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天净沙

　　18

　　白衣人将四人带至朗德郊外的一处名叫静水湖的湖畔。原来他住在湖心小岛之上，小岛周围用幻术遮住，常人无法察觉。夏夷则倒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白衣人打算先行过去再用水行偃甲过来带四人去岛上，此时馋鸡睡醒，从乐无异小包里探出头来，见到面前好大一片水域，高兴地扎了进去。
　　"哎？馋鸡变成鱼啦！"乐无异惊叫道。
　　"馋鸡是鲲鹏，本来就能变成鱼。"闻人羽说。
　　"……鲲鹏？"白衣人有点吃惊，"乐公子福泽深厚，竟得鲲鹏相伺左右。"
　　"也不是啦，馋鸡本来是屠苏在养，但是不知为啥它特喜欢住在我的包里。"乐无异说，"时间一长也就随它去了。"
　　"……乐公子当真有趣。"白衣人道，"这只鲲鹏叫作'禅机'？"
　　"嗯，我开始以为它是只鸡，而且还很馋，所以就起名叫馋鸡了--多好的名字啊！"乐无异说。
　　"原来如此……倒也贴切。"白衣人点点头。
　　"……什么？禅……机……究竟是哪两个字？"夏夷则愣了一下。
　　"嘴馋的馋，肥鸡的鸡啊……你以为是啥？"乐无异纳闷地看了夏夷则一眼。
　　"……"夏夷则扶额，他以为是"曾把禅机消此病"的那个"禅机"！
　　百里屠苏看看在水中摆尾巴的馋鸡，深觉有些对不起它。
　　"……噗！"闻人羽忍不住笑出来，又立刻收起笑容，"好了好了，看馋鸡的样子，好像是催我们快登上它的背部。"
　　"盛情难却，不如就让它带我们过去罢。"白衣人道。
　　四人乘坐馋鸡来到湖心小岛上。馋鸡变回小黄鸡的样子，扑扑翅膀飞到百里屠苏肩头。
　　"多谢馋鸡相助。"白衣人对馋鸡一礼。
　　"唧唧唧~"馋鸡开心地从百里屠苏肩头飞到白衣人肩头。
　　"好啦，等会儿给你吃肉干，别闹谢伯伯。"乐无异连忙说。
　　"无妨，我看它样子甚是可爱。"白衣人伸出手指逗弄馋鸡两下，"--对了，它爱吃什么？寒舍简陋，怕是没有合它口味的饮食。"
　　"肉，它只吃肉，最爱烤肉！"乐无异回答。
　　"……肉？想不到堂堂鲲鹏，竟如此易于饲养？"白衣人十分意外。
　　"肉再好找，也架不住它吃得多啊……它一顿要吃一整条猪腿呢。"乐无异抱怨。
　　夏夷则察觉到岛上也布置了幻术屏障，伸手向他感知到的灵力碰去。白衣人看到，急忙施法拦住他。
　　"夏公子，退后！屋舍周围均有幻术结界，一经触动便将释出幻兽。"
　　"……是在下莽撞了。"夏夷则后怕地看一眼方才灵力波动的地方，抱拳道，"此幻兽威力甚为巨大，前辈幻术造诣当真令人惊艳。"
　　"几位入内之后，切莫随意外出，不然恐怕会出危险。"白衣人叮嘱。
　　"前辈放心，我们一定多加小心。"闻人羽回答。
　　"如此便好……几位先前所说事由颇为繁复，请先往主厅一叙。"白衣人邀请四人入内。
　　静水湖屋舍与纪山相仿，房屋家具全都是竹制，却是分了前厅与后院。前厅分为两间，做为客厅和书房之用；后院正中有平台，房屋建在平台周围。院子最末端有一个一观星台，可乘偃甲梯上去。四人进入前厅，屋内陈设虽不奢华，却十分精细雅致，匠心独具，足见主人品位。
　　白衣人邀四人坐下，背对四人摘下脸上面具。
　　"有朋自远方来，也该以真面目相待。"他将面具放在桌上，慢慢转过身来，"在下偃师谢衣，见过诸位小友。"
　　只见他修眉秀目，挺鼻薄唇，冠面如玉，右眼上用黄铜丝框夹着一片透明水晶薄片，不论怎样看年龄都不会超过三十岁。
　　乐无异只觉得自己呼吸一滞，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了。这个人，他真的见过。
　　其他三人都大感震惊。根据坊间传言，谢衣当是百余年前的人，为何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轻？
　　【难道他已修成仙身？】百里屠苏疑惑，【可为何并无仙气。】
　　"……那个，谢伯伯……我好像……真的见过你……"乐无异将心中所想说出，"可恶，还是想不起来……心里模模糊糊的…………"
　　谢衣曼声劝道："若是当真见过，只要慢慢去想，总能想起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谢前辈，请恕晚辈无礼。"闻人羽对谢衣一抱拳，"……前辈明明已年过百岁，为何看上去却是风采依旧？"
　　"呵，可算问出来了。"谢衣温声道，"打从乐公子认出纹章时起，你们便一直心存疑惑吧？"
　　"……晚、晚辈失礼……"闻人羽忙道。
　　"无妨，实不相瞒，这幅形貌也实在非我所愿。"谢衣道，"不知为何，我与常人不同，百余年来从无衰老变化，连白发也不曾生出一根。在常人看来，我只怕如同怪物一般。"
　　乐无异闻言立刻说："才不会呢，谢伯伯就是谢伯伯，怎么会是怪物！"
　　"为何前辈……"百里屠苏十分不解，闻人羽和夏夷则亦有疑问。
　　"昔年为探寻偃术极致，我曾走遍天下，修习各派秘法，或许其中有一两样学差了也未可知。"谢衣道。
　　"唉，学法术的人跟一般人怎么会一样？这也很正常啊。"乐无异理所当然道，又问，"谢伯伯，你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活物一样的偃甲？刚才那只蝎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没有比它更好的？"
　　"……活物一般？"谢衣疑惑，"你的意思是？"
　　"那个……我听说，谢伯伯曾经造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偃甲人。"乐无异说，"这是真的吗？"
　　"……这如何可能？"谢衣摇头，"偃术并不能真正赋予偃甲心智。无论偃甲看上去多么灵活，归根究底，不过按着偃师之命行事罢了。以我所知，人心复杂无比，并非偃术所能仿制。"
　　"原来还是不行……"乐无异有些失望。
　　"你倒对我所知不少。不知这些传闻，你又是从何处听来？"谢衣问。
　　"是我娘说的……我娘也是个偃师，所以我听过很多谢伯伯的故事！对了，我家还有谢伯伯的偃甲呢！"乐无异说着从小包里掏出偃甲蛋，"谢伯伯你看，就是这个……闻人那儿还有一个，谢伯伯，这偃甲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衣没有立刻回答，百里屠苏察觉到谢衣在看到乐无异拿出偃甲蛋的时候，呼吸微微一滞。
　　"游戏之作罢了。至于那些坊间轶闻，想来不能当真。"谢衣回答。
　　"这样啊……好可惜…………"乐无异说着把偃甲蛋收起来，"那谢伯伯，那个--可恶，不知该怎么开口……"
　　谢衣微笑着看着他："……你可是想学我的偃术？"
　　乐无异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无异，你的脸～又红得好像猴子屁股耶～"闻人羽忍不住打趣他。
　　"……我，我只是……能见到谢伯伯，已经像做梦一样了！要是……要是…………"乐无异抬头偷看谢衣一眼，见对方正微笑着没有打断自己，便道，"谢伯伯……能不能请你……指点一二？"
　　谢衣到："先前我看你对偃甲蝎所用材料辨识十分准确，想来偃术根基不差。只不知你想要学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想学！"乐无异立刻说。
　　"……哦？为何？"谢衣问。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偃术还不错。可是这一路经历那些事，我……"乐无异看了一眼永远挡在自己身前的百里屠苏，"我想变强，一定要变强！下次再遇到流月城那样的敌人时，我想凭自己的力量，保护屠苏、闻人和夷则！"
　　谢衣一怔，随后道："不错。无论法术、剑术抑或偃术，本当用于回护值得回护之人。"
　　"不必费心。"百里屠苏道。就凭乐无异那三脚猫的剑术，能够自保就够了。
　　"屠苏，不能每次都是你挡在我前面啊，偶尔依靠一下我也没什么不好吧？"乐无异有点儿委屈。
　　闻人羽也道："谁要你保护？我可是--"
　　"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天罡，不用我保护～"乐无异摆摆手。
　　"那你还说？"闻人羽气道。
　　"在下足可自保，无需回护。"夏夷则也说。
　　"你们三个可真难搞，就不能高高兴兴说一声'好啊那就靠你了'？"乐无异撇嘴。
　　"不能。"三人异口同声道。
　　"……啧！总之，我乐意，其他人管不着，你们看着办吧。"乐无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呵。乐公子也是好心，三位还是莫要拂了他一番好意。"谢衣笑道，"只是，我久已不做杀伤性偃甲，近年我做的多是船只车辆，或者灌溉运输器具，你大约不会喜欢。"
　　"不，我也喜欢的！只要谢伯伯肯教，我就愿意学！"乐无异连忙说。
　　"好，那稍后我将书房钥匙给你，那里面有我历年所绘偃甲图谱，你大可看个尽兴。"谢衣说。
　　乐无异大喜："这么说，谢伯伯肯教我了？！多谢谢伯伯！！"
　　"不谢。喜则气涣，还请乐公子收摄神气，莫因骤喜伤身。"谢衣说。
　　谢衣又问起闻人羽和夏夷则为何寻找自己的原因。可惜他与百草谷素无来往，并不认识一名叫程庭均的天罡，也不知道无厌伽蓝是何处，无法帮到闻人羽；而对于夏夷则提到的通天之器，谢衣更是一口回绝，并告诉夏夷则，通天之器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知晓万物，也不在他身边。
　　看见夏夷则脸色，乐无异忍不住道："谢伯伯，夷则找你找得比我们还辛苦……真的不能帮帮他吗？"
　　"……偃术也并非万能，亦有力不能及之处。"谢衣抱歉道，"夏公子，你究竟所求何事，可愿告知于我？如此，我或许能为你想一想别的法子。"
　　夏夷则摇摇头："多谢前辈好意。然而在下身负之事极其险恶，一旦泄露，恐怕各位都将有杀身之祸……请恕在下不能相告。"
　　百里屠苏看看夏夷则，又看看乐无异，对谢衣抱拳道："谢前辈，不知前辈可有能够恢复记忆的偃甲？"
　　"屠苏……"乐无异知道百里屠苏失忆，却没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两人。
　　"恢复记忆？难道……"夏夷则看着百里屠苏，似乎明白了什么。
　　"屠苏，你……失忆了？"闻人羽相当意外。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我在遇见你与无异之前已经身在长安，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长安，亦想不起自己过往之事。与诸位同行略有忆起一些过往，然而很多事依旧无法记起。"百里屠苏对闻人羽和夏夷则一抱拳，"两位都曾问过屠苏师从何人，并非屠苏不愿说，而是无法记起师尊姓名容貌，抱歉。"
　　"这不怪你。"闻人羽连忙道。百里屠苏平日少言寡语，她根本没意识到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你说你已经记起来一些，那么以后一定可以全部记起来的。"
　　"多谢。"百里屠苏道谢。
　　"谢伯伯，到底有没有这种偃甲？"乐无异问。
　　谢衣看了百里屠苏半晌，摇头："……此种偃甲我从未听闻，怕是要让百里公子失望了。"
　　"有些法术亦有此效。"夏夷则道，"在下曾经听闻一种法术，可前往梦境，窥取记忆。"
　　"有这种法术？"乐无异有点难以置信，"这种法术夷则你会吗？"
　　"乐兄高看，在下并不会此种术法。"夏夷则摇头。
　　"唉。"乐无异叹气。百里屠苏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无事。
　　"……"谢衣看看三人，道，"天地广阔，玄妙法门数之不尽。夏公子与百里公子之事，定有他法可以探听，万勿轻言放弃。"
　　"……是，多谢前辈垂爱。"夏夷则对谢衣一礼，"在下……另寻他法便是……"
　　百里屠苏也向谢衣道谢。
　　"那我这就回朗德看看，说不定能帮些小忙。"谢衣说。
　　"屠苏愿与前辈同去。"百里屠苏道。他对朗德居民的衣饰有些微熟悉感，想要再去村里看看。
　　"也好。"谢衣同意了。
　　"谢伯伯，要是流月城的人又来--"乐无异不放心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谢衣说着从袖中拿出书房钥匙，"乐公子，书房钥匙可就交给你了，若是丢了～便唯你是问。"
　　"……嗯！我一定会保管好它的！"乐无异高兴道。
　　谢衣笑道："可别高兴太早。书房图谱上大多附有偃甲锁扣，若你拆解不开，可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嘿……我就知道，这么顺当就不是谢伯伯啦。"乐无异丝毫不担心，"放心，好歹我也是个偃师嘛～"
　　"待我回来，倒要数数你拆了几份。"谢衣道，"此去朗德多则半日，短则一个时辰，我定会折返。你们记得我的话，不要走出院子。"
　　"谢伯伯放心去吧，一会儿见！"乐无异已经迫不及待了。
　　谢衣与百里屠苏出门后，乐无异立刻打开书房门。只见四面靠墙的竹架上满当当全是偃甲图谱和书籍，乐无异不禁叫出声来。
　　"……哇啊，居然这么多！难道这些年来，谢伯伯什么都不做，只蹲在家里画图谱吗？"
　　"师父说过，天道酬勤，再聪明的人，要是不下苦功，那也成不了大事的。"闻人羽同样十分惊叹。
　　"嗯，还以为我算用心了，但跟谢伯伯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乐无异惭愧道。
　　"……有封印……？"夏夷则察觉到一处灵力波动。
　　"哎，夷则你说什么？"乐无异问。
　　"……没什么，在下去那边看看。"夏夷则顺着灵力波动离开了。
　　"神神秘秘的……不管，先看图谱要紧。"乐无异从离自己最近的架子上抽了一卷图谱，展开来看。
　　闻人羽对图谱不感兴趣，便去探查屋舍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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