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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哭
程燕燕当然知道要好好学习，却还是禁不住总是胡思乱想。如果他考不上大学，如果他毕不了业，如果他找不到工作，如果他真的不得不匆匆嫁人以维持生活……那么他该怎么办？
有些事儿，的确不是能够一死了之的。他觉得自己需要想办法，哪怕是实行起来很困难的办法也可以，有办法总比只能跳湖好。
想到这儿，程燕燕突然问道：“胡先生……您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初中学历的男孩子去工作么？”
胡杨温和地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程燕燕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是……怕我高中毕不了业，总得有个出路……”
“工作总是有的，只是恐怕你不会很满意。”胡杨叹了口气道，“虽然职业不应分高低贵贱，但为了你好——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可万一我真的毕不了业呢？”程燕燕不禁更加忧心地问道。
胡杨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他看到胡杨的那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下，看上去亲切而迷人。冬日的轻风拂过她帽檐下露出的卷发，那黑发之中夹杂的银丝，看上去格外柔软。
“如果你不得不去当小时工，或是别人家的保姆，你能够接受吗？”胡杨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如同绒羽般轻柔，但说出的内容却不免残酷，“或者，如果是环卫工人呢？按天结算的临时工呢？”
“我……”程燕燕想表现得坚强些，但还是无法说出那样违心的话。他倒不是怕苦怕累，其实他现在在家帮父亲织毛衣也不轻松，只是他知道周围那些同学对小时工、保姆或是环卫工人的态度，他们认为这些职业都低人一等，纷纷不愿与之为伍。他可以劳累些，但他不想让自己被别人看轻，不想成为别人口中“低贱”的人。
“这个社会太残酷了。”胡杨淡淡地说道，第一次完全消退了笑容，“有时候人们并没有选择的自由。”
不是说无法选择，而是所有的选择都被所谓的阶层所决定。有些阶层生来高贵，而另外一些则受人歧视。如果把一切都建立在财富和所谓的社会地位上，那么人类便会被分裂，人性便会被异化，就像现在这样，也一如过去的几千年。
听到她这么说，程燕燕突然又想起了那次听到他们班主任老师说的话，还有父亲对他说的“笑贫不笑娼”。他心里觉得十分难受，眨了眨眼睛，却竟然流出了眼泪来。
程燕燕连忙抬手抹了抹，却看到面前多了一张纸巾。
“怎么突然就哭了。”胡杨淡淡地说道，“不过哭出来也好。”
听到这句话，程燕燕接过那张纸巾，却是抓在手里，而继续伤心地哭起来。他哭着哭着，想着近来受过的委屈，觉得这世界上什么事儿都那么让人伤心。他又想到了去世的母亲，去世的祖母，还有现在还活着却日夜操劳的父亲。除了他自己之外，他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是如此不幸。小时候听人家说年纪轻轻就死了妻主的男人是多么可怜，没想到他父亲后来也变成了那样可怜的人。
他想到他一直都依靠着父亲，可是父亲又能依靠谁呢？父亲也没有正经的工作，只能靠在街边摆摊挣钱，除了供他上学之外，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如果他连高中都不能毕业，父亲如此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么？如果他以后找不到工作，那就得继续过和父亲一样的日子，要么像是胡先生说的那样当小时工、保姆受到别人的颐指气使，要么就是和父亲一样在街边摆摊，忍受路过者鄙夷的眼神，却还是不得不笑脸相迎地恳求他们来买自己的东西……
程燕燕越哭越觉得更加伤心，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温柔地轻拍着他的后背。此时这只手就仿佛一根救命的稻草般，让他反射性地想要抓住，最终又沿着这只手寻到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他便蜷缩在那个人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小声抽泣起来。
胡杨轻轻抚摸着男孩儿骨架纤细而单薄的背。大概是压抑得久了吧，前两天有所纾解，而现在终于完全释放了出来。她只是觉得奇怪，这孩子不去回家找他的母父哭诉，却来这儿找她哭。
胡杨身上原本的凉气让程燕燕感到有些难受，然而他抱着她哭了一会儿，她外衣上的凉气便也被哭泣时温暖的呼吸所驱散，反而感觉暖和了些。而程燕燕抱着她时，眼泪又滴落在胡杨的呢子大衣上，泪水渗到布料里，很快便湿了一小块儿。
不知哭了多久，程燕燕的抽泣声逐渐减弱了。大概是因为悲伤的情绪纾解了不少，而且也哭得累了，程燕燕渐渐地安静下来，却依旧紧紧抱着胡杨，把头埋在她胸前。
哭倒是不想再哭了，程燕燕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对胡先生做出了如此失礼的事情，然而既然没有被制止，便干脆产生了些许破罐破摔的想法。他想，反正他就要这么抱着胡先生，她又能怎么样呢？她一个女人，难道还能推开他打他不成？
程燕燕就维持了这个姿势好一会儿，才听到头顶传来那个轻柔而带着笑意的声音：“哭完了，怎么不起来？”
程燕燕连忙把身子直起来，哭泣完之后还带挂着泪的小脸儿上又泛起红晕，却连忙小声解释道：“觉得有点儿头晕。”
“回到家里躺一会儿吧。”胡杨温和地建议道，顺手把那些黏在他脸上的发丝顺到耳后。
可谁知道这个随意的动作，却让程燕燕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儿。他感觉到那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耳后，轻轻地触碰到他的耳尖，就不知怎的觉得全身发软，脸上又开始发热起来。
胡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儿太随意了，然而却仿佛压根儿没注意到一般无意识地收回手，轻轻拍了拍程燕燕的肩，继续说道：“现在也不早了。”
“我……”程燕燕低下头，努力平复着由刚才那一瞬间展开的联想而引发的急促呼吸，“我不想回家。”
“哭了怕被人看到？”胡杨自动地给他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程燕燕愣了半秒，随即连忙点了点头。
“那咱们去吃晚饭吧。”胡杨随即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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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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