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架空世界写史书

　　楚越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上，道：“洛湾公主从前确实和宋王后关系不错，也很是照顾轻颜和仲遥。其实西蜀和南越同属晚赢宗亲，本就同根同源，只是这位俍王王位来的蹊跷，从前贤王也深觉此人难对付，即便是金兰盟约之后，我们也一直防范着。按理来讲，这西蜀来的公主本不该与我们有什么交集，但常静公主与衍泗王情深义重，日久见人心，大家也都当她是自己人了。不过你倒是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其实你对所有人都差不多，她自己大约也习惯了。”

　　祝朗摸着祝晓送的玉坠，若有所思，说：“这我信，宋王后的那位弟弟，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经商鬼才，离经叛道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不也是安心给了洛常静。只是，她不属西蜀，又实在不像属我南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唯一可以明白的，便是她也想要搞乱现在的局势，矛头根本就是指着咱们那位皇上的。”

　　楚越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常静公主从前和公子，阿不是太子并不亲近，但是自从......自从动乱，两人便突然走得很近，太子是个心思深重的孩子，对西蜀的恨意你我最是心知肚明，本该比你更加警惕反感常静公主的靠近，却也奇迹般地接受了，这里面，或许有文章。”

　　祝朗摇摇头，说：“什么文章，恐怕他们臭味相投，都巴不得皇上丞相不得好死呢。”

　　楚越了然，叹道：“不过也无可厚非，国仇家恨，或多或少与我们的想法也不算冲突，反而不谋而合。”

　　祝朗揉了揉眉头，突然道：“你知道御风典吗？”

　　楚越疑惑地想了半晌，缓缓摇头。

　　祝朗从书案拿了本书，道：“这是晚赢纪年，张宥传里提到的，赢曜帝洛尚和皇后张宥一向伉俪情深，感情甚笃，两人自小至交，一路扶持，也曾是一段佳话。不，说是互相扶持，不如说是张皇后扶持赢曜帝，曜帝年少时不算得宠，寄养在了个得宠的妃子膝下，原本日子好过了点，不过那位宠妃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的日子便又变得可有可无了起来。那时候的张皇后是将门嫡女，深受中帝的喜爱，特批随意进出藏书阁，机缘巧合对曜帝钟情起来，还帮着引荐了当时最有威望的贺候嫡长子，也就是曜帝年间的丞相，贺辞。
　　三人一拍即合，常常同进同出，曾是多少人口口相传的佳话。张皇后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且精通医理，传闻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能，天下医者望尘莫及。即便深居后宫，她依旧不改初心，隔三差五便与五湖四海的医师交流，曜帝末年，在一次与北赵的医师会谈后，理出了御风典，传说遍载百草古方，可惜曜帝晚年沉溺女色，性情古怪暴戾，大赢一朝气尽，战乱四起，这御风典也不知所踪。”

　　楚越打开那本书看了看，上面的署名是褚昭，他挑眉道：“北燕二皇子写的，那倒是有几分可信之处。枢王褚毓当年是丞相造反出身，可以说是最接近当年皇室宗亲的了，这位二皇子著名的博学多识，是个难得的史学人才，可惜战乱颠沛不知所踪，否则或许也是个线索。”

　　祝朗顿了顿，他看着楚越认真道：“我知道那本书在哪。”他关上窗子，确定周围没什么人，道：“祝卓良随身带着的药包里面便是。有一次他发烧，我照顾他是无意间瞧到的。我还听到师父叮嘱他，说这个典籍并不完整，要他别学的太死云云。”

　　楚越眼睛沉了沉，有了个不太妙的猜想，他道：“所以，祝晓是晚赢皇室的人？沈桃仙君还知道他的来历背景？”

　　祝朗垂着眼睛，刻意忽视头脑的微痛，从贴身的袖口掏出一个布袋，放到桌上，说：“这是那个典籍的后半部分。”

　　楚越看着那个布袋怔愣住了，他眼圈泛红，看着布袋上残留着的血迹，和熟悉的花纹，从前笑了无数次粗糙的针脚，道：“是小桃塞给你的？”

　　祝朗心口痛的不行，印象中的小女孩明媚开朗，占据了他穿越以来的多数陪伴，即便模糊至极，也让他心痛如绞，他说：“这是她塞给仲遥，教他务必给我的。仲遥只以为是信物，但他不通医理，捉摸了有些日子，大约对我也有疑虑心结，到昨晚才给我。我昨晚醉的厉害，只觉得头痛，今日说到这才突然想起，仲遥昨晚与我说的，是个损毁的药典。”

　　楚越轻轻打开布袋，里面赫然是损毁的书籍，没有前言只有后语。

　　“蓟都是晚赢都城，亏得小桃竟能留意到这个。大约，她也觉察出什么了。”

　　楚越闭了闭眼，收了收神色，道：“当年，西蜀贸然与我们结盟，原本便引起了许多人的猜疑，西蜀素来不愿与人结盟，固守易守难攻的天府之地向来高傲，突然来这么一场戏让朝堂内外都措手不及。来者太热情，我们也不好推脱，毕竟还有先生和祝晓的师门情谊在，会晤又实在愉快，于情于理便都没有拒绝。只是小桃总觉得俍王和祝晓不对，她原本想和朱嫣取得联系，达成制衡，却石沉大海，只能被迫耽搁，将目光投向北燕，可谁知变故太快，她的缜密筹谋尚且来不及抵挡，便土崩瓦解......”

　　祝朗不解，道：“只是，当时俍王新王上任，性情与先王不同也很正常，为何如此警惕？”

　　楚越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说：“因为便是金兰盟约那年，渝城会晤时，太子被人贩子掳走，渝城是西蜀南越交界之地，我们端了那个窝点时，发现那些人死得差不多了。太子说，他说动了里面的一个跑腿的小孩，两人约着一起跑出来，那孩子在那伙人的饭菜里下了东西，他们才能将那里捅的那般彻底。我见过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太子说他也是认得自己的衣服不同寻常，抱着冒险的心思帮忙的，我问他药从哪来的，他只说是支开人贩子去买的。
　　不过那时你面上不查，实则不信，事后去找了那条街，压根没有药铺，那帮人贩子哪里会放他走那么久，这个疑点一直存着，只是你我身份特殊，身侧时时刻刻都有眼睛，小桃那时尚且还被当作普通姑娘，便趁着身份之便悄悄地查，那药生效快，无色无味，绝对不是小乞丐买得起的，再说渝城一向比较乱，大夫都很少，何况这种好东西，必是个大人物在后头。轻颜虽然不愿师门猜忌，但是也知道大局更重要，便和贤王说了，那时金兰盟约尘埃落定，南越情报实在不行，过于被动，只能再寻制衡，以免他们趁着盟约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祝朗头痛得愈来愈厉害，他强撑着说：“她和仲遥从前，不是有婚约？是贤王逼她的吗？”

　　楚越苦涩摇头，说：“阿渊从前何尝不是因为这个怨过，可是这确实是轻颜自己要去的，她说她不愿在三里庭院，她想去做天下人的事。当初阿渊不信我们，生生从西洲战场跑死了多少匹马赶上了轻颜的远嫁随军，亲耳听了她的意愿才堪堪死心。”

　　祝朗胸口闷的厉害，他捂着胸口，皱着眉头，只觉得有冷汗冒出，他强撑着，道：“这才是燕越联盟的由头？那孩子，是为了咱们嫁过去的......”

　　楚越连忙起身扶着他，急道：“怎么了？先生！”

　　祝朗摇摇头，半撑着楚越道：“不知为何，我总是想到一个雪天，大约是小桃出嫁的背影，我实在，实在心痛如绞。”

　　楚越不言语，紧紧抱着他。

　　祝朗其实不太敢问甄桃的事，因为一旦提到那姑娘，他心里就痛得难以忍受。

　　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陪伴最久的徒儿，也是感情最好的徒儿。

　　祝朗开始感到头痛，眼前大红色的嫁衣愈发清晰，一张不同于记忆中稚嫩开朗的孩童笑颜的绝美桃花面浮现，她眼神坚定，带着明亮的野心。

　　“夫子，只有我有资格去。”

　　祝朗有些颤抖着将手伸向那个布袋，上面粗糙的绣工实在有些难看，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针脚，只觉头痛欲裂。

　　“这缝东西，别裂开口子不就成了，针脚那么细有什么用，平白浪费时间。”

　　楚越惊慌地扶着他往床榻走，祝朗却似乎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将布袋从内到外翻了过来，藏着的针脚粗糙但是坚固，里面微微透着什么，他颤抖着说：“快，匕首，有没有匕首。”

　　楚越都吓傻了，身上只有一把佩剑，下意识按上去，祝朗哑着嗓子，说：“把这个线拆了，里面，里面有东西。”楚越听了不带犹豫，一把拔出长剑，对着上面的线脚剑锋一挥，里面平整的铺着的手帕露了出来。

　　祝朗缓缓拿出来，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打开手帕，赤红着眼睛扫过后，他感觉喉头腥甜，突然一股滚烫从喉间涌出，眼前骤然漆黑，祝朗只觉这场景十分熟悉——

　　上一次，是他失忆的时候，是在蓟都皇宫，他亲眼看到甄桃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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