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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在冰面上
程燕燕渐渐发现，虽然这位胡先生拿着拐杖，但她走路还算平稳，大概拐杖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前天见到她时她是那样苍白，现在看起来似乎稍有改善。或许她正在康复吧？这个认知让程燕燕心里不由得感到高兴。
在冰面上走得平稳了，胡杨便微微抽回手，对程燕燕笑着说道：“行了，不用再扶了。我身上的凉气，还是不要传给你为好。”
她的手指抽离开时，程燕燕不知怎的感到有些失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再度抓住那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小声说道：“没关系……”
然而胡杨面露疑惑地微笑着看着他，又让程燕燕抓也不是放也不是，脸上又开始泛起红晕，最终以更小的声音说道：“您的手真凉，我给您暖和暖和吧……”
胡杨这回倒是没有抽回手。
程燕燕或许还分辨不清他究竟对胡杨是什么情感，但胡杨却见这种没见几次面就开始喜欢她的男孩儿见得多了。人在社会上生活，总是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情的，外面的男孩子还算是比较含蓄，然而厂里的那些因为多少听说过胡杨的性格，那简直才是无法无天。而最开放的莫过于厂里那些姑娘，被她们母亲教训警告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抑制不住来找胡杨“玩儿”。
对一般喜欢她的男孩儿，胡杨都是没什么心情去理会的。不过对于程燕燕，她却很是怜悯。这么年轻的男孩子，竟然会想要去跳湖轻生，她大概能猜得出来这孩子遭遇了什么。其实那样的遭遇在这世上并不少见，但绝大多数人都认命了，默认了那样由他们母辈决定的命运，接受了他们生来就要低于那些有钱人、有权人家的后代的事实。
然而有些人就是无法接受。这些人有的跳湖死了，有的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成为新一代的有钱人和有权人，有的最终被迫接受了，而剩下的那些，则成为了革命者。
胡杨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成为革命者。革命有风险，而中国人原本就是一个只要能勉强活下去就不愿面对风险的民族。而小农的精明，也让许多人具有投机而无原则的特点。胡杨其实不知道在其他地区如何，但在中国，由于这样的人很多，革命就容易变质成“暴|乱”，也很难进行得彻底。
马克思预料到了工人会团结起来反抗，却没有预料到如果个别的工人掌握了过多的特权，就也会变成官僚和资本家，使得原本劳动者的联盟变质，最后在利益的驱使和众人的失望面前土崩瓦解。所以胡杨的母亲胡守金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是团结任何工人，而是仅仅团结那些真正坚定的革命者，他们的目的也不再是革命——八|九年六月四日的那次已经令人过于心寒——而仅仅是保全厂里同志们的共同权利。
而对于厂以外的，无论是朝气热血的姑娘，还是年轻貌美的男孩儿，她可以心怀友善，却无法毫不戒备地将他们当作同志。除非他们能够真正成为厂里的一员，否则这种态度并不可能真正改变。
当然，胡杨暗暗想到，面对程燕燕这样过于年轻的男孩儿，讲这些并没有什么作用。他只不过是有些朦朦胧胧的，对于命运的不愿接受而已。他预知到了命运的残酷，但却还没有真正面对那种残酷。如果他有必须要依靠他活着的年老的母父，或是有着缺乏生活能力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他就会发现，自杀甚至都不可能成为一条可选的路了。
胡杨和程燕燕在冰上走了一会儿，而后便走到了池塘中央一个小岛上。那岛上在春季有桃花盛开，而冬季却萧索一片，不过岛上有一座红柱绿瓦的小亭子，胡杨和程燕燕便到那亭子里歇息。
程燕燕见胡杨坐在亭子中抬手试了试胸口，以为她又有什么不舒服，连忙问道：“胡先生，您没事儿吧？”
胡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只是试试心跳。”又解释道，“我切除了大部分的肝之后肝糖原储备减少，因此不能做过于剧烈的运动，否则容易引发低血糖。”
听她这么说，程燕燕不由得心生愧疚：“那……那真是对不起，我还非要拉您下冰。”
“这点儿运动量倒是没事儿的。”胡杨温和地笑道，“我也不是七老八十了。”
胡杨把拐杖放到一边儿，面朝外坐着，望着冰面上游玩的人们。程燕燕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坐在胡杨的身旁，和她一起看向冰面。
天气有些冷，风吹起来的时候就更是冰凉刺骨。坐在她身旁的程燕燕仿佛能感受得到，胡杨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凉气。
“胡先生，您冷么？”程燕燕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
胡杨摇了摇头，微笑着问：“怎么，你觉得冷了么？”
“我是不冷。”程燕燕低下头小声说道，只是有点儿怕她冻得感冒了。原先他还住在母亲工作的厂区的时候，也听说过厂区里患上癌症的病人，好像是要有化疗之类的，会让免疫力下降得厉害。
“对了，燕燕，你们下午这么早就放学了？”胡杨突然轻声问道。
“我们冬天四点半放学。”程燕燕乖巧地回答道，“夏天的时候是五点。”
“哦，也算正常。”胡杨点了点头，又随意地问道，“你现在应该上高二？还是高三？”
这不问还好，一问便又勾起了程燕燕的那些忧愁烦恼。他再度低下头，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高三。”
“那明年就该高考了吧？”胡杨有些惊讶地说道。
程燕燕听了不禁感到烦躁，他也知道过不了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可现在就他的物理成绩，可能连会考都过不去，而其他科的水平也很难考上一所差不多的大学。
胡杨看他的反应便有些明白了，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好好学习，别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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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七章：在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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