他妈都不让他出来玩儿。他那时候学舞蹈，跟兰薇是舞伴儿，他从来不上课，就把兰薇送去，然后出来玩儿，到时间再接兰薇回去。兰薇坐在他自行车后面，头发长长的，总抱着画板，她是我那时候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在我看来，方澍和兰薇那样的人，就合该在一块儿。”
　　“你是让我别痴心妄想了么？”
　　“你听我说，还没完呢。方澍上初中的时候，被他妈妈送去日本学琴，没几天他就回来了，让他妈一顿好打。我说你装也装个一年半载的，你就这么跑回来了可不是讨打。他说他再不回来兰薇就忘了他了。后来我想组个乐队，他说好啊，我们好好找几个人，整牛掰点儿。我们俩偷着去酒吧看人演出，方澍听他们演了几首，就跟我说什么呀，我们可不搞这种水平的。他说话声儿太大，让那乐队的人听着了，追着我们俩打。我俩撒丫子一顿跑，总算没挨揍。后来我们招人，来了一女的，唱歌挺好听，还会弹点儿贝斯，我们就让她当主唱了。事儿来了，这女的是那乐队吉他手的女朋友，两方照面就打起来了。打完架那女的坐方澍旁边嘿嘿笑，她说方澍太牛掰了，那吉他手缠着她好久她烦死了。那女的就是Orange。”
　　“不说方澍是初恋么。”
　　“她认为是，虽然之前有过好几个，但是没动心过。反正她就看上方澍了。方澍告诉她他有兰薇了。方澍跟乐队练习的时间就是兰薇跳舞的时间，所以Orange就没见过兰薇。有天她非要让我带她去看兰薇，我就带她去了兰薇学校。兰薇正在画室画画，Orange就趴窗户上看她画画，看了一个多钟头，就走了。后来兰薇有了后妈，好像相处的不怎么好，方澍就带着兰薇私奔了。他们跑了一个多月，就让兰薇她爸给找回来了。那之后没多久，方澍第一次把兰薇带到乐队，说这是兰薇，我走了之后你们都给我好好照顾她，她是我的命。”秦朗讲了很久，烟都灭了，他又点了一根，深深吸一口，吐出来。“三儿，方澍这回回来，不能说100%为了兰薇，可是他不会再把兰薇让给别人了。”
　　麦可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可秦朗知道他在听。秦朗灭了烟，拍拍他，“走吧，咱回去。”
　　“让我躺会儿。”
　　“你都躺半天了，会着凉的，明儿得肺炎你就归位了。”
　　“你别说那么吓人。”
　　秦朗一把把麦可拉起来，搂着他的肩膀一起回去了。
　　睡到半夜，秦朗起来喝水，发现麦可床上没人，他打开灯，拍醒九鼎，问：“三儿呢？”
　　“撒尿去了吧……”
　　秦朗再看一眼麦克的床铺，“这也是一犯轴的主儿。”

　　麦可来到兰薇的画室，兰薇正在做一个雕塑，可能不太顺利，她一直盯着素材看。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渴了，就伸手拿过旁边的水杯喝水。水杯里没有水了，她愣愣地盯着水杯看了会儿，就放下了，似乎有些泄气的样子。
　　麦可转过身来，慢慢地在兰薇的窗下坐下来，他看着夜空，很晴朗，能看见稀疏的星星，有很多蚊子围着攻击他，他只能不断地挥手赶着蚊子，有时候也打死两个。蚊子太多搞得他烦躁起来，就起来出去学校在24小时超市买了包烟，回来还在兰薇窗下坐着，点根儿烟抽着，为了呛蚊子也呛自己。在这之前麦可不会抽烟，在这之前麦可是个阳光青年，可是今儿个阳光青年就是想抽根儿烟，想做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抑郁。抽烟这件事对于男人来说是不需要学的，只要点上，放在双唇间，就像开始了一个仪式，宣告着某个阶段的开始。
　　“麦可么？”
　　麦可沉浸在自己的忧伤里，被兰薇这一叫，吓了一跳。他愣愣地回过头，兰薇双手拄着窗台正看着他。印象里，这好像是兰薇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她总是漠不关心的，虽然对谁都是，但麦可总是觉得特别失落。今天她这样看着他，难道是因为很好奇一个人晚上在这里抽烟的动作么？在这一刻，麦可烧糊涂的脑子里净转着一些没用的信息，他就坐在那里，傻呵呵地看着兰薇，脖子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你是来找我的么？”兰薇又问。
　　“我……”麦可有些慌乱，意识到自己手上的香烟，他马上在地上熄灭，然后站起来，跟兰薇面对着面，“兰薇……我，我感冒了……”
　　“恩。”
　　“好像还有点发烧。”
　　“……”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我刚才还和老狼他们喝酒来着……好像是喝多了……”
　　“你要喝蜂蜜茶么？”
　　“恩？”
　　麦可坐在兰薇的工作台旁边，有些局促不安。兰薇拿出酒精炉，点燃，把烧水壶放上去。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手工做的陶土杯子，仔细看了看，然后用水冲干净，用小调羹调了点蜂蜜放进去，等水烧开，关了炉子，拿出茶叶，用一个过滤网装着，放在杯子上面，开水从上面浇下去，茶香带着甜甜的味道就飘散出来。
　　“请。”兰薇把茶放到麦可面前，然后转过身继续做着模型。
　　“兰薇，你在做的是什么？”
　　“我想做一个透光的八面体。”
　　“我能帮忙么？”
　　“不能。”
　　“……抱歉，我只是想帮忙……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恩。”
　　“我喝了茶就回去。”
　　“恩。”
　　麦可有些囧，边喝茶边偷眼看兰薇。她摆弄着那些素材，却也没具体做什么。
　　“不顺利么？“
　　“……”
　　“做这种东西请教一下建筑系的人比较好。雷诺好像是建筑系的。”
　　“角度总是掌握不好。”
　　“是吧……我可能能帮上一点忙，我是学室内设计的。”
　　“你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个角等于这个角的二倍？塑料的韧性不能弯成这样。”
　　麦可走过去看了看，“这种塑料恐怕不行，再考虑别的材料吧。”
　　“橡胶么？”
　　“橡胶好像弹性太大，全都用橡胶做出成品会变形。”
　　“好像混合材料比较好。”
　　“恩，可以试试做一个模型，然后浇注。”
　　“是好想法呢。”
　　麦可第一次站在那么近的地方，参与兰薇的设计，他心里是高兴的。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这样讨论着也觉得挺开心。
　　既然现有材料不能用，兰薇就打算结束等明天买了材料再做。麦可在一边等兰薇收拾妥当，锁了门，跟在兰薇身后下了楼。
　　麦可在兰薇身后1步的地方走着，他视线下垂，借着路灯的光，看见兰薇的白色裙子的裙摆随着她走路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小腿上。麦可在心里数着1，2，3，4……数到100的时候他终于鼓足勇气两步赶上兰薇，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脸说：“兰薇，我喜欢你了。”
　　第二天，秦朗起床洗漱的时候，看见麦可靠着墙坐在他们宿舍门口，身边一堆烟头，他人已经睡过去了。秦朗踢了他一下，“哎，三儿！怎么跟这儿睡啊。”
　　麦可睁开眼睛，看见秦朗，幽幽地说：“爱情真像是一场传染病，这次只有我一个人染上了。”
　　“您现在是需要阿司匹林还是我给你两脚？”
　　“老狼，你能扶我起来么？我腿麻了。”
　　“|熊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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