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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陛下，您能感受到吗——那来自人民心中的火焰？现在，它开始燃烧了。”
罗伯特•巴乔写完这句话，拿起信细致端详了一遍，才在右下角落款。
他小心地将心放入一个稍大的信封内，然后他顺手拿起放在手边的，另一封已经封好的信一并放入其中，封好。“安德烈！”他招呼道。
一个棕色头发身材瘦小的少年应声来到他身后。
“把这两封信让陛下派来的使者带回去。”
少年安静地点点头，接过信，闪身出门。
亲王殿下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开座位，漫步到窗边。湿热的海风伴着淡淡的铁锈味扑入室内，窗外四处见得到跳动的火把的光。
他回想起一个月前，亲自和另外三四位有名望的起义领导人前往卡普里岛，去劝服朱塞佩•加里波第重新出山的情景。当时他最最担心的莫不过——时间上来不及集齐充足的人马和物资，赶往西西里岛支援。
然而事实告诉他，不能低估了人民的力量。
首先是靠加里波第先生强大的号召力，志愿从军的人从各个地方成群结队地来到撒丁王国，再加上几乎全部到齐的前“阿尔卑斯猎手”的士兵和军官。然后他和加里波第又从所有这些人中依据战斗经验，挑选出1085人，组成“千人义勇军”。他们统一身穿红底黑边的衣衫，因而又被热那亚的百姓称为“红衫军”。
尤其令他没想到的是，只在短短一周内，枪支、弹药、营帐以及几个月作战用的各种军需物资就能够筹备就绪。抛开王国派人秘密送来的一部分，更多是来自民间的。
这之后他便频繁的和加富尔首相联系，以便从他那里得到最新的消息。果然，两西西里王国开始调动军队，在意大利北部加强了防守。同时派人来撒丁王国斡旋，想策动一部分反战派的人解散志愿军。
迫于这种情况，巴乔与加里波第商量，行动必须提前了。虽然首相现在对外界强调国内没有任何南征的计划，也不支持任何民间南征的行动。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时候很可能会出意外。
迅速结束训练和扩编，部队开始集结待命。但是巴乔和加里波第依然在发愁：部队上下加起来，一共才1200人不到。而两西西里王国已经有了准备，在边境上有2万人等着他们呢！
于是，他提议对外便宣称要从陆地正面突破。暗地里迅速到热那亚港集结，继而乘船穿过利古里亚海在西西里岛西岸登陆，这样既可以绕过敌人主力，又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加里波第完全同意。认为西岸的海滩也适合登陆。一切便定了下来。
望着窗外，渐渐加深的夜色，罗伯特•巴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今晚……今晚就可以启程了。你们一定要撑到我们来，保罗。’
5月5日夜，东方尚未破晓，两艘装载了1000多名志愿军，4门炮和5000支枪的船，从热那亚港口起航，向南驶向大海。
“喂！马西莫！快过来看！”菲奥里老大哥挥着手臂招呼着刚刚从船舱里走出来的马西莫•安布罗西尼。
“什么什么？”年轻人很好奇地凑了过去。“这、这是！？”
他被他眼前所见惊呆了。“安……安德烈！你快看！”转身抓过从身旁经过的亲王的小侍从。
“真是太美了……”
安德烈•皮尔洛被他拉得差点没站稳，不满地皱了皱眉，听见他的赞叹声，顺势望过去——
只见整个码头被一片温暖的烛光照得通明！
原来当地居民中有人眼尖，竟看见了其中一艘船上一面未缠好的旗帜，上面写着“意大利统一万岁”，下面还有小字“统一志愿军”。有消息灵通的人马上反映过来这就是加里波第统帅的南征部队。有人高喊“意大利统一万岁！”结果不断的有人闻声而来，传递着志愿军到来的消息，振臂高呼口号“意大利万岁！”“统一万岁！”“国王万岁！”
不知道是谁点起了第一支蜡烛，结果一支又一支蜡烛不断的被点燃，一支又一支不断的汇集到码头上。烛光虽然微弱，但是站在军舰上远远望去竟照亮了整个码头！
这场景令人震撼。
每一支烛光都是一颗激动的虔诚的心。祝福祖国的统一，激励战士的斗志。
部队的士气高涨，以安布罗西尼为首，不少士兵开始高举摇晃着手中的步枪回应围观的人群。
站在船头，一身平民打扮的罗伯特•巴乔亲王看着这一幕，感慨万千。
“即使是在黑暗中，每个人的心中一定也充满了光明。”一直站在他身旁，微笑着注视着的加里波第说道。
航海途中，相当的艰苦。
战士们挤在船舱有限的空间里，经受着惊涛骇浪的颠簸。船上除了贮存的淡水、航海饼干、干酪外，别无他有。
但是，每个人都对他们的领袖充满信心，因此，尽管忍受着千辛万苦，大家的士气却依然旺盛。
“喂，安德烈！”
被马西莫•安布罗西尼叫住的时候，安德烈•皮尔洛正要去帮忙准备今晚船上人的伙食。
“……”
‘什么事？’——少年安静的露出这样的表情。
安布罗西尼，挠着脑袋，蹭啊蹭地走到他面前。“那个…………这个给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
皮尔洛疑惑地接过，发愣似的盯着。
“是肉干——我偷偷带上来的。”笑容灿烂的金发年轻人小声说道。
“……谢谢。”皮尔洛破天荒地笑了笑。
安布罗西尼傻傻地望着他，忘记了自己还要说什么了。
少年自顾自很高兴地说道。“今晚可以让阿德里亚纳姐姐给大家煮点肉汤调调胃了。”
“啊？那是——”安布罗西尼有点脸红了。“那是给你的啦！”
看着面前的人茫然的眼神，他急忙接着解释。
“我、我是看你一个小孩子成天跟着我们吃那些东西，怕你营养不良对身体发育不好喔！”
皮尔洛沉默地望了他老半天，望得安布罗西尼开始想找个地洞藏起来。“……我已经快十四岁，不是小孩子了。”他静静的说道，微笑着。
然后，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在大海另一端，内斯塔和加图索奉着马尔蒂尼的指令，正在援军预计登陆的港口做好一切的准备。
内斯塔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莽莽撞撞的小伙子原来相当的细心能干。他几乎不需要具体交代什么，只要把大概意思告诉他，加图索就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他们两个人通过联络当地的革命党人，平息了这个小城镇附近的一切事件，使这平静的假象暂时蒙蔽了已经焦头烂额的西西里政府。成功地令他们暂时的转移了视线。
三日后，有一艘英国船舰将会来到这座港口。而他们知道，那也是援军到达的日子。
经过六天的航行，5月11日中午皮蒙特号和伦巴第号竞相争先驶进了西西里岛北部的这座港口。利用英国舰员上岸时机，红衫军全部人员也上了岸。
内斯塔他们向巴乔传达了马尔蒂尼的作战计划。于是，红衫军毫不迟缓地进军巴勒莫。慌张的政府军立刻减调围剿起义军的部队救援巴勒莫，马尔蒂尼等人趁机突围，并与红衫军汇合，共同攻入巴勒莫。
5月15日下午，加里波第、马尔蒂尼和巴乔集结全部兵力抵达巴勒莫城郊，计划冒着密集的枪弹冲锋，与敌人展开肉搏战。
在进军之前，巴乔撰写了一封稿子，并递给加里波第。
“……这……您要我背下来？”加里波第有些尴尬地望着这张手稿。
“当然，”巴乔笑道。“作为司令官，一定要鼓励战士们的斗志士气——这可还是您说过的呢。”其实作为加里波第的老相识，加富尔首相就曾经嘱咐亲王一定要多锻炼加里波第的政治手腕。‘恐怕很难啊……’巴乔那时就这么认为。
加里波第这个人太过耿直与忠诚。恐怕这场战争就算胜利他也……
这是加富尔和巴乔都很担心的。当马车到站后，那位到了站马车夫会如何？他们都很希望加里波第能进入政坛，这样在王国内那些顽固贵族的势力能多少减少一些……
望着这位准备走上高台的，头发已经灰白的长者认真的念念有词。巴乔发觉加里波第看上去并没有印象中那么强壮和精神——这位前辈正在衰老着，因为时间的不可抗力。
“意大利的命运就在这里，就在这个战场上！我们必须征服一切，这次战斗必须是决定性的一战——不是战死，就是胜利。”
精彩的战前宣言。司令官决一死战的决心使得身着红色衣衫的勇士们感到身上又增添了一股力量。
于是，在11日下午，一场长达三个月的决定意大利命运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从攻防战到激烈的巷战，无数的死伤和鲜血，让年轻的人们见证了战争的残酷，让年长的人们更加企盼胜利下和平的最终到来。
5月27日凌晨，巴勒莫回到了人民手中。全城各教堂的大众一齐敲响。疲惫却喜悦的人们随着“永远自由！西西里万岁！伊曼纽尔万岁！”的呼声蜂拥走上街头。
这只是开始。
在那共鸣般的神圣的钟声中，巴乔静静想着。
一双强壮的手臂轻柔的揽住他的肩。“德米不是叫你稍微去休息一下吗？你这么不听话，我们那位可怜的负责任的医生会气哭的。”
巴乔轻轻地笑了。他仰头枕在他肩上。
马尔蒂尼抬手用手指轻轻碾去那张精致的脸庞上的泥污，低头给了他一个宠溺的亲吻。
“喂~你脸上都是泥啊。”巴乔顽皮的笑道，假装不满地轻轻拽了拽他长了的黑发。
第一缕阳光笼罩着他们。仿佛上帝的微笑。
7月初，在红衫军的一路猛攻下，那不勒斯王国军队被迫放弃它在西西里岛的最后一个据点。整个西西里都从令人切齿痛恨的波旁王朝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了。在马尔蒂尼和巴乔劝说下，加里波第依照西西里广大人民的意愿建立了革命新政权，担任了西西里的总执政官，还决定渡海继续北上，解放整个那不勒斯。
“陛下。”
塔奇纳蒂有些犹豫地呼唤着他的国王。
他知道，皮耶罗现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年轻的国王陛下表现出他在心情不好时一贯的做法——沉默，异常的沉默。
等候在门外的是首相加富尔和因扎吉中校。
“又是那些满肚肥肠的贵族们吗？”因扎吉笑嘻嘻地问道。“听说他们对革命军渡海继续北上提出质疑了。”
“聪明的年轻人。”加富尔首相憨厚地笑了笑。“不过你以后要学习不要把态度表露的这么明显。”
“我说话是看对象么～”因扎吉眨了眨眼。
加富尔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陷入一阵激烈的咳嗽中。他掏出手绢捂住嘴，急促地喘息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您要多更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因扎吉望着他病态的绯红的脸色。
加富尔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镜片的反光让他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而首相先生只是迟疑了一会儿，然后领会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小毛病……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说服那些贵族们。”
因扎吉扬了扬眉毛。“不会又要让可怜的加里波第先生来个‘效忠宣言’吧，上次那么一封请愿信都够为难他的了。”那么一堆的拼写错误……后面这句话没说出来。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那些顽固的贵族对革命者总是有偏见的。”加富尔苦笑了下。“前一阵还有贵族呼吁罢免我的首相一职，说我偏袒革命是想颠覆王权。是陛下严厉压下去的。”
因扎吉望着眼前慈祥的长辈——他看上去真的不像一个政治家。想起今年一月因为割让尼斯和萨伏伊给法国，而使他一度被迫辞职（*注1）……面前的人有些微弯的背脊，让他有些莫名的伤感。他轻轻甩了甩头。
“看来那群家伙连脑子里也灌满肥油了啊～”因扎吉一副故作感慨的样子。说完，他吐了吐舌头。“那种行为已经是逾越了他们权限了吧。”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我们梦想的国家真正诞生，它一定需要更多的民主……”加富尔轻轻的感叹道，尔后他叹了口气，轻不可闻。
几日后，加富尔在议会上宣读了加里波第的表态信：
“……意大利的现状不容我有任何动摇，人民在召唤我。如果我现在停滞不前，我就是背叛了自己的职责，背叛了解放意大利的神圣事业。”
这封慷慨激昂的陈词被首相授权在各家报社进行刊登。
最终，在撒丁王国的上层引起争执的贵族们对革命的恐惧，被加里波第再一次地表态、国王陛下公开接纳和国民的一致呼吁中被平抚下来。
8月27日，加里波第等人率军横渡墨西拿海峡，在卡拉布里亚的雷焦卡拉布里亚登陆。
部队一上岸，就受到当地百姓的夹道欢迎，甚至当地驻军他们的长官一起前来，表示拥戴志愿军。更多的人自带武器表示要加入志愿军，总之整座城市都沸腾了，到处是欢笑和庆祝。这一代似乎受政府控制的力度相对薄弱许多，许多临近的城镇收到消息，也有不少志愿的群众涌来。
加里波第等人自然不敢怠慢，巴乔衡量利弊后决定把当地驻防部队收编，马尔蒂尼及科斯塔库塔等人则审核报名的普通百姓，吸收有经验的武装民众。
最乐的是加图索，他眼见自己的家乡得到解放，开心得不得了。即便在见到老妈后，脸上多了几道不打招呼便失踪招致的青淤。他带着年纪差不多的安布罗西尼和皮尔洛逛遍了他熟悉的每处地方。
快傍晚的时候，安布罗西尼被忙得不可开交的菲奥里大叔本着被淹死也得抓块泡沫的想法拖走了。
“安德烈的家乡是哪里？”另外两个小家伙闲来无事，逛累了之后，仰躺在海滩上望着星空享受海风的洗礼。加图索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布雷西亚。”皮尔洛答道。“不过，我们那里见不到海。”
他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
“我小时候常常追着父亲和兄长，问他们大海是什么样子。我曾经以为那会是跟我家乡的那片湖泊差不多的地方……十岁那年我的家被奥地利人毁了，剩下我一个人，被都灵的亲戚收养，后来跟在亲王殿下身边，才终于有机会看到大海。那时，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见到久违的老朋友一般，令人很怀念的感觉。”
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侧头注意到加图索微笑着凝视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觉得你今天说的话比过去两个多月加起来的还要多。”加图索笑道。
“……是吗。”皮尔洛有些尴尬地红了脸。他心底有些感激加图索，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对他的身世表露出那些廉价的同情。他奇怪自己平时很少会对别人讲到自己的事，今天却说得格外多呢。
“哎呀～这么看上去有点糟呢……我们竟然是‘情敌’。”加图索坐起身望着不远处的海面，打趣道。
皮尔洛被他逗乐了，难得地笑出声来。
加图索回头望着这个一贯温和安静的孩子，觉得胸口有些近似于夏夜的风的暖暖的感觉。
“——我好像还蛮喜欢你的。”他也没有多想，就这么开口说道。
听的人却愣住了，傻傻地望着他。
“啊……”终于发觉自己的话不太对的人有些尴尬的红了脸。“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很可爱啦——不，我是说——我很喜欢……呃～～可恶！”他烦躁得挠头。
“总之——没错啦！我很喜欢你！”一点也没情趣地吼道。
………………
‘这算是——表白？？’
听的人和说的人都在心里冒出这么一句。
湿热的海风拂过两个孩子黑色和棕色的头发。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很快活的大笑着。
三日后，部队进军萨莱诺城。
*注1：1860年1月，法国背约与奥地利签订合约。加富尔气愤之余又无可奈何，只能按照之前与法国国王的约定，割让这两个地区予法国，并因此一度被迫辞职——不过后来又很快的复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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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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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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