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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同床
千年修得共枕眠。
这是十分漫长的一天。
在周密的护送下,周平和赵允让乘马车回到周家。
由于没有提前打招呼,刘氏夫妇没来得及收拾客房出来,而小王爷又是贵客,不好怠慢,就只好让周平腾出了自己的床。
事先知道周平要回来,刘婶趁天晴晒了被子,松软的棉被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可惜周平无福消受了,他之所以知道床上的优厚待遇,是因为在背赵允让上/床的时候十分荣幸地摸了被子两下而已。
赵允让睡得很熟,周平刚把他放到床上他就向床里面滚去,正好压在被子上。
刘婶想上来搭把手,被周平谢绝了。
“我来就好,婶婶去端盆洗脚水来吧。”
“成。”刘婶点头退下。
周平先把他的鞋袜脱了,再解开腰带,除去外袍。
不满在熟睡时的打搅,赵允让皱着眉,身体侧翻,想要逃开乱摸的手。
赵允让是斜着身体躺在床上的,露在床沿外的脚长短不一,不方便清洗。
周平内心的渴望是把这霸占了自己床铺的小鬼扔到大街上活活冻死,但想到传说中皇家无孔不入的暗卫,不得不极尽温柔地搬动赵允让,把他的身体摆正。
古代人们席地而坐,家具都很矮,后来与西域各国的交流增多,又经过唐朝的发展,供垂足坐的高形家具在宋朝发展到了极致。普通人家也具有享受高床软枕的福利。
赵允让不过九岁,皇室基因再怎么博大也不可能让他的小短腿长过床脚。
——够不到洗脚盆怎么办?
周平还在犯愁,刘婶却已经提来一大桶兑好的热水,想来是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
刘婶把水桶放下,笑容可掬地说:“今儿个下午,老夫人还在惦记少爷你呢,让我蒸了枣糕,盼了好久都不见你们回来,只好作罢。现在糖糕还在炕上热着呢,少爷要不要尝一块?”
周平笑着点头,背了小王爷一路,晚饭吃的东西早消化个干净。
刘婶见他答应,立刻火急火燎地转身去拿了。
周平本想提醒她,小王爷的脚比自己的胃重要,可转念心里又感到一阵暖意。在这个院子,地位高崇走到哪里都吃香的小王爷也只不过是个客人罢了。
周平两辈子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二代,对帮小孩子洗脚也没什么抵触。他先试了水温,刚好,然后蹲下,把赵允让白白的脚丫子放进去。
不愧是皇族子孙,全身上下包括脚指头在内都金贵得很。
周平一手揉捏着脚面,一手拨弄热水清洗脚踝,接着一个一个分开他的脚趾,把脚趾甲缝隙里的污垢都洗去。
在夏天,警校的男生洗脚,往往直接把脚伸到水龙头底下,开关一扭,冲上几秒,再一扭关上。冬天要好些,往脸盆里倒上热水,双脚浸到里面泡一泡,互相搓上几下了事,连手都不用弄湿。周平本来也是这样懒的,只是大二的春天,洗脚之后没有擦干直接上床睡觉,没一个星期脚上就长了鲜,痒得让周平恨不得把双脚剁掉!
吃一堑长一智,周平终于不再对良好的卫生习惯嗤之以鼻还附送一个‘矫情’的嫌恶白眼了。
仔细地把脚趾缝隙之间的水擦干,周平才把赵允让的小腿抱回床上去。
又把他的身体移好,盖上被子。
这时,刘婶已经把糖糕端上来,又出门打了洗脸的水。
周平正想伸进去洗手,小王爷的脚丫子再干净白嫩也还是脚丫子。
刘婶挡住他,抢在他前面把汗巾打湿,给周平擦了脸才准他把碰过洗脚水的手放进去。
“奶奶身体还好?”周平拣了一块糕吃。
“一切都好,就是总会时不时地念叨几句,问我们时辰多少,少爷你又什么时候回来。”
刘婶一边回答一边收拾床铺。
“没想到会有贵客来,”刘婶看了眼兀自酣睡的小王爷,察觉到自己声音大了,就轻声说道,“眼下只有用柜子里的旧棉被了,一个月前收拾的时候还拿出来晒过的,不会有劳什子湿气,但总比现晒差上一层。少爷你就想将就将就罢。”
周平脸和手已经洗干净,只好看着刘婶忙活。
她先在地上铺一层棕垫防潮,往上一层草席,然后才是棉垫、床褥。
“这毛皮垫子还是去年王府赏的,比京城最贵的皮料店里卖的还要暖和两倍,本来等再冷些就给老夫人用的。但地上凉,铺上它夜里才不至于冻到,就提前拿出来用了。”
“我身体好,不怕的。”周平笑笑,打发了刘婶,让她早点回去。
躺倒,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幕幕或惊心动魄或困窘尴尬的画面,周平长叹一声。又是黑店又是女支院,一天折腾下来,终于累极,很快就睡着了。
室内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两人均匀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周平模模糊糊地被梦话声吵醒。
“抱琴,水……”
“……”
“司棋,水……”
“……”
“侍书,水……”
“……”
“入画,水……”
“……”
周平把头缩进被子里忍耐着,满心以为等赵允让把四个丫鬟喊遍了就会停下来,不料他却反反复复地循环念着,声音还越来越响。
“抱……琴……水……”
周平忍无可忍,从被子里滑出来,打着哆嗦摸到桌子旁边,找到火折子点亮油灯,倒了水,端到床边。
把赵允让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周平冷声道:“哝,张嘴。”
赵允让感受到杯沿抵着自己的嘴唇,依言打开唇齿。
“哇——好冰——!! ”
赵允让呸地一声把灌进去的冷茶吐出来,下意识地挣扎,想把拿冷水招待自己的混蛋推开。
周平没有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猝不及防之下被赵允让轻易地打翻了水杯,萨那间水浸湿了被子。
赵允让完全清醒了,气冲冲地质问:“你想冻死我?! ”
他的反应其实没有半点夸张,在王府里他睡觉的时候都有丫鬟轮流守着,小厨房里煮水的小炉子整个冬天都不会熄,就是为了保证热茶的供应。
周平并不知情,半夜被吵醒他也憋着一股火,硬邦邦地回道:“只有凉水。”不喝拉倒!
说完周平潇洒地转身,缩回被子里,用沉默抵制的背部对着赵允让。
赵允让才想起自己不在王府,凡事都不像被十几个丫鬟细心照料着那样妥帖。他见周平赌气不理自己,哼了一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畏惧寒冷,赵允让想躺回去,却发现被子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的褥子被你打湿了! ”赵允让指责道,地上把周平牢牢裹住的‘茧’纹丝不动。
嘴唇更加干了,赵允让只好自己爬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给自己倒水,喝冷茶,吹熄灯。
一股子凉意从喉咙涌进胃部,驱赶体内的热气。
赵允让紧抿着嘴爬到周平的地铺上,哆嗦得不想多说一个字以免放跑更多的热量:“挪个地。”
刚才没拿稳杯子的是自己,周平也知道真把赵允让冻着自己也没好果子吃,就放出点被子,让他进来。
赵允让发出了舒适的叹息,不客气地靠上去,周平连连吸气,偷偷地往远离赵允让的方向挪。赵允让丝毫没注意到把冰凉的手硬塞进别人的怀里是很不道德的,一个劲地往周平身上贴。
周平已经没处可躲了,变相接受了赵允让无耻掠夺热量的行径。两人折腾了一会,周平的意识慢慢下沉,下沉……
然后突然被拉上来。
“什么?”感到被人摇了两下,周平睁开眼睛,在黑暗里瞪着赵允让。
赵允让沉默了一会:“……我要解/手。”
周平嘴角一抽,装作没听出赵允让的要求:“夜/壶就在床底下。”
“……哼。”赵允让鼻子喷气,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平感到自己被摇得快要把宵夜吐出来了,只好尽量躲得远远的。
赵允让改推为踢:“快去给小爷把夜/壶拿来。”
这番动作下来被窝里的热气跑得个干干净净,周平恼怒道:“你自己不会用吗?! ”
不料赵允让没有立刻反驳,反而恼羞成怒地把被窝一掀,这下就算周平不想起来也得挨冻了。
夜里看不清,赵允让只好抓着周平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
周平带赵允让走到床边,见他还没有动作,意识到在等自己伺候,只好弯身把夜/壶摸出来,估算着大概位置把它送出去。
赵允让窸窸窣窣地往裤子掏/家伙,声音低若蚊吶:“往上一点……”
周平心里坏水大涨,低头用头发挡住自己咧开的嘴,故意很大幅度。
“过了过了! ”赵允让声音惊慌凄厉,仿佛脖子上被套了索命的上吊绳。
周平当然知道过了,夜壶口好像套到了什么,口沿抵到了某个软软的地方。
这是天气已冷,夜壶就是专门供给不想出门起夜吹冷风的男子用的,王府里用的夜壶都是下人用棉被包好捂暖了才从过来(注1),排泄器官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包括字面意思。
黑暗给了周平保护,戏弄之心大起,乱动一阵故意让赵允让对不准,直到赵允让的声音里带上了哭音:“不要再乱动了! ”
“好。”周平忍不住发笑。提着夜/壶不动,静静等了一会。
手臂都举酸了,还没听见水流的声音,周平急了:“你倒是尿啊! ”
“尿不出来……”赵允让极尽委屈,他比周平还急。
两人又站了一会,站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没有一丝热气。
最后赵允让冻得受不了,把家伙收回去,拉了周平钻回被窝里。
这一番下来,被窝早冷透了,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不约而同地互相贴在一起取暖。
灵长类动物群居取暖的本能完美地体现出来。赵允让一回生二回熟地在周平的怀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周平则把手放在赵允让手臂上,然后移到肩膀,稍暖了些再靠近赵允让的胸口。
冬夜促成了宋朝未来那对黄金将帅摈弃前嫌的佳话,虽然这种和平相处的状态只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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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古时,能进北方男子被窝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女人(绝对没有把同性当作物品的意思,纯属资料所撰),二是夜壶。这个细节很重要(请亲们务必看一看),所以啰嗦一点,解释清楚。
“据史书记载,明代永乐皇帝使用的夜壶是由贴身太监负责管理。每天晚上管夜壶的太监都要事先打听好皇上要到那个嫔妃处过夜,好提前把夜壶送过去,交给当晚侍驾的嫔妃。然而,要提前弄清皇上到底到哪里去睡觉还是件很难的事情,所以管理夜壶的太监就要多弄几个一模一样的夜壶,准备好了,觉得皇上晚上可能去睡觉的地方,就提前送过去。”——摘自百度百科
夜壶必须是一样的,因为男子方便喜欢用一个夜壶,习惯了容易尿出来,如果换一个新的夜壶不习惯就不容易了。普通人随遇而安,问题不大,但养尊处优的皇族不能将就。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夜壶是转交给妃子的,也就是说,皇上用夜壶的时候是不会自己把尿的,需要有人伺候,那么这个人就是当晚侍驾的嫔妃了。
这真的是件技术活儿。夜壶在晚上要用棉被包好了,使用的时候不能是冰凉的。不能让皇上的家伙直接挨到夜壶的沿上,也不能把被子掀开,掀开了会冻着皇上,所以一切都要靠手来感觉,既不能让余尿滴答到被褥上,也不能弄到自己的手上,时候还要用柔软的毛巾擦干净。做好这一切的同时还不能让自己的身子凉着,因为自己身子要是凉了,再进入皇上的被窝就会冰着皇上。所以,要成为妃子必须经受严格而全面的那啥训练。(希望不会给宫廷文抹黑Orz……总之我已经认栽了)
以上这些,就是想表明小赵不是任性,而是生来就是这么养大的。‘养尊处优’这个词没有经历过是无法产生很直观的感觉的。大家比较熟悉的红楼,有一幕,林妹妹觉得寄人篱下,就是因为夜里口渴要水喝,水是凉的,自叹自怜,凄苦得不行。而她爹林如海本身只是巡盐御史,四品官。完全比不上赵家皇室。雍王赵元份是宋真宗的亲弟弟,赵允让就是娇生惯养大的。周平用凉水和冷夜壶伺候,和他之前享受到的待遇比起来,已经算是虐待了。
抚摸呼唤换人养的亲们。小赵是特别为小瓶子定下的人选,两人性格互为补充。小赵恣意妄为正中小瓶子明哲保身的要害,两人如果分开,一个是纨绔嚣张,一个是冷漠自私,都不讨喜。但和在一块就是惊天地泣鬼神又有分寸有理智的‘妄为’了。就像在回复评论时说的,从现代都市出来的孩子往往冷漠封闭,有点儿自私,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有小赵的拉动小瓶子就不会自扫门前雪,共携小赵奔赴为大宋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康庄大道。
和小瓶子比起来,小赵就是个幼稚胡闹的小鬼,他才九岁(再次重申),我们那时候还不是也想着逃学玩闹吗?就算身在皇家心智稍微成熟一些,心理年龄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二岁。周平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故意捉弄他,才显得幼稚讨打。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