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酥巧果

　　“不会是一个人的。”“族人不死，你也是一个人。”

　　龙钰香和唐可可同时开口，却说着完全不同的话。

　　娃儿垂着头，从龙钰香手中挣出了自己的手，静静垂在身侧。

　　我多想听你说的这句话，如果，如果能早一点听到……不用只是在你身边看着你，感受你不是给我的温暖……

　　如果能早一点听到，我会完全坦然的帮你救他，让你不再着急难过。

　　然而经过了今晚的这些，我却只能在你和她的话之间徘徊了。

　　她说的对，不是吗？他们活着时，我一个人流浪在这里；他们死了，我还是要一个人活下去……

　　龙钰香看着默默垂着头的娃儿，心里涌起一阵不安，伸手想要放到他肩膀上，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

　　娃儿抬头，露出小孩子的笑容，只是眼里还有泪：“李公子，我帮你打热水洗刷，然后你早点休息好不好？今天也很累了。”

　　“可是有关那个巫术……”唐可可插嘴，却被龙钰香抬手示意她停下的动作打住了。

　　龙钰香侧身一步，将娃儿挡在身后，自己面对着唐可可：“今天很晚了，明天再说吧。唐姑娘也早点休息。”

　　唐可可看着他明显袒护的样子，只好退让一步，然而离开之前还是留下一句：“为了床上躺着的陈公子，我希望李公子你还是抓紧时间，毕竟他只剩不到三天了。”

　　娃儿站在龙钰香身后，看着他掩住自己的背影。

　　这样温柔的一个男人，却总是能够在最需要的时候，用他不争不闹的方式护住自己。

　　眼泪又想要流出来，只好转过身向外走。

　　如果一直都只是看到你的温柔，如果不曾看到那些人的龌龊，不曾看到他们的狠厉，该多好。

　　从水壶里倒出开水，再兑些凉水，用手试试水温刚刚好。

　　端盆上楼，一排楼梯，转弯，又一排楼梯，沿着走廊走过去，第二个房间，是那个阴沉的男人，第三个房间，是那个女子，第四个房间，是中了术的李易秋躺在里面，而他，现在也在这里。

　　一只手端稳盆子，另一只手推开房门。

　　他坐在桌前，微笑着看着自己进来。

　　盆放下，毛巾递给他，看着他将毛巾在盆里水中浸湿，然后轻轻抹上自己的脸。

　　一点点擦干娃儿脸上的泪痕，龙钰香笑着看着娃儿。

　　娃儿也笑了。

　　谁又知道，毛巾覆上脸庞的时候，一滴冰凉的泪，浸入温热的毛巾中。

　　……

　　夜已深，月已西迁。

　　客栈的角门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出来，融入街道的黑暗里。

　　……

　　阳光射进屋里来，龙钰香翕动眼睑，缓缓睁开眼。

　　辰时了，睡了三个时辰，头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然而在想起隔壁还躺着的李易秋，只好让自己打起精神。

　　在看到趴在李易秋床边睡着的娃儿后，龙钰香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

　　床边的水盆，还盖在李易秋额头上的毛巾，掉在身边地上的扇子，趴在床沿兀自睡着的娃儿，龙钰香不禁心疼。

　　刚附身想要捡起娃儿身边地上躺着的扇子，娃儿就缓缓醒来。

　　孩子的睫毛很长，轻微的眨动几下，睁开眼来，眼神从迷茫到看到龙钰香的惊讶，到微微的含着笑意。

　　龙钰香揉揉他的头发：“起来吧，昨晚辛苦你了。你去睡一会儿，我来照看他。”

　　娃儿摇摇头：“一会儿还要给他煎药呢。还有，你扶起他，我来帮他换一下床褥好不好？他一直出汗，这床褥被汗浸湿了好几回，总躺着不好。”

　　龙钰香看看肿胀的更加厉害，潮红也没有丝毫减退的李易秋，再看看他身下已经有了汗迹的床单，点头。

　　站在床边，龙钰香扶起李易秋的身子，让他倚着自己的胳膊。娃儿眼明手快的将枕头下的褥子卷起来往下褪。褥子卷到李易秋腰际，下边还被李易秋的腿压着，龙钰香把李易秋平放到床板上，又搬起李易秋的双腿侧放到床的内侧。娃儿赶紧将褥子一团抱起来，却不想到脚下踩到了褥子耷拉下来的一个角，身子一晃就要摔倒。

　　龙钰香眼角瞥见娃儿抱着一堆被褥要摔倒，赶紧伸出手一把抓到那堆被褥，抓进被褥中的右手手指一痛，却来不及理会，用力把娃儿拽过来扶住。

　　“没事吧？”龙钰香关切的问。

　　娃儿低着头摇摇头，抱着那团被褥快步走出去。

　　一路小跑到客栈后院的井边将被褥丢到旁边闲置的木桶里，娃儿展开握着的右手，里面是一段折下来的指甲……

　　唐可可估计着龙钰香应该起床了，才来李易秋的房间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推开门进屋。龙钰香正在给李易秋用凉水抹身。

　　多熟悉的场景，红肿的人，不停的用凉水降温，却还是没有用处。

　　“李公子，跟这位陈公子很好么？”

　　“很好。”龙钰香用毛巾抹过李易秋已经浮肿的看不出本来轮廓的面庞，心里酸涩，“我和他都是游戏人间的人，一直以为，我们的友谊也是随兴轻松地。从来没想到，会有我为了他的性命奔走的一天。”

　　“也只有到了这样的一天，”唐可可接着说，“才能发现他在自己心里其实比想象的重。”

　　龙钰香回头，见唐可可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昨晚我问过他了。”

　　唐可可闻言迅速回过神来，双眼清明的看定龙钰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娃儿说，他的确知道如何施术，跟你知道的一样。至于破解的方法，他说，必须找到施术用的香炉，还有那只蝙蝠。将蝙蝠钉死在香炉上，咒可解。”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一起去寻找，我找施术的人，你想办法解术。”

　　唐可可略停，又继续说：“那他是否知道什么人施的术？”

　　龙钰香摇头：“他出生后就随父亲离开了那个部族，从来没有回去过，躲那些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联系到他们。不过他也说了，那个部族的玄秘不少，恐怕你们家的人当初漏过了一个两个人也是可能的。”

　　“只有一人。”唐可可声音冰冷。

　　“我当初知道了害死我家人的是那个部族的巫术，却没有想要找他们报仇，就是因为我见到了那个人。我知道，是他。”

　　“现在看来，正是他从屠族中逃脱了。”

　　“你说见到，是怎么回事？”龙钰香不解。

　　“当初，我家中先后中术而死的有三人。前两人死了，我并没有去追查。只是第三人，我不能释怀。之后正如我昨天说的，我去找到了那个部族，我家中的人赶来，让我先回了家中。就在我在家中等着他们回来告诉我询问的结果的那几天，我见到了那个人。”

　　“那天下雨，从早上就阴天。我在湖上的三折回廊里看雨，那个人就在我家正门内一棵树下站着。”

　　唐可可握紧了拳，声音有轻微的颤栗：“那是一种，一眼看去就觉得浑身冰冷的感觉。那人披着斗篷，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脸，看不清他的长相，也看不见穿着打扮。他就静静的站在树下，站在雨里。”

　　“等到我下了回廊穿过半个花园跑过去，他已经不在那里了。地上有一对很深的脚印，从这对脚印到门外，还有离去的足迹。门外的两个门卫，已经昏迷了倒在地上。”

　　“我看到那人站立的地方旁边的草丛中，有一处似乎少了几颗艾草。本来这一处掩蔽在树和院墙的夹缝里，并不容易被发现，如果我不是找到这里，也不会发现。”

　　“我翻开了那里地上的土，地下两寸，埋了一缕头发，还有一把铁质小刀。”

　　“我收了这两样东西，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到第二日，他们回来了，说出询问来的结果。我才拿出这两样东西，然而并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那缕头发黑白夹杂，长短不一，显然不是一下剪下来的，我们当时纷纷猜测这会不会是家中谁的头发。又过了一日，族长房中伺候更衣打扫的丫鬟，自尽了。”

　　“我认定是那个人，”唐可可声音冰冷而坚定，“因为他当时那种带着冰冷和死亡的气息，不会错的。他的气息，和那个部族其他人的都不同。那些人，让我觉得龌龊，而他，让我有本能的危机感。”

　　“我并不知道，那个部族的人那时已经全部被我家里人杀了……我认定了是那个人，所以一心想要先找到他。”

　　龙钰香皱眉，有疑点，不论是唐可可，还是他和李易秋，他们两方都没有理由遭受这人的咒害。唐可可是在追查的过程中才屠杀了他们全族，如果说，他们还有可能是以往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个部族的人，那么他和李易秋呢？他们二人都是第一次踏上蜀地，又是因为什么招来这场祸害？

　　“那个头发和刀子，是巫术的一种。”娃儿站在门口，静静的说，然后对着唐可可笑了。

　　“你懂武功，你早就听到我走来了，但是你还是接着说完了，不就是想等我自己说出来吗？”娃儿笑，“那我就告诉你，那是巫术，是在害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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