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就成了渣

　　男人去而复返，他在屋门口站了一会儿，听见门那边女孩压抑着的抽泣声，手放在黑得发亮的门把手上张张合合。

　　女孩推不开门，开始用肩膀撞。

　　男人后退了几步。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女孩侧着身子摔在了地上，乱糟糟的马尾辫沾上了土。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原来是胳膊擦在了门框上，衣服和皮都擦破了。男人依旧无动于衷，他往旁边挪了两步，看着女孩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

　　女孩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低声说:“那我们说好了，你送我出去，我给你钱，如果没人送我，我肯定走不出去……”

　　她的目光落在大门口外面，那里溜达着一些还没有吃饱的狗。

　　“呵！倒不傻！”男人再一次攥住女孩的胳膊，大步往屋里走，女孩被拽得踉跄了几步，然后很快适应了男人的节奏，他把她往炕边一推，然后女孩就坐在了炕沿上。

　　男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在她以为会发生什么的时候，男人转身出去了，他甩上了门，上了锁，是带着铁链子的锁，哗哗啦啦的。

　　女孩看不透男人的心思，她胆战心惊地坐在炕边上，然后苦中作乐地想，这是个年轻人，还好说服一点，没有那些四十多岁的愚昧。

　　太安静了，好像死了一样安静。那些鸡鸭和蛐蛐虫子的叫声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而她只是在做梦，梦醒了，她就要去上学了，到一个新的城市，新的学校里去，认识一群新的朋友。也或者宋老师会给她写信，在信里把自己好好吹嘘一番，说说她的项目得到了多少的融资，然后问她愿不愿意留下。她的眼前是一个个菌落，那些小生命们生长着，被限定在一个个小小的圈子里……

　　她太累了，一路上像只麻袋一样被捆起来扛来扛去，睡的时候要睁着一只眼，醒的时候要装睡。

　　她挪到了墙边靠着墙坐着，然后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突然一声巨响，她被拉回了现实。

　　原来是在放炮仗。

　　屋外擂鼓升天，通红的夕阳映衬着满地爆竹的红屑，好不红火。

　　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女孩心中一凉，她摸着黑挪到窗边往外看，有个小脑袋趴在窗户边往里看。

　　两双眼睛对上，都闪着光，一个像小鹿，一个像葡萄，小孩眨着他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从窗户里问她:“你是新娘子吗？”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眼泪刷的流了出来。

　　新娘子？

　　她突然从窗户边跌跌撞撞地摸到门边，发了疯一样晃门。

　　门锁得死死的，在蛮力的晃动下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小孩使劲把脸贴在窗户上，努着嘴喊她:“新娘子新娘子！你别着急！我去叫新郎官！你不要着急……”

　　女孩听见孩子的声音，冷静了片刻。

　　他根本没有答应过要送她走。

　　新郎官打开了门，在院子里众人的哄笑声里走进了屋子，拉开了门口的电灯。灯光昏暗，他的刘海剪短了，露出一双丹凤眼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脸上有些红，想必是被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映衬的。

　　他的身上有些酒气，靠近的时候，女孩忍不住发抖，他比她高了一头，将屋外面的灯火和世界挡得严严实实的。

　　“安静。坐好。”

　　他又一次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了床边。女孩像一只提线的木偶。

　　“你不打算放我走吗？”

　　男人没有说话，他拿了只青色的瓷杯给她倒了杯水:“饿了吗？”

　　“你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女孩抬着头看他，眼里满是期待和鼓励，鹿一样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男人的脸更红了，红过以后的脸更冷了，他冷冷地看着她，将杯子举到她眼前，一动不动。

　　女孩接过了杯子，杯外面是热的，那是他手心的温度，里面的水很凉，带着淡淡的茶味。

　　女孩喝了两口，男人看着她，像尊门神，更像是即将张开嘴，露出獠牙的野兽。

　　“我喝好了。”

　　男人接过杯子，走出了屋。

　　电灯亮着。

　　女孩观察了一下屋里的情况。

　　这是间土屋，屋顶是用纸糊了一半，另一半能看到草和稻杆，还有几条电线，四面的墙上也糊了报纸，东边的一张长宽两米多的土炕占据了屋子的一半面积，西边一张深红棕色的高柜，北面有个四条腿的衣柜，中间一张圆桌，两把椅子，都很旧了。靠门的位置还放了个一米多高的水缸，女孩怀疑茶壶里的水是直接从缸里舀的。

　　她觉得恶心。

　　她应该是饿了，从小就身子差，受不得饿，喝不得凉水。如今不都受得喝得了吗？

　　她坐到椅子上，一手撑着头。

　　撑着窗户的木棍忽然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窗户合上了，发出哐当地巨响，好像要从窗框上掉下来。

　　外面有小孩用稚嫩的声音推脱着责任，有大人笑骂了两句，女孩听着那些孩子们连笑带闹地跑开了。

　　她会在这里，和那些女人一样，像她们一样麻木地生活，沦为生孩子的机器，生出一堆孩子。她的孩子会像那些孩子一样流着鼻涕弄得满身土，然后一天天的长大了，女孩就变成了她，做一具没有感情没有自我的行尸走肉，男孩就成了他们，到处转着喝她们的血，把汗流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

　　她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仅仅只是想想就快要让她窒息了。她永远也不会像她们一样认命的，那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死了倒还干净些。

　　现在，她要想的事情是想该怎么跑出去，只要跑出去，或者能让她父母知道，一切都好说了。

　　会有办法的。

　　夜深了，院里的人渐渐散了，他们手里端着盛剩菜的盆子，牵着泥里打滚的孩子，招呼着自己的同胞，一道回家去。

　　没有人闹洞房，因为没有人敢，没有人会傻到找男人的不痛快。

　　他们来吃饭，来坐席，只是走个过场，捞些吃的回去，毕竟，不要份子钱的酒席不吃白不吃。

　　人都走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留下满地的红屑和屋里的一个女孩。

　　男人关了大门，拿扫帚简单扫了扫院子。他请了人来做饭，借了桌椅来办酒席，如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除了他自己。

　　厨房的大锅里烧着热水。

　　男人洗了个澡，梳了梳头，秋天的晚上有些冷，但今日有些回暖。他脱了喜服，换了身短袖短裤，露出的胳膊和腿十分修长，上面附着着一层肌肉。看起来很有力，至少她打不过他。

　　女孩依旧维持着一手撑头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看见男人迈着长腿走进来，她放弃了跟他正面刚的想法，先不说她打不打得过，只要男人一喊，外面的村民也会把她抓回来的。

　　“睡觉了。”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好似别人欠了他钱一样，他走过去铺床，看见床上女孩坐过的地方脏了，他才意识到她身上很脏。

　　“先去洗澡。”

　　女孩自觉地伸出右手让他攥住，她的手腕上肿了一圈，他再次握上去的时候，很疼。

　　她是自找的。

　　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

　　男人把女孩拉到了厨房，灶膛里的火还有点儿火星，男人丢了把晒干的玉米叶进去，拿树枝翻腾了几下，火就着起来了。

　　厨房里没有电灯，到处都黑黢黢的，月光从门口照进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织女再不甘心，没了衣服不一样要给牛郎做媳妇。感情相处久了都会有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杵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女孩，语气忽然温柔了许多。

　　“给你烧水洗澡。等着。”

　　女孩也敏感地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站在那儿，看他从院子里用桶拎了水进来倒进锅里。

　　“你是个好人……”女孩语气诚恳地说道，然而她没想到这句话忽然就惹到了男人，他倏尔站起来，冷冷地用批评不满的眼神看她。

　　他的胸膛起伏着，脸上的表情很可怕。

　　女孩被吓住了。她又哭了出来，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流下来，在火光中泛着亮光。

　　“呵！哭？”男人摸过柴火，满是灰的手捏住了女孩的下巴，“对我没用。”

　　这一招确实对男人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水烧开了，女孩缩在角落里不肯洗澡。男人怒了，他指着锅说:“不想洗澡？你想试试热水吗？再不去，小心我把你按进去……”

　　女孩心里怦怦跳，连胃疼都不那么明显了，她这才知道，什么好说服，好相处，全都是她自己乱想的，这是个疯子。这里全都是疯子。

　　没有人性可言。

　　她在厨房的烟火味里飞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她穿上了男人准备的衣服，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他没有病就好，她不怕怀孕，因为她身体不好，根本没办法怀孕。

　　对，她没办法怀孕。

　　“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娶我是为了要儿子吧？不如你把我放了，我赔给你钱，我生不出儿子的！我生不了孩子！”

　　“谁说的？”

　　“医生说的！我子宫有问题！你知道子宫吧？就是生孩子的地方！我那里坏了……”

　　男人长臂一伸揽住女孩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

　　“没事。”

　　有事。女孩紧闭着唇，她闻到了他嘴里的酒味，想吐。

　　她挣开男人的胳膊，朝着旁边干呕了几声，吐出一些酸水。

　　擦干因为呕吐流出的眼泪，她看见男人的脸色黑到吓人。

　　“不！”

　　他把她勒在怀里，用眼睛盯着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恶心？”

　　“不！我胃疼！我很久没吃饭了！是饿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