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

　　2.5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刘瑄摇摇头，"我曾告诉翟冰，若想让青尘安心学剑，最好不要过早告诉青尘他父母的事，以免动摇其心性，毁他修为。只是翟冰行事向来与众不同，自有一套为人处事之道，多半会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当年青尘母亲出事，师父没有查过吗？"姚牧舟又问。
　　"就是因为查过，才会知道这些秘辛。"刘瑄道。
　　姚牧舟奇道："那师父为何不惩治顾凌？"
　　刘瑄摇了摇头，道："青云门对我辰天宗礼敬有加，只不过是看在青麈夫妇的份儿上。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的青云门已经脱胎换骨数次，我与风吟已经无法直接插手处理青云门派中事务，此为其一。"刘瑄喝了口茶，"顾凌此人虽然为了得到掌门之位不择手段，但一心想将自己门派发扬光大，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而且超出许多人的预期。牧舟你不知道，就在三十年前，青云门几乎衰败到快要消亡的地步。倘若不是顾凌力挽狂澜，如今青云门多半已经不存在了。"
　　"原来如此……顾掌门虽然是为了门派好，但他的手段……弟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姚牧舟皱眉道，"对于青尘来说，这境遇未免太不公平。"
　　"凡事有利有弊。或许由青尘自己来看，能够心无旁骛地修行剑术，反而是件好事。"刘瑄轻声道，"青尘这孩子自小远离俗世纷扰，对剑术一道一心一意，与其说他心志坚定，不如说是心思单纯。只是人活在这世间不可能不入世，顾青尘迟早也要踏入这万丈红尘之中。如此看来，今日青尘得了绯渊，对他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姚牧舟忍不住又往顾青尘的方向望了一眼。
　　"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刘瑄抿了抿嘴唇，"今日我与你说的都是青云门中秘辛。尤其是顾凌此人，单论才此人在青云门中可算百年难得一见，希望牧舟不要对他有太多偏见。"刘瑄顿了顿道，"虽然这些在辰天宗高层中这已经不是什么秘闻，不过我还是不希望听到门中弟子议论此事。"
　　"师父放心，弟子绝对不会说出去。"姚牧舟道。
　　"此外，牧舟当知，这些陈年旧事对顾青尘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话题。"刘瑄正色道，"日后你与他交好，不可提起今日之言。"
　　"弟子明白。"姚牧舟应道。
　　刘瑄点点头，姚牧舟给她续上茶水。
　　"对了，师父一定知道绯渊的来历吧？"姚牧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绯渊难道是二十四灵剑之一？"
　　"绯渊的确是其中一柄，不过以前不叫绯渊，因剑主不同称呼也不同。"刘瑄放下茶杯后道，"对了，红玲是不是很不待见风吟？"
　　姚牧舟点点头："先生跟铁夫人是旧识？"
　　"他们两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刘瑄长叹道，"说起来都是冤孽啊。"
　　七百年前，红玲在越云一带相当有名，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侠女，人称铁娘子。红玲性格开朗，为人热情，喜欢结交朋友，又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十六岁开始在江湖中游历，二十二岁时结识铸剑师申屠铉，一年后两人成婚。昔年申屠铉为了追求红玲用尽各种手段，最后用了师传的天外陨铁，为她铸了一柄十分精美的宝剑，终于打动佳人芳心，在当时被传为一段美谈，申屠铉的名声也因此有了些薄名。
　　红玲在游历途中结识风吟，成亲时风吟还送了她一份大礼。就在那一年，风吟遭遇大劫，险些丢了性命，破疾剑因那件出人意料之事断成两截。风吟虽为风神，却不知该如何铸剑，问了好几位有名望的铸剑师，全都束手无策。无奈之下，风吟抱着碰运气的心理，来请申屠铉帮忙。
　　申屠铉当时并名气仅在越云一带，但人年轻，想法很多，也勇于尝试，常有创新之作。一开始申屠铉也对断裂的破疾一筹莫展，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效果，后来询问风吟如何取得破疾之后，才明白破疾这样的神剑不能与凡铁相提并论，便提议跟风吟一起去当年风吟拿到破疾的地方去寻找线索。
　　风吟便带申屠铉远赴西域殇岭，两人果然在当年风吟找到破疾的遗迹之中发现一个铸剑炉。申屠铉在西域居住了数月研究遗迹中的文字，用遗迹中的铸剑炉帮风吟重铸破疾。
　　重铸破疾需要大量饱含风元素的东西，风吟找来不少饱含风元素的灵物后还是不够，无奈之下风吟割破手臂放血铸剑。不料破疾重新出炉后竟然生出一个剑灵，令二人大为震惊。
　　风吟重金酬谢申屠铉，却没想到申屠铉从那以后便对灵剑入了迷，想要再铸出一柄灵剑来，试过多次，一直在失败。
　　申屠铉不甘心，一门心思地想要做出带剑灵的剑，渐渐有些走火入魔。经过重铸破疾一事，申屠铉声名大振，他所铸的宝剑万金难求。然而那些世人求而不得的宝剑对于申屠铉来说如同废铜烂铁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风吟路过二人住处，拜访红玲夫妇时隐约感觉申屠铉对剑灵太过执着，似乎已经入了魔障，临走前叮嘱红玲看好她的丈夫。红玲虽然对申屠铉痴迷铸剑有所不满，但并未将风吟的叮嘱放在心上，认为风吟有些小题大做。
　　风吟离开后不久，申屠铉偷偷买来一个死囚，抽取他的魂魄铸成一柄灵剑。
　　红玲对此毫无所觉。
　　但申屠铉铸出灵剑之后并不满足。那个死囚的魂魄太懦弱，与剑的融合并不理想，灵剑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效果。申屠铉觉得白白浪费了一柄好剑，处理掉那柄灵剑之后决定对铸剑的魂魄进行筛选。剑是武器，要想让武器锋利除了本身的材料必须精良之外，还需要有杀戮带来的暴戾之气和旁人无法比拟的强大魂魄，这样才能让他的灵剑有惊人的力量。
　　申屠铉接连尝试着做了好几把灵剑，都没有做出最理想的那柄剑。
　　"……这么说申屠铉杀了好多人？"姚牧舟吃惊地问。
　　"是的。"刘瑄道，"申屠铉当时对灵剑已经走火入魔，思维却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清晰缜密，那些杀人案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丝毫没有人会想到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铸剑师下的手。"
　　申屠铉先后杀了十余人，终于摸索出如何成功将生魂置入剑中使两者融为一体的方法。然而强大的魂魄并不容易得到，申屠铉把自己知道的风云人物筛选一边，最后选定用红玲来做剑灵。
　　虽然姚牧舟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有了猜测，可听到红玲的名字时还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申屠铉在家中设了一个局，将红玲骗到铸剑炉旁，一把将她推进炉中。
　　"其实在那之前红玲已经有所觉察，觉得那些人有可能是申屠铉杀的，但她没有抓到证据。此前申屠铉不让她接近铸剑炉，红玲在铸剑炉附近蹲守了好几次，都一无所获。"刘瑄喝口茶润了润喉咙后道，"红玲在跌入铸剑炉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一腔愤恨完全地被绯渊保存下来。剑成之后申屠铉发现果然铸出了最理想的灵剑，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还未回过神来就被红玲用当时还没取名的绯渊一剑穿心钉在地上，而后砍掉了脑袋。"
　　姚牧舟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红玲生前性格便是如此。"刘瑄道，"绯渊刚刚铸成的时候，风吟可是被她追杀了好一阵子。"
　　姚牧舟目瞪口呆，很快就反应过来："铁娘子是因为先生让申屠铉知道了他可以铸出灵剑来吗？"
　　"不错，是这个缘故。"刘瑄点点头，"引魂入器，使生魂成为器灵乃是魂术的一种。此术最初是由妖族传入，后来被人族视为禁术。其实世人所知的二十四柄灵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引魂入器才有的剑灵，只有极少数剑灵是在剑成的那一刻与剑一同出世的，这一类为天成之剑。大部分剑灵其实都与红玲一样，之前与剑并非一体，这一类灵剑威力要比天成之剑小很多。"
　　"后来呢？"姚牧舟问。
　　刘瑄道："后来风吟弄清自己被红玲追杀的原因之后，原地站着让红玲砍了他一剑，被当时跟着他的追风人送回辰天宗，在禁地里躺了一年。"
　　"……先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姚牧舟叹了口气，摇摇头。
　　"红玲自那之后虽然对风吟态度不怎么样，但再没有追杀过他。这都是七百年前的旧事了。"刘瑄心满意足地道，"至于红玲为何会被封印在那处水潭里，这我就不清楚了。好了，八卦你也听得差不多了，现在给你布置个任务。"
　　姚牧舟一怔，连忙站起来："请师父吩咐。"
　　"善待顾青尘，跟他交个朋友。"刘瑄道，"要是去暮阳玩别忘了带上他。这孩子与你们不同，这是头一次下山。你比他年长些，记得照顾他。"
　　"是，弟子记下了。"姚牧舟郑重应下。
　　刘瑄安排了学医的弟子看守顾青尘，晚上姚牧舟便回到弟子房，被程宸盘问白天做了什么，便将与顾青尘一起从潭中取剑一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听得程宸神往不已。
　　"唉，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能跟你一样被宗主收了当牛做马地使唤。"程宸道，"你明天要是去找那个顾青尘，带我一起去呗？"
　　"你很闲吗？"
　　"不闲，但是绕去客居那边认识一个新朋友的时间还是有的。"程宸笑道。
　　"好吧。"姚牧舟同意了，"不过我回来的时候青尘的高烧还没退，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来。"
　　"兴许我去看他他就好了呢？"
　　姚牧舟笑道："如果你明天去看青尘的时候他好了，那可真是你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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