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难度封狼雪

　　仵作验尸需要一段时间，在这之间又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可以继续追踪，李初言一时闲了下来，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这段时间内他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对方就像是一个狡猾的老鼠，每次还没看清皮毛的时候，就从房屋荒地的空隙中逃了出去，而自己只能干着急，他明白自己必须要抢在他们之前，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突破口。

　　天不亡他！

　　李初言正在开封府大堂踱步，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似是从宫里赶来的，捧着一份卷宗，小心万分，生怕将之玷污了。

　　小太监跑的急迫，又一路纵马狂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迫于李初言的威压，只能强撑着递上卷宗：“指挥使大人之前派人送往秘阁的图案，已经有了眉目！”

　　李初言喜形于色，几乎是将卷宗抢过来的，铺在面前的桌上，温姚希见此也凑了过来。

　　贼人带走的那个箱子从他们已掌握的情况来看和卷宗上的还真是一模一样，不过卷宗上的记载显然更为详细，说来这东西和魅阁还有些牵连，这个箱子传说是出于蜀地唐门之手，名叫莲花纹三十六孔玄铁箱，魅阁也有一个，不过大小几乎是它的几十倍，杀伤力也非同小可，这样的大小一般来说鲜少有人使用，毕竟它又沉造价又高，这样小的样子只有蜀地唐门的机关阁内用以展示，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样大小的射程还不如用弩箭更为方便。

　　程筠端详半刻，发出疑问：“难道说此事和唐门有关？”

　　李初言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否定了他这种想法：“若是唐门的手段，绝不会用这样的机关，费时费力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程筠一听这话又是冷汗涔涔，他今日犯的错也未免太多了些，李初言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懒得搭理，这人的胆子是怎么坐到今天这个位分？

　　温姚希对于唐门的机关术倒是有些了解，据说在百年以前，魅阁曾经救过唐门门主，为表感激，派遣了数十善机关术之人，为秘阁步下天罗地网，以防外人攻击，也因为他们的机关术，这么多年，魅阁虽多有仇人上门挑衅，却连人都没见到就悻悻而归，不过这些机关她倒是没有亲眼看过，毕竟唐门之术最为隐秘，即便是将他们的物件一一拆开，若非专人指点便是花上百年也未必弄得清楚。

　　温姚希向来不喜欢将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事之上，既然弄不清楚，也没必要花上时间了解，不过关于这个玄铁箱，她还真听过一个传闻，虽然这个有些牵扯到一些秘密，但是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对方既然要用这样笨重又不讨好的东西在汴梁城内作乱，说明这个东西必然对他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之前在霸州时，曾听过一个故事，白将军曾向魅阁借玄铁箱对付过辽人，而在这一场战争中辽人失去了一名大将。”

　　程筠听到“白将军”这三个字，像猫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尖声提醒：“白氏可不能再提起！”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祖祖孙孙三代人的性命都交代在了封狼关，这才护得大宋疆土分毫不让，边关百姓性命无忧，如今却连姓名都不能被提起，反观汴梁这些蠹虫冗员凭着蹴鞠斗虫的本领混得风生水起，这是何等讽刺？

　　温姚希牙齿紧咬，手指几乎要将衣裙捏碎，就在这时，李初言开口缓解：“功过相抵，也没说些旁的，有何不能提起的？现下最重要的是什么，还希望权知大人谨记才是！”

　　温姚希手指渐渐松开，低眸不语，站在李初言身后的柳风却若有所思地抬了一下眸，又很快低下。

　　程筠被噎了一下，也不敢反驳，只连连点头说是。

　　李初言看向温姚希示意她继续，后者这才说道：“玄铁箱这样的东西除了唐门之外再无可能有第二人能做出，但像是这种大小的，唐门也断不会大规模制作，或许我们可以从这种东西的来源出发。”

　　李初言点点头，看向程筠：“大人听见了吗？如今距离上朝不过两个时辰，大人若是想在面圣之时能占据些许优势，这个便是关键。”

　　程筠猛然醒悟，那个背负在身上重如千钧压得喘不过气的担子终于稍轻了些，如今这般若蹈虎尾、如涉春冰的境地，没有比丝毫的线索更能让人振奋的了。

　　程筠刚走，温姚希也告辞：“我是偷着跑出来的，若是叫人发现了不好，如今既然已经有了些眉目，那我也该回温府了。”

　　李初言点点头，眼看着两人走远了，这才对柳风说道：“你调查的如何了？”

　　柳风怀里的纸条已经被捂得有些暖意，他本该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汇报，可是偏偏遇上了温姚希，是以现在才能将这些天的事情一一道出：“汴梁城内的官宦弟子并不难查，都有户籍在册，人员变化只需从金羽卫内部资料中一一调出比对就可得出结果，难得是封狼，虽然在封狼的大户人家并不算多，但十八年前刚好是封狼事变之事，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户人家在旦夕之间全族丧命，因此人口变化之大，超出想象。”

　　柳风将调查的结果递给李初言：“我依据大人的指使，从和任言青关系密切的几户人家开始查起，一是曾受恩于他的一户商户人家，此人在霸州从事木材生意，早年间陷入一场人命官司，若不是任言青恐怕就叫那些意图侵占他财产的贪官污吏陷害至死，不过他家还是没逃过封狼事变，以大人推测的年岁来看，应当是有一子两女，当地人都说是死在事变当天，不过那时候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人能够确定到底那些人殒命。”

　　李初言略微扫了一眼第一行，这户人家姓迟，封狼事变当年，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出生不久的儿子和一个女儿，他继续往下看去，意外的是除去这户人家，只剩下一家的消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李初言微微一愣，旋即内心几乎肯定。

　　柳风顿了顿：“还有就是白将军家，虽说他家并未有符年纪的子嗣，但是经过调查，我听说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封狼事变的当年，白夫人已有孕在身，算算日子，事变当天也有八个多月了，而当年先帝下令将白家尸骨吊在城墙示众的时候，白夫人并未显现出怀孕的迹象。”

　　李初言看着纸上的字，眼神闪烁，问了一句看似毫无关系的话：“若是你父母被人冤枉至死，你当如何？”

　　柳风不明白李初言何出此言，但还是答复：“纵吾死，仇不忘。”

　　李初言将纸张拿起，放在烛火上，火光照着他的瞳孔，映照出几分不明的意味，他仿佛自言自语：“是啊，若是我，便是不要这份功名利禄，也要亲自报仇雪恨才是。”

　　雪夜，烛火，城墙上挂满的尸体还有厚重如海的血腥气味。

　　一场仿佛早已策划好的屠杀，宛如地狱之门忽然被打开，陷入其中的人无论作何抵抗都是枉然，那样沉重的过往真能被放下吗？

　　李初言将已经燃烧殆尽的纸张随意丢弃，看着随风飘动的灰烬，仿佛下了一个决心：“柳风，去帮我做一件事！”

　　******

　　温仪章不在家的日子，整个温府似乎就没有早起的人，唯有贺茵徒劳地忐忑不安而已。

　　看到温姚希的身影，贺茵如蒙大赦，赶忙迎上去：“如何？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温姚希一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长吁一口气，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呆，这才开口：“此事恐怕和镇北军有关。”

　　“镇北军？”贺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哪个？”

　　“白家带领的镇北军。”

　　贺茵倒吸一口凉气，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温姚希：“你看这个，我正在屋里等你回来，却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房门上撞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有人来了，还以为要露馅了，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我这才将门打开，却发现原来是一块石头，外面还包了一张纸，上面写的是辰时右二厢荒庙，镇北。”

　　房间未点烛，大雪将至，月色隐约，纸条上的字看不真切，却字字如刀刻进心中，温姚希身材纤瘦，虽常年习武，也算是结实，不过此时肌肉都隐藏在宽大的衣裙之中，空荡荡的显得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贺茵看着椅子上发呆的温姚希，心中升起一份酸楚，人人都说青面鬼煞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是谁又能知道她背负的一切？

　　贺茵坐在她的对面，和她保持平视，低声道：“如何，你要去吗？”

　　温姚希一脸决绝，此去危如累卵，前途未卜，可是即便明知道是陷阱，她又没有第二种选择，贺茵见此，便知她心中想法，于是劝说道：“你刚回汴梁不久，到底是谁能知道你和镇北军之间的联系？”

　　温姚希摇摇头：“毫无头绪，唯一可能猜到的也只有任太傅一人，可是他如今已在千里之外。”

　　贺茵心中疑窦重重，再也按捺不住：“如此你还要去？”

　　温姚希此次来汴梁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看似危机重重，又何尝不是一个绝佳的良机？更重要的是她心中还怀揣着一件事，她缓缓开口：“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并未告知李初言，开封府仵作临死前留下的讯息，是白家带领的镇北军中一小支队伍身上所刻上一种独特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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