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长安

　　锦小少爷。

　　这个称呼还不如让他拖着嗓子叫她假娘子。

　　至从倾城病好后，便换上了男装，着一身白袍还学着江南那些文人公子手持一把折扇，打开时哗的一声，平白惹人注目。白袍公子带着厚白面巾，牢牢的罩在脸上，露出雾气沉沉的眼睛，怎么看也是女伴男装。定宛依旧走他风流公子的路线，穿着一件降紫色长袍，袖口带着繁复的花纹，显得他一身脂粉味越发严重起来。

　　倾城只觉得奇怪，这般打扮一路上还能见着小姑娘频频回头。恩，其间还搭了许多谢顶的中年商人，她依旧汗颜，没想到传说中的龙阳之好已经放到青天白日下了。

　　定宛对于这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报以友善的微笑，很有风流公子该有的态度。亦很高兴自己抢了身边人该有的注目率，在倾城面前都一副骄傲狐狸的样子。

　　他们一路行来，也不过才出叶城，两人慢悠悠的前进，还得路过一个小镇，一个大城才能到达杭州。

　　倾城很纳闷的问他“你大哥让你来做什么事？”

　　“赏景。”懒懒的吐出两个字，他撩开车帘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一脸无趣的样子。倾城也很无聊，便也跟着撩起车帘向外看，不过看的不是风景，是天空。

　　她想，自己在听云阁的这些日子，多少是养了一个好习惯的，便是不怕无聊。身边的宫女不会主动与她说话，齐霍亦不大来，越国的天空该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经常是透明的不带一丝杂质。她突然回头问他“定宛，你怕寂寞吗？”

　　只听他想也不想的回答“怕。”

　　她便没了语言。

　　齐霍说得对，她是聪明的。在秦王府时的自己不敢靠近霸道的秦王爷，到了越国王宫，依旧不敢靠近温吞的越王。

　　倾城咬了咬下唇，慢吞吞的道“定宛，我也怕寂寞。所以他们都失望了。我若是寂寞了，他们不在怎么办，我只是怕自己承受不了，他们为什么失望。”

　　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语气里很是委屈，带了股哭音。定宛像是没听到那般，没有应声。倾城也不再说话，靠着马车脑袋中闹哄哄的，仿佛有很多东西涌在了一起，一群人叽叽喳喳在她脑力说话。

　　马车一路颠簸，直到她昏昏欲睡时定宛才将视线冲车外收回来，轻佻的笑道“我们都是自私人。”

　　倾城傻了眼，定定的看着他嬉笑的脸，很想冲上前狠狠甩他一巴掌。

　　入夜时车夫拉停了马车，说“公子，这附近没有驿站，只能在附近过夜了。”定宛恩了声，走出去与车夫说了什么又进来，对倾城道“今夜你就在马车里睡一夜，我与车夫在外面睡。”

　　倾城点头，有些不大想去看他。定宛从马车里拿了条薄毯走出去，没过多久就听见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道上格外刺耳。

　　倾城对着黑漆漆的马车，闭着眼睛试了几次，肯定自己是睡不着了。又想试着想想以前的事，脑袋里依旧一片混乱，想的东西乱七八糟。

　　对着马车发呆了近半个时辰也没睡着，反而是外面的谈笑声越来越大，听得倾城心头烦躁，索性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他们在马车的不远处点了火堆，身下坐的正是定宛方才拿出去的薄毯，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都哈哈大笑起来。倾城慢悠悠的走到火堆处停下拿手指指薄毯道“你怎么拿着当垫子了？”

　　“不当垫子当什么？”他偏头，露出一截脖子，很是娇憨的样子。

　　“自然是被子。”倾城学她，脑袋也跟着一个方向偏。两人对看了几眼，只觉得对面的人都偏了个道，轰然大笑起来。

　　定宛嘻嘻笑道“以天为盖，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倾城却问“你心情怎么这么好？”

　　他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倾城有些不高兴，咬着下唇委屈的道“定是你今天数落了我，开心了。”

　　“数落？我什么时候数落你了？”

　　见着定宛一脸无辜表情，倾城更是委屈说“你今日说我自私。”

　　原是这样。难怪一个下午她见他的眼神都那么‘幽怨’。

　　定宛从薄毯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凑近她耳朵笑语“我今日说的是‘我们’。我们皆是自私的人，这样很好。”

　　这样很好？倾城纳闷，拿眼横他却见他手臂一伸揽过自己的肩膀接着道“人家说什么样的壶配什么样的盖，自私的男人便该娶自私的女人，活该他受罪。”

　　倾城的脸瞬间便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嘴中你你你了好几下，字语含在舌尖，好似回到了初学话时，听不真切。

　　定宛只是笑，揽着她的肩膀冲车夫道“张大哥，这是我假娘子，你说我两配么？”

　　车夫还当真很仔细的打量了他两几下，见着火光旁白袍紫衫的两人点头，“配。”

　　倾城的脸更红了，这次肯肯定定是羞的。

　　女子生气，无非是冷着脸不与旁人说话，却又忍不住拿眼瞧他，倒是气得很没意义。

　　倾城现在便是这样，一面偷偷去看坐在对面的定宛，一面又要在他望过来前收回视线，弄得自己眼角抽筋，他却仍旧笑嘻嘻。

　　定宛撩起袍子坐到了车夫身旁，与他说话，几句话下来却听见车夫说“公子夫人真是对神仙似的人。”

　　倾城正竖着耳朵去听他们在说什么，这车夫好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一句话说得格外大声，倾城有些不好意思却又看见定宛正很不要脸的冲他笑，轻轻的问她“假娘子你要偷瞧我到什么时候？”

　　有句话说得是对的，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总会沾上什么样的习气。与定宛混久了，第一样沾上的便是厚脸皮，脸虽然有些微热，但她还是很努力的瞪了回去，回他一句“看你怎么了？”

　　话一落倾城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车夫笑得很暧昧，定宛很吃惊，笑意停在脸上几秒，后来眼里也带了笑，说“不怎么，就是怕你晚上眼睛酸疼，娘子想看我直接说啊，何必偷瞧。”边说边往马车里钻，倾城捂着脸往马车角落退，嘴里喊着你别过来。

　　车夫笑声更大，嘿嘿嘿嘿的，一听就知道想法早歪得不知天南地北了。倾城在心里尖叫直接将头埋进两腿间死活不抬起来。

　　只听定宛道“张大哥别笑了，我家娘子不好意思，都不理我了。”

　　车夫笑着说“没事，公子做什么老张听不见的。”语气更是暧昧。

　　倾城的头越埋越低，突然感觉定宛将手搭在了她肩上，低低的喊“锦儿。”

　　她不理，双手紧紧的捂在脸上，他笑了声，接着喊“锦儿。”边喊边拿手去抬她脑袋，定宛只觉得手下的人全身僵硬，梗着脖子不愿抬起头来。他细细的笑声溢出唇角，恶作剧的凑到她颈旁，呼的吹了口气。

　　倾城全身开始颤抖，定宛又呼了口气，这次吹进了她的耳郭，她终于忍不住，两肩发颤立起了脖子。

　　定宛俯看着她，雾气笼罩的眸子变得极是清亮，挂着几分盈盈水意，雪白的肌肤由着那股粉红色慢慢爬上脸颊，轰然炸开，当真是艳若桃李。定宛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喃喃着说“真美。”脸上早已没了笑意，手指慢悠悠的划过她的嘴唇，眼中如同泼墨，污黑一片。

　　他的脑子在忍，身子却先一步有了动作，带着巨大的黑影，还有窜进鼻间的菖蒲花香。就那样重重的落在她的唇畔，辗转厮磨，一点一点的纠缠，她想她会一辈子记得曾有人这般小心翼翼的吻她，记得这个风流公子，记得他身上竟有雨中菖蒲花的香气，记得他指尖的轻颤，还有初见时，他一袭墨色长袍，悠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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