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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西夏
在车厢外听着小儿们的打闹,周密失笑,不由开始期待起小王爷的手艺来。
“周老师。”赵允让先出了车门,脸上带着讨喜的笑。
周密对他笑容里暗藏的请求无能为力,他的那些表现,雍王爷都一点不差地看在眼里,早有了计较,若真要罚他私逃出府,自己求情也没用。
周平出来的时候有些扭捏,谁让赵允让出去前说了一句“比穿女装还俊”?
锦服少年,衣袖、下摆都绣着银色的祥云图案,走动跳跃间翩然浮动,运转着的光华仿佛真的有云彩托着他一般。头发由玉带一丝不苟地扎起,高高竖着,从头顶一垂而下,随着脑袋的转动而轻轻摇晃。两额边上各留了几缕头发,不甚规律,刚好打破了头发无比整齐的严谨和沉闷,同时遮住了周平脸上若有似无的疤痕。周平脸颊偏瘦,一双眼睛有着说不出的神采,这样一番装扮下来显得更加精神。
周密只觉得眼前一亮,小王爷收拾出来的人果然比自己照顾的要拿得出手。周密粗通文墨,一时间想不到华丽的辞藻,就用最简单的语言形容:“不错。”
“是不是觉得他看上去不像以前那样呆了?”赵允让得意笑道。
——呆点没什么不好。
周密暗暗比较了一番,想到雍王为儿子劳心劳神的操劳模样,立刻觉得拥有一个听话的儿子是自己的运气好。
周平听到他爹的评论,终于放了心,他刚才还觉得脸颊旁边垂下来的头发太过闷/骚,抗议了许久。
这对父子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旁人无法动摇的信任。在周密眼里,周平是个朴实听话的孩子,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呆,虽然没有正中内心狡诈多疑的本质,但那些老实之类的特点确实是周平努力想要维持的表象。而对周平来说,他爹外严内松,黑着脸也比面若桃花的张环可亲,是他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两人站在一块,没什么言语,却让赵允让觉得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对父子都要亲密。
好动的他难得静静听了一会他们说话。
“这是你张叔父替你捡回来的刀,”周密板起脸,“对方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可以出那种不入流的损招?下回不可再这样了。”
“是,爹。”周平连忙点头应了,心里庆幸他没有要求自己去赔礼道歉。
沉默了一会,周平忽然想到猴三儿所说之事,既然因为周密严格才维护了北城的治安,那么反过来说,巡城士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犯罪猖獗的原因喽?
“爹,巡城士兵会不会和贼人勾结?”
周密拧眉:“官匪沆瀣一气的风气古来就有,屡禁不绝。不过,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周平“哦”了一声,见周密的眉头没有松,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这是周密变相承诺他会解决应付。
但赵允让就没有那种心有灵犀的天赋了,他只觉得周平在他爹面前窝窝囊囊的,完全没有连砍两人大闹女支院的气势。
周密看出赵允让的不耐,就道:“还没用晚饭,你们也该饿了。出了这斜街就有食馆,不要跑远了。”
“爹不一起来吗?”周平眼巴巴地看着周密。
——自己一人哪里管得住这比金丝猴还能闹腾的小王爷?
赵允让在心里大骂周平不识趣,好好的拉上一专门用来扫兴的黑脸阎王做什么?不过还记得尊师重教,挂念着他父王的惩罚。
于是赵允让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有没有带话过来?”
“有,”周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一顿,点燃周平的希望之火,然后浇熄;泼了赵允让一盆冷水,再奉上一卷铺盖,他观察了一番两人的神色之后,才道,“王爷赞你功不可没,放你一天假,明天随小儿回府亦不迟。”
雍王原本并不放心把小儿子整晚放在府外,但见周平为了营救允让而愿意自侮卖身入青楼之后,就改变了主意。他的三个大儿子或夭折,或已成家立业,唯有小儿子养在身边,对赵允让最为宠爱,也因此束缚了他的自由。虽说皇家子孙不比寻常百姓,一举一动都受责任、礼仪的制约,但并非半点真诚的交往都没有,就算自己与周密之间有上下级的关系,却也有过命的交情。
看着一蹦一跳欢呼着走远的小儿子,赵元份(注:雍王的名字)从侍卫中走出,和周密并肩而立。
“王爷,真的不派人跟着?”周密有些不大相信。
“你就对你儿子那么没有信心?”赵元份反问,由始至终都有暗卫跟着,只是皇族机密不足为外人道,“扶我上车。”
周密依言抬起手臂,横放。
“今晚这太平坊里还有贵客,把守好各个出口,不得任何人进出。”
“是。”周密压下疑惑应道。
朱雀门。
这是赵允让生下来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在夜市上走,不用担心父王的追兵会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求自己回去。
周平的怀里揣着王府预支的五十两银子,紧跟在赵允让身后,负责付钱……或者赔钱的工作。
“小瓶子,你说你爹为什么要我们回太平坊等他?他不会想在里面……”
赵允让人小鬼大,一个劲儿地给周平打眼色。
周平无动于衷,填饱了肚子,血液集中在胃部,他有些犯困了。
“喂——你就那么放心你爹不会给你找小娘回来?”
赵允让撇嘴,他父王一派温文儒雅,也免不得在外面招蜂引蝶,总是把母妃气到。
与赵允让所想的相反,周平觉得他爹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不发泄反而有问题。他是笃定了他爹会偷腥这一点才那么冷静的。
赵允让泄气道:“没劲透了! ”他原本还打算着打破周密在周平眼中的绝对权威形象,让周平老老实实地和自己一路走到黑,没想到刚刚开头就遭遇了那么大的挫折。
“回去了。”赵允让东奔西跑了一天,刚才拼着一股新鲜劲儿一口气穿过两条街,他现在着实累了,刚走了两步就开始打哈欠。
周平从跟着他,变为抓着他的手,又走了几步,改成搀扶。
赵允让把越来越多的重量压到周平身上,周平无法,之得咬牙把他背起。
好在九岁男孩的分量不重,周平又练过武,应付得来。
远远的,就见太平坊围着的数十名官兵,周平觉得奇怪,按道理,老鸨买卖人口的罪名已经落实,怎么还没有进行查抄?要知道宋朝严禁买卖人口,尤其是卖良为贱,违法严重者还会判以死刑。
周平弯着腰,手拖着赵允让圆圆的臀/部,摸上去很有弹性。
背着他一连走了两条街,周平也微微有些喘气。
耳边传来绵长稳定的呼吸声,周平有一种偷偷捏上一把教训教训这纨绔子弟的冲动。
——背对着人群的话,谁也不会看见,而且,这小子睡得沉,瞧,还打呼,扭一下也不会醒的对吧对吧?
周平一边想着一边往阴影里撤,邪恶之手已经在赵允让的臀部选好了犯罪地点,一时间,充满报复快感的周平再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耳朵只能接收到赵允让仿佛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轻微打鼾声。
拇指和食指分开,在预定点周围找到各自的位子。
就在即将发力的最后一刻,周平被一股从脚心往上冒的阴冷袭击,积蓄的所有力气全被放跑了,就像用一枚针戳破气球一样干脆。
周平带着怒意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极为深邃、一看就知道心肠弯弯绕绕最懂算计的眼睛。
“怎么,那么快就不认得我了?我记得你在窗外还盯了我很久。”
与同/性/交欢的是他,害自己被人发现的是他,在自己身陷包围的时候还鼓掌品评的还是他。
隔岸观火,坐观虎斗,落井下石,坏人好事……
周平有十足的理由唾弃那人的人品,但不得不在两位衣食父母(一个为本意,一个为比喻意)的压力下冷静下来。
“还不过来见过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李德明(注1)大人。”周密提醒道。
“见过李大人。”周平一听官名就头疼,宋朝冗官出了名的严重,那复杂纠结的官制他听也不想听。更何况那人他本就不待见。
“令郎武艺高强,小小年纪就能以一敌十,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放在南国屋檐下当燕雀就屈才了,不知雍王爷能否割爱,让某带回西夏?”李德明语气恭敬,话里的内容却满是挑衅。
周密教养差些,直接黑了脸。
雍王却体现出皇族的风范来,他不怒反笑,不紧不慢地回绝了李德明的要求:“李大人只听说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却不知‘今夫鸿鹄,春北而秋南,而不失其时’。本王只听说过鸿雁南北徘徊,却从没听过会往西飞。若真要向西行,我们汉人倒有个俗语,叫做‘驾、鹤、西、归’。”
周平心底为赵家喝彩,谁说太祖武将出身子孙各个是从脑袋至月工门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武夫?——这绝对是赞扬。
按照地域方位来说,南指宋,北是辽,西则为西夏。雍王用鸿雁指代国运昌隆,鸿雁南北徘徊,意思是:宋辽争霸没你西夏什么事,而你真要搅和到里头就不要怪我们心狠手辣,给你来个国破家亡。
周平眼巴巴地看向李德明,满心期待他尴尬、困窘、羞辱、愤怒、忍耐等等交织的难看脸色,不料对方洒脱一笑,好像刚才雍王说的是‘你吃饭了吗’这样的日常问候语。
“来日方长,且让我见识见识南国的繁华罢! ”
注1:李德明(981~1031)为西夏国主,李元昊的父亲。于1004年即位,时年24岁。他父亲李继迁屡次攻宋边地,掠夺粮草城池后上表归宋,授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后因伤卒。此时宋辽澶渊之盟还没有签订,李德明还不是西平王,就以他父亲死前的最高官职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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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历史性的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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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因为多更就BW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