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贪欢

　　薄欢一口牛奶刚好咽到喉咙里，差点呛出来，任性妄为的黎真也太可爱了。邱洛天递给薄欢一张纸，让她擦擦嘴。

　　邱洛天又说：“有一次，她看见一个白色塑胶女模，问我好不好看，我说好看，她上前打量了女模一番，要了一套和女模身上相同的衣服，穿好后站在女模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偏不说她更好看，她急了，环住我的脖子，嗔怒地撒娇。”

　　“我笑着说她好看，她却冷了脸色，说‘她的脸比薄欢小，你撒谎，以后要多撒点啊’她的怪想法怪举动却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

　　“还有一次，她心血来潮地要去买碗，我同她一块去的，她边看边咕哝，说什么为什么碗都是圆的，手一滑就摔碎了。”

　　“刚好一个小男孩在旁边蹲着，他仰着脸，天真地说一句：姐姐好笨，这么大了还摔碗。黎真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她拿起一个竹碗扣在小男孩头上，还说‘来，乖，姐姐送你一顶帽子，不要动哟，摔了姐姐可是要羞你了。’小男孩被唬的一动都不敢动，连那碗是竹制材质都忘了。我当时就想，要是我和她有一个宝宝就好了，一家三口开心快乐地过一辈子。”

　　看着邱洛天眼中的沉醉，薄欢突然感受到了他和黎真的幸福。薄欢理解那种感觉，因为薄欢之前买碗时也产生过类似的感情萌动。

　　“就在她走的前几天，我带她去中心广场喂鸽子，有几个大胆的女生上前给我搭讪，黎真挑眉，冲那几个女生吹个口哨，说要想追我就得这样，说着就吻住了我的唇，看着是吻，其实是在咬，她调笑着说还挺好吃的。见那几个女生离开，黎真这才放开我，明媚地笑笑。”

　　薄欢追问道：“那天黎真姐的嘴唇红肿红肿的，是不是……？”

　　邱洛天笑，说：“礼尚往来，我喜欢公平。”

　　“天，真的公平吗？”薄欢记得，黎真的嘴可是肿了一夜呀！

　　邱洛天拍薄欢的头，“小丫头多问什么呢？”薄欢撅撅嘴，表示不满。

　　邱洛天特意省去了类似梁培告诉薄欢的那种情况，以他俩的性子，这样的事估计不少，邱洛天不打算让薄欢担心。

　　邱洛天嘴角含着笑，说：“我最喜欢和她在一起打闹玩乐，也喜欢见她把碗打碎，这种细水长流的生活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我一直很坚定地相信，黎真她就是我要爱一辈子的人。”

　　想想那时邱洛天说的话，再想想后来的悲怆绝望，薄欢的心仍是尖锐地刺痛着。

　　薄守致是在第二天傍晚回来的，提前了一天。

　　这时候薄欢刚好和黎叙通完电话，她下楼的时候，薄守致恰好进门，看见他，薄欢的心“咯噔”一跳。

　　薄守致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他扯开领带坐在客厅沙发上，似乎是在看着薄欢，薄欢没有和他说话，只站在他面前，漠然而又倔强地看着他。

　　屋子里流苏般的光线逐渐消失，寒冬的夜向来深沉肃杀，风从半开的窗子里灌进来，薄欢有些冷。

　　薄守致起身，走向薄欢，薄欢咬住了唇，然而薄守致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去，关上了窗。或许，他也是冷的，在这种环境里，身冷，心更冷。

　　其实薄欢也是极其渴望父母之爱的，否则，她一定会不管不顾地逃离出去，离开这里。虽然贪慕着外界的温情，但是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奢求亲情的。所以要找个合理的借口把自己留下来。

　　关上窗后，薄守致的脸色平静了许多，他站在窗前，看着华灯初上的小城，他的背影直削挺立，像一把古铜长剑，那是赐薄欢生命与姓名的人。薄欢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那个称呼了。

　　“快过年了。”薄欢幽幽落落地说着，声音像是从天际飘来一般渺远。

　　薄守致的身体细微地动一下，外面的灯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了很深的描线，所以薄欢看的很清楚。

　　在薄欢不指望薄守致接话的时候，他淡然地说道：“过年时我会回来的。”

　　薄欢不知道薄守致的话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那一刻，她差点儿脱口而出问他：要一起过年吗？要不要准备食材，年夜饭吃什么？

　　那一瞬间，想要问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薄欢只能僵硬地沉默，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薄守致随意地斜靠在沙发上，他打开电视，手里握着遥控器，说：“去做点饭。”

　　薄欢呆了一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僵直地“哦”一声，半清醒着走进厨房。

　　有时候，你恨一个人，只是因为你得不到这个人的爱，世间感情，皆是如此。

　　冬季的晚上总是有些冷，虽然小城稍微偏南，但四季分明，深冬时节依旧会下雪，这样的天气吃小火锅最好不过了。

　　几乎是在本能状态下，薄欢就选择了做小火锅，这是黎真教薄欢做的。

　　当薄欢把食材摆在餐桌上时，薄守致放下遥控器，先是看薄欢几眼，又看看隔了一道屏风的小餐厅，他起身走过去。

　　薄欢倒一杯水放在薄守致面前，之后就不知道要说些或做些什么，索性去了阳台，夜似乎不再那么凄凉了，仔细看，还有些许的静谧。

　　你有着怎样的心情，就会看到怎样的景色，也就是如此了吧。

　　大概是半个小时过后，薄欢去收拾餐桌。薄守致一手架在沙发靠背上，一手拿着一根烟，纯白色纸，淡金色外文字母，奢华贵气，那是薄欢没有见过的牌子，他并没有点燃那支烟，只是反复地翻转着，一下一下地点在腿上。

　　薄守致仍年轻，且带着自商场中磨砺出来的睿智沉稳，一直以来都有很多女人为他着迷，前仆后继，只不过飞蛾扑火。

　　薄欢那时不理解，为什么他不再结一次婚，后来，薄欢宁愿不明白。

　　一夜相安，直到天亮。

　　薄守致走的时候，薄欢已经醒了，但她没出去，她站在卧室的窗帘后面，透过细缝看着他开车离去。

　　薄欢天真地以为，她与薄守致的关系会一步步变好，这太天真。薄守致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生有一颗扭曲疯怔的心。

　　早上九点，黎叙打来电话，问薄欢需不需要什么，他给她买。薄欢告诉他薄守致回来又走了。

　　黎叙打断薄欢的话，喉咙干涩，“阿欢……”身在远方，无论心里挂念的人发生什么，心情怎样，远处的人总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连安慰的言语都苦涩地说不出口，因为不在身边，不能陪伴啊。

　　薄欢说了大致过程，通过手机，薄欢明显地感觉到黎叙松了一口气，他说：“阿欢，下午一点，记得给我开门。”

　　薄欢笑，乖觉地说好。

　　黎叙一开始就打算在那一天来的，他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够做些什么，但他就是要去，他要陪着薄欢，以免她孤影伶仃，长夜凄凄。

　　黎叙说他可以试着和薄守致交涉，薄欢也不知道黎叙会用什么和薄守致交谈，对于富足优渥的薄守致来说，薄欢实在想不出他会需要什么，而黎叙也从没告诉过薄欢。

　　因为黎叙要来，薄欢很高兴，高兴地有些过分，她那时是真的喜欢上了黎叙呀！只是每个人除了一个深爱的人之外，都会有很多喜欢的人，比如林庭。

　　下午一点，薄欢准时下楼开门，黎叙已经来了，他在门口站着，嘴角含笑，他说：“一点整，我的阿欢真听话。”

　　薄欢的眼睛弯成美好的月牙形，扑进他的怀里，那真的是头脑发热的反应，“我在看着表呀。”

　　黎叙伸手抱住薄欢，俯身在薄欢耳畔呢喃：“阿欢，我好想你。”然后，薄欢的耳垂被一个温热的唇吻了一下，她半体麻木。

　　黎叙拥着薄欢进来，用背把门靠上，又把薄欢横空抱起，宠溺地责怪她说：“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光着脚，你偏不听话。”

　　薄欢无辜地嘟囔着：“你刚才还说我听话来着。”

　　黎叙的手猛地一沉，薄欢惊慌地抱紧他，不敢再说话，他笑，把薄欢放在沙发上，用手把她的脚焐热，又从鞋架上拿来一双棉拖鞋给她穿上。薄欢没有不好意思，甚至是理所当然地接受着黎叙的温柔呵护！

　　看吧，薄欢多自私，霸占着黎叙的心，却不肯付出哪怕一丝真心。

　　黎叙给薄欢买了很多礼物，当他从车里抱出一个很大的趴趴狗时，薄欢的眼睛眯成了细缝，“比我还大呢！”

　　黎叙笑得灿烂，他说：“冬天就抱着它睡，暖和。”

　　“嗯嗯嗯。”薄欢心花怒放。薄欢也有很多玩偶，但买的东西再好再贵，也比不来别人送的普通物，因为这代表着自己是被需要被在乎的。

　　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一个人生来就不被需要，没有意义地活着，堪比行尸走肉。

　　黎叙还带了许多礼物，围巾、帽子、手套，还有几双羊毛棉拖，薄欢直接甩掉拖鞋，两只脚游鱼般的窜进一双新拖鞋里，脚立即被妥帖地包围住，有融入心肺的温暖涌遍全身，薄欢觉得她把太阳穿在了脚上。

　　那时候的黎叙，以爱情的名义，补全了薄欢空缺的亲情。

　　薄欢告诉黎叙薄守致会回来过年，黎叙说薄守致两个月里谈了几笔大交易，规模很大，涉及到国际商务方面，身价再次暴涨，隐隐有超过黎家的趋势，他正处在春风得意的时刻。

　　薄欢有淡淡的失落，可她不怪黎叙的直接，黎叙不过是怕她因希望过甚而导致失望加剧而已。

　　其实，这些话从黎叙口里说出来，竟然带着奇妙的温暖，薄欢连本该有的失落都消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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