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

　　应琰自觉这一觉睡的时间很长，其实知道中午时间短，也不太能睡得太沉，潜意识里一直在等一个声音叫自己，但怎么等都没有等到。
　　梦境中的他越陷越深，宛如梦魇，精神深度挣扎之后他蓦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口干舌燥的，原本盖在身上的校服掉在地上，整个人看着也有点恍惚。

　　他捞过书桌上的闹钟一看，已经两点了，但好在没有睡过头。
　　但邢湛还是不声不响就走了，再一次地。

　　他自嘲一笑，心里骂着什么狗屁合约，每次都做不到，做不到就趁早说啊！
　　傻逼邢湛，耍他很好玩吗？每次都骗他，讨厌鬼！

　　应琰用凉水洗了把脸，捡起地上的校服，抖了抖上面的土，随意一甩，搭在肩上出了门。

　　馄饨店早已不见几人的踪影。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教室也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邢湛也不在，他的书包、水杯常用的东西都不在座位。

　　“金少爷！”正纳闷之时，豆不凡喘着大气从教室前面进来，胳膊被晒得黑红，寸头间密布着细汗，校服领子被汗液打湿，一呼一吸都是热气：“请你原谅我！”

　　“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看他喘的不行，应琰好心递给他自己的水。

　　“阿湛走的时候让我别忘记叫你，结果我给忘了。”豆不凡接过他的水，仰头隔空灌进嘴里：“走到教室，看见你的书才想起来要叫你，我立马抄近道赶回去，邢阿姨说你已经走了，还好你听见闹钟了，还好你没有迟到，不然阿湛拔了我的皮不可。”

　　他记得吗？
　　是这样吗？
　　应琰一时失了话音。

　　“他去哪了？”应琰听见自己开口问。

　　“去打工了啊！”缓过气的豆不凡站了起来，靠在应琰桌子边缘：“阿湛的打工时间不定。”

　　“为什么打工时间不定？”应琰动了动嘴唇。

　　“因为需要他的活不多啊，而且他是学生，还是未成年，除此之外，大多数都不要兼职，好多都招长期。”豆不凡说着说着叹口气：“他打工的时间一般在周末或者晚自习，因为其他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在馄饨店帮忙。今天周五，要去烧烤店，本来应该晚上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中午就走了，估计第一节体育课中途才会来。”

　　所以他没有忘记叫你。
　　他只是在兼职。

　　应琰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
　　同时，心里也不禁疑惑，为什么邢湛会这么缺钱？他爸呢？

　　“对了，阿湛还说让你上完体育课去食堂。”豆不凡甩着保温杯杯盖上的水出声提醒，处理好一切后把满脸疑惑应琰从凳子上拽起来：“走了，去上体育课了。”

　　高一，高二这周也陆陆续续开学了，所以操场上人也很多，有三四个上课的班级，还有三三两两的老师并排走在跑道上聊着什么。

　　实验班的体育老师是个个子很高的男老师，叫武胜，老婆也是这个学校体育老师，教高二。
　　听豆不凡说，武老师每节课都要戴一顶棒球帽来学校。

　　“很开心又和大家见面了。我叫武胜，先和大家说一下体育课上的规则和要求……”

　　阳光不留情面地照射下来，宛如一个大的蒸笼，将人圈在里面。

　　队伍站成四排，两排男生两排女生，体育老师要求不严，应琰成功摸到最后一排站着，真的太热了，每个细胞都在滚烫。
　　他两条腿换着站，视线一直朝右前方的出口瞟，阳光太强了，他眼周围褶子都快挤出来了，感觉眼睛还是睁不开。

　　“最重要的一点。”体育老师也知道天热，他加快语速：“体测！项目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还有，我知道你们高三压力更大，要是有什么压力了，可以随时找老师聊，我会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角度为你们解答，你要实在不想说，我陪你在操场跑两圈也行，希望大家都能珍惜这一年，这个暑气正盛的夏天。”

　　可能是体育老师的这番话感染了应琰，也可能是签下了某个合约，遇到一群不凡的人，他突然想——好好珍惜这个高三了。

　　“先跑五圈。”武老师喊：“跑完自由活动。”

　　队伍内一片唉声叹气，甚至有大着胆子的同学喊：
　　“老师，您能不能把太阳放眼里，把我们放心里？”

　　“心只有一颗！”武老师就爱和这群学生开玩笑：“装着太阳呢。”

　　“我只想做你的太阳~”

　　不知道是谁带头唱了一句，其他人也立马接续

　　“你的太阳~在你的心里呀！”
　　“在你的心底呀！”

　　还是男女对唱！

　　应琰被逗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两个小虎牙暴露在阳光下，等视线抬起的那一刻，一眼就看到了右上方出口处的邢湛，校服外套在手里拎着，穿着雷同的蓝白色短袖，书包松散地挂在半边肩上，单手插着裤兜站在梧桐树下。

　　两人隔着操场远远对视，那双乌瞳好似比太阳还要吸引人的目光。
　　让人挪不开眼。

　　“应琰！”

　　“到！”体育老师的一声立马让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后大部队一大截。

　　“不跑看什么呢？”体育老师背着手站在他旁边，视线顺着应琰刚才看的方向看过去，邢湛早就没了身影，只剩下迎风摇曳的梧桐。

　　“有你对象啊？”武胜打趣他。

　　“老师您太八卦了，我三好青年可不早恋。”应琰说完拔腿就跑。

　　金发在太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刚开始的两圈还按照队伍有序地跑，到后面直接如脱缰的野马，如激流的帆船，一个比一个，争着向前，迎着光，逆着风在操场上肆意狂奔。

　　“少爷，跑那么快干嘛？”豆不凡大汗淋漓地喘着气，两三步追上应琰的脚步。

　　“热。”应琰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他调整着呼吸节奏，只想坚持快点跑完。

　　“跟我节奏。”豆不凡又开始整活，一天使不完的牛劲：“嘿哈嘿，嘿哈嘿，嘿哈嘿哈嘿！”

　　“闭嘴！”应琰咬牙切齿，又加快速度跑了两步，把豆不凡甩在身后。

　　最终还是只跑四圈。

　　体育老师终究没能抗住少年人的撒娇，微微仁慈了一下。

　　“还有一圈！”武老师站在操场边缘加大音量喊：“加油！”

　　青春的精神气永远不会萎靡
　　赛道的终点就在前方
　　盛夏的少年一路奔跑、一骑绝尘。

　　“都别蹲着。”体育老师走过来，一个个拉起哪些腿软蹲下来的学生：“刚跑完走两步，不要立马蹲下来。”

　　“累啊，老师！”
　　“我不行了，让我坐一会。”
　　“本来就是齐跑，谁让你们非要比。”
　　“……”

　　应琰弯下腰，手撑着膝盖，疲惫地垂下脑袋，一口一口缓着气。

　　胸腔就像蓄着火一样，嗓子也火辣辣地烧，还时不时有股铁锈味。

　　“食堂有水吗？”他轻了轻嗓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垂落的衣领往后遮了遮。

　　“有。”豆不凡拾起身，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走，一起。”

　　两人刚迈出一步，就被来人当了去路。

　　绑着高马尾的漆原抱着篮球站在豆不凡面前，发出邀请：“打篮球，你俩来不？

　　豆不凡眼神有点犹豫，他想打。

　　“你先去，我去买。”应琰忍着喉咙的难受说。

　　“还是少爷最好了。”豆不凡一把拍下漆原怀里的篮球，转在指尖：“我要冰镇的。”

　　应琰朝前走着头也没回，只是懒懒抬起手朝后比出一个OK的手势。
　　他视线左右转了转，并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内心不禁泛起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失落。

　　这个点，正是上课时间，食堂没几个人，只有空调和后厨机器发出的嗡嗡声。

　　应琰抖了抖衣领，在刚进门买水的地方拿了瓶矿泉水和小包抽纸，随意找了个离空调比较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看着窗口摆的零食，中午没吃饭的饥饿感传了上来，他敞着腿懒懒地地靠在黄色椅子上，扯出抽纸擦了擦脖颈和额头处的汗，正思索着要不要买点吃的，一个饼就扔在了自己面前。

　　天上真掉馅饼了？

　　他慢半拍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邢湛那张脸，表情冷冷的，但面上的烫意却不减，细看还能发现沾着水的发丝，脖颈处鼓起的青筋。
　　这会倒是没有带校服外套和书包，估计已经放在了教室。

　　“豆子叫你了吗？”邢湛率先开口。

　　“没。”本来不生气了，邢湛一提他又有点气：“自己醒的。”
　　潜台词就是谁让某人又不声不响地离开。

　　“挺好。”邢湛轻挑了挑眉，像是没有想到他会短时间内自己醒来。

　　挺好！
　　挺好！
　　用得着你说挺好！

　　“站着说话不腰疼？”应琰仰着脖子没好气道。

　　话音刚落，邢湛就坐在了他对面黄椅上。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给我的？”应琰拧开刚买的矿泉水喝，视线点着桌上装饼的袋子：“你打工买的？”

　　矿泉水瓶被捏的嘎吱作响，邢湛的视线从他嘴边一路下滑，落在拿袋子包起来的纸上，最后淡淡嗯了一声。

　　“我妈给的钱不够用？”应琰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非要打工呢？不够我让她再转点。”
　　老感觉这么说有点横行霸道，他思索片刻换了种说法：“你也别不好意思用，我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还睡你的，金钱诚可贵，感情价更高。”

　　“知道了。”邢湛不知道何时被他的那句话逗笑，那双桃花眼眼尾竟染上一丝笑意：“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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