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

　　十一月的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这是课间小息最有温度的披被。趁这光景，短短眯上一觉，整个下午上课都会倍加精神。

　　艾婴骅刚进入梦乡的节骨眼，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把你吵醒了。”简灿文在朱溪座位旁龇着一口大白牙道歉。

　　“你昨晚做贼去了吗？”朱溪打趣她，“这几天，人是不愁了，但这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你晚上没睡吗？”

　　朱溪还真给猜对了，她就是做贼去了，做的还是家贼！

　　艾婴骅哪敢对着她这个大嘴巴说，其实自己昨天一整夜没合眼，和郑宇上演了一出里应外合，就为了瞒着林曼舒查出那个卖家的消息，搞得她今天上学小鸡啄米了好几节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说什么呢？只是最近物理作业挺难的，晚上回去钻研太晚了。”艾婴骅装傻充楞给敷衍了过去。

　　“什么题？拿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朱溪翻了个白眼，打断简灿文的话，“下课时间，装什么勤奋啊？”

　　简灿文瘪了瘪嘴角，只敢小声发牢骚：“怪不得你物理那么差。”

　　“不过，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年段来了个新的体育老师。”

　　艾婴骅并不感兴趣，继续埋头睡大觉。

　　“听隔壁班说，这个老师非常年轻，看起来没大我们几岁。这里敲重点。”
　　朱溪得指关节在桌面上敲了一下，震得艾婴骅鼓膜嗡嗡响。

　　“重点来喽！是个大帅哥嘞！”

　　简灿文一声不屑，“切，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是超级帅！又高，又有肌肉，脸又长得超好看。”

　　“你花痴吧？”

　　朱溪被简灿文一嗔，故作委屈，“哎呀，谁叫我们整天对的都是老江那样的老头。已经很久没见到帅哥了嘛，兴奋一下不行吗？”

　　简灿文跨下一张脸，坐到隔壁杜馨位置上，细声嘀咕，“老师越帅，手段越狠。”

　　朱溪的嘴几乎要咧到耳根了，谁知道她此刻脑中又在意淫什么。

　　“据说是体大来的实习生，嗯，好像叫什么宋世彬的。”

　　艾婴骅猛然坐直，疑问道：“宋世彬？”

　　朱溪看她反应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只说：“对啊。怎么了？”

　　艾婴骅不清楚，这个新老师和自己知道的那个宋世彬是不是同一个人。她没有回答，静静坐在位置上想着什么。

　　“你们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朱溪疑惑地看向简灿文，“耳熟？”

　　“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和我之前知道的某个名字很像。但一时间，我有点想不起来了。”简灿文挠挠头发，尴尬一笑。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觉得。宋，世，彬？像......”朱溪望着天花板，好像准备想破脑袋，都要捞一个答案出来。

　　“宋世茉。”

　　朱溪简灿文纷纷向艾婴骅投去奇怪的目光，只见她双唇微启，淡淡说道：“是宋世茉他哥。”

　　两人睁大了眼睛，互看对方一眼。

　　“我去，我说呢，这名字这么耳熟！”

　　朱溪激动得直拍艾婴骅肩膀，顿时说不出话来。

　　“但我不确定就是他。”

　　叮铃铃——预备铃声响起，艾婴骅把朱溪从位置上拉起来，“上课了，我们正好去看看这个新老师到底是不是他。”

　　来到室外，太阳照在身上，不像在教室里那么温柔，反倒令人觉得有些烫。

　　艾婴骅眯着眼望去，看台前已经聚了一群人。他们站得七零八落，说说笑笑，欢乐的声音飘在球场上空。

　　他们走到半路，铃声又响了一遍。

　　“快走吧。”

　　朱溪拉起艾婴骅赶紧跑进队伍。

　　排头的陆馨已经站直，艾婴骅按她的位置看齐。

　　体育老师拎着一份文件夹，从看台后面的体育馆悠悠走过来。身旁跟着一个年轻人，两人穿着相似的运动装，一路接耳交谈着过来。

　　“哔——”

　　他吹了一声口哨，方阵立马安静下来。一旁的年轻人两脚开立，双手负在身后，昂首挺胸，站姿耸立。

　　“来，上课了，都安静。”

　　终于把第四排几个说悄悄话的女生叫停了。

　　“今天有件事要说。”体育老师往侧边挪了一步，将焦点留给年轻人。

　　“这位，是来自体大的宋老师，接下来就由他来带你们接下来的体育课。”

　　体育老师这番倒是确定了这位帅气实习老师的身份，但艾婴骅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体育老师将手里的文件交到那人手里后，在一边抱臂感叹道：“说起来宋老师是你们学长，以前我也带过。哎，真是时间不饶人，转眼间，学生都来接班了。”

　　朱溪的手偷偷扯了扯艾婴骅的袖口，歪过去轻声说，“你说的果然没错。”

　　体育老师拍了拍宋世彬的肩膀，严肃警告大家：“你们都老实点，不要欺负人家实习老师，听见没有？我会在旁边盯着。”

　　说完，跟宋世彬示意要走。可谁不知道，他肯定回办公室打瞌睡去了。

　　体育老师前脚刚走，宋世彬下一秒立即便了脸色。几个窃窃私语他长得很帅的女生也不敢说话，课堂上的“骚乱”渐渐止息。

　　宋世彬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每个人的脸，但眼神中仿佛在寻找什么。直到艾婴骅觉得脸颊发烫时，抬眸撞上那束莫名火热的目光。

　　他盯着我干嘛？

　　艾婴骅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宋老师，反而更疑惑对方此刻的注视。

　　大家鸦雀无声，昂首立正，都不敢与他有半秒眼神的交流。

　　不知道这死一般的宁静持续了多久，宋世彬终于低头去翻看手中的文件。朱溪如释重负地驼下背，趁宋世彬抬头，又赶紧挺直腰板。

　　“正如刚才所说，你们班这个学期剩下的体育课由我负责。既然换了新老师，那么需要强调一下我的课堂规矩。体育是户外科目，很多肢体运动难免会造成伤害。所以，我希望你们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的安全，一切小心。如果，因为你的操作不当造成别人受伤，你必须负责到底。而我，也会惩罚你的过失。这就是唯一的课堂规定。明白了吗？”

　　课堂一片死寂。

　　宋世彬突然高喊：“明白吗？”

　　这一声吼，响彻半个操场，着实给人吓得一激灵。

　　众人从死里复活，齐声回复：“明白！”

　　射门教学结束后，宋世彬解散了队伍，大家都各自去搭档练习。

　　“这宋世彬怎么那么凶啊？真是白长一张脸了。”朱溪嘴里虽然嫌弃，但眼睛却诚实得很，还不停往宋老师方向瞟。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第一把而已。”艾婴骅笑道。“不过，宋世茉和她哥长得确实像。”

　　“大的凶神，小的恶煞。都是牛鬼蛇神！”

　　艾婴骅被朱溪的话哄得大笑。

　　还没等他们聊够，哨声就追着赶来了。

　　“干什么？不要聊天！抓紧训练！”

　　艾婴骅和朱溪赶紧站到位置上，摆好姿势。

　　在球网这一侧，艾婴骅正对太阳。光时不时刺射她的双目，眼睛涩得难受时，只能眨巴两下，刺激泪腺分泌泪液来湿润一下干燥得几乎要冒烟的眼球。

　　朱溪抱着排球站在对面，遥遥大喊：“准备好了吗？我发球喽！”

　　艾婴骅双脚分开至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身体向前倾。胸前十指交叉，肘部弯曲，抬头挺胸，向朱溪点头示意发球。

　　朱溪左手托球，垂直往半空抛起。当球到达用力的极限高度向下坠落时，朱溪右手握拳，后摆手肘，蓄满力气从底部一击。排球在空中拉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顺利越过网界。

　　它越飞越近，艾婴骅注视着球的方向，全身细胞都在等着奋力一击。

　　不知道哪里冒出一束光，像抛过光的利刃一般从她脸上掠过。艾婴骅下意识扭头避开，闭上眼疼得眉头紧锁。

　　黑暗中的她依然意识清晰，以至于只敢花一秒消化疼痛后，立马睁眼。

　　原本，刺眼的光中人来人往的纷乱世界，此刻化作白茫茫一片。只有那颗球依然在朝自己飞来，却又被凝固住了时间。

　　速度与空间都静止了，艾婴骅仿佛刚刚被世界抛弃了一样，内心奔起慌乱。

　　“婴骅！”

　　是朱溪的声音！

　　艾婴骅欣喜地往前走，但被恐惧定在原处。

　　当耳边的发丝开始感受到物质的流动，她眼睁睁看着那颗球穿越空间，化作偌大火球向她射来。

　　终究是逃不掉。

　　艾婴骅一动不动，但身体却失去支撑力量，飘乎乎向旁边倒去……

　　“啊！”

　　身后一声惨叫将艾婴骅惊醒。

　　朱溪跪在身边大叫：“婴骅，婴骅，你没事吧？”

　　艾婴骅怔怔地摇头，仰起头只看见更多同学从身边经过，跑向后方。

　　“怎么了？”

　　朱溪把她扶起来，眼睛却不离身边。那里聚了很多人，甚至其他班的人都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

　　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站在一旁什么都看不见。朱溪越沉默，艾婴骅心里越是着急。她干脆撤掉朱溪的手，摇摇晃晃扎入人群。

　　当她艰难地拨开人群后，眼前的景象令她傻眼。

　　杜馨躺在她同桌怀里，一脸苦相。虽然她捂着脑袋，但还是可以看出那个大肿包，又青又紫，状如包子。

　　“他们怎么这样啊！”

　　“对啊！”

　　“发球发不准，也不拦一下。”

　　“杜馨怎么这么倒霉？”

　　“就是。”

　　“看起来好痛。”

　　他们在身后你一言我一语，艾婴骅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羞愧到全身发烫。

　　“散开！都散开！”

　　宋老师强势支开围观人群，为伤者开出一条路。

　　高医生跟担架一起过来，给杜馨做了基础检查后，嘱咐对伤者要手脚轻一点。

　　看着杜馨被送走了，宋世彬回过头了，指着两人说：“你们两个给我呆着！等我回来就处理你们两个。”

　　下课铃声响起，这节漫长的体育课终于结束了，可艾婴骅和朱溪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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