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之郎君个个不好惹

　　梁山大寨，石秀住的这两进院子，在第二坡西路，左右比邻的，是朱武、燕青等几个头领，再往后，就是山寨副主——卢俊义的居所。

　　从前在金沙滩，洛云倒是见过孙二娘等几个头领。如今到了大寨，一个个院落都住得这样近，可洛云连日来，除了石秀以外的头目，竟一个也不曾见过。

　　她猜想，是不是这群土匪也颇有等级规矩：下面小寨，自然可以兄弟自在、没大没小；可到了这大头领眼皮子底下，却都个个谨慎了起来。

　　也是，勉强算起来，土皇帝也是半个皇帝嘛。
　　叫嚣着打破陈规滥矩的英雄少年，没能敌过世道侵蚀，最终老却而迷惘，成了另一个版本的卫道士。

　　洛云虽不能苟同宋公明这一朝得势的“威风”，却也不得不承认，住得离宋皇帝近一点也有近一点的好处：滥打滥杀、胡乱生事的，总是能少一些。
　　天子脚下的地方，治安通常都会好一点——这道理在非法政权主导的梁山泊，同样适用。

　　这份苟且的平安，自打洛云去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越发显得珍贵——
　　一氧化碳中毒的那个晚上，消失了许久的狗腿书童终于露了面。

　　“工作没有完成，就想当逃兵，一死了之吗？”
　　小书童扎着两个啾啾，却板着一张严肃的脸——听话音，他是误会了，以为这一遭烟气中毒，是她有意自杀。

　　还没等洛云辩解，小书童忽然咧嘴一笑——这笑莫名诡异，洛云忽然背后一僵：脑子里窜出小时候在恐怖片里见过的小丑形象——
　　他的嘴分明是十二分的笑意，都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下面了，可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样子。

　　“你以为，死了就能回去了？”他冷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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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童从来来无影去无踪，要不是柴房的破窗半开着，在秋风里扑棱，洛云几乎要以为方才只是一个噩梦了。
　　她起身去关窗，秋风扑面，她一个激灵，似是才理清了眼前的荒唐：

　　怪老头施耐庵苦心写成水浒故事百二十回，没想到日子久了，总有些小人跳出来，一下子指责他泥古顽固，一下子指责他不尊重女性……
　　后来，连带着他的风评也直线下降，甚至于还被那个姓曹的小后辈压了一头。

　　他越琢磨越气。可更气的是，大概是被这些风言风语气糊涂了，他自己瞧着这些好孩儿们，也颇有几分不顺眼了。

　　他决定送个“大夫”进去，好好医医这群长偏了的，“孩子”……

　　洛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怎么就被老头子选中了，委以如此重任。
　　她只知道，怪老头偏执古怪，小书童又铁面无情……看样子，不跟着这群魔君老爷混到全剧终，她是回不去了。

　　可是，傍着着一百多个危险分子，她能平安苟到大结局吗？别说是她了，就连这一百零八个魔君老爷，也没几个活到剧终的好么？

　　前途真是惨淡，洛云不禁叫苦。

　　*

　　洛云一氧化碳中毒将死的那个上午，可巧燕青正同着石秀一起在正房议事——

　　至此时，山寨群雄齐聚已经有数月。
　　自古守业艰难，如今山寨上下十数万人口，正是不大不小、境地尴尬。明眼人都省得，年少意气、横刀出鞘只得一时，如今还得从长计议，为众人寻个出路才好——
　　不然，漫说生前身后名，就是养着十多万人口的钱粮吃食，都是个恼火的糊涂账。

　　表面上，兄弟们自是日日一处吃酒，行乐尽欢……可明眼人心里大概都存了几分疑虑——从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都难得长久。
　　究竟是该进一步，打下更大的一片天地，做个割据兖州的强权；还是该退一步，谋个诏安的机巧？
　　山寨上下都各怀心思，却只暗暗观察，忖度着宋江的意思，一时间不愿妄动。

　　这一日晨起，在忠义堂上议事的时候，军师吴用就替宋头领做了新的部署计划：山寨日渐强盛，难免上招官军忌惮，下引各路宵小觊觎，防御之事不能不加强。
　　头领和军师就商量着，要加强六关、八寨的兵力，各处都得有天罡星的猛将驻守才能安心。

　　燕青当下并没多话，从忠义堂出来，却并不回房，反而到了石秀这儿，想探探他的意思。

　　奈何石秀也是个仔细的，虽则他二人也算得上同为卢俊义的左膀右臂，加之两个都是人中翘楚，彼此也颇为投契、看重——
　　可石秀是个防备别人防备惯了的，甭管对着谁，也绝没有先露了底牌的道理。

　　燕青玩笑着探问，他却只是默不作声。

　　燕青也是个聪明人，见状，便索性坦诚直言。

　　“六关之中，以西山关最为险要，若叫别人去守关，卢头领自是不能放心的。倘若卢头领向宋头领和军师推荐兄长……”
　　他话至此，有意一停，且瞧着石秀神色，依旧没什么起伏，“不过，西山关疾苦，生活自然是处处比不上大寨，倘若石兄不愿意，卢头领的为人，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石秀对他微微一笑，依旧不答话。

　　燕青也是一笑，又继续道：“至于旁的，石兄倒不必多心。这一番，一则是应了宋头领和军师的安排，可终究也是解了卢头领的疑惑。卢头领能全心倚赖的人不多，能担得起西山关的，更是只有石兄一个。”

　　燕青了然：石秀本就是极苦的出身，守关生活苦一些，对于他倒不是第一要紧的。他担心的，多半是远离大寨，却手握重兵、管辖关隘……若被有心的人，从中生些嫌隙，岂不是埋下了祸事？
　　他索性笑着，把话说明白了，希望能安他的心。

　　他话说得已是这般敞亮，石秀却好像依旧不情愿似的。
　　燕青很是疑惑，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石秀？这拼命三郎打何时起，变得这般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了？

　　眼瞅着今天是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了，燕青讪讪地，就打算告辞。
　　可还未及起身，就看到一个小喽啰不容禀，就慌张地跑进来，说那林姑娘许是不行了。

　　林姑娘？燕青隐约记起，是有这么一个人，好像还是石秀从郑天寿房里抢来的。怎么还没两日，人倒是折腾得就不行了？
　　他留心去瞧，那传话的小喽啰满面惊慌，石秀倒是稳坐不动，只是冷冷地问：“怎么不去请安神医？”

　　“可，安……安神医下山去了，不在寨子里。”小喽啰不敢抬眼瞧他，声音也唬得哆嗦而结巴。

　　石秀依旧坐着不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分明没说话，可这小喽啰却被吓得更甚，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燕青见状，笑着对那喽啰道：“你且起来。不消劳烦安神医，我这里恰有现成的药丸一丹，最能救命。”

　　二人一齐去了柴房，眼瞅着小喽啰取了水、化了药，送给洛云喝了，才重回了正房，重又坐定。

　　“小乙兄弟不该浪费这丹药，此女来历不明，竟能知道石碣出世的背后秘辛，”石秀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若不是军师的算计，那也恐是别有用心的人的布局……如今她自己意外死了，也落不到我们什么责怪，倒是免得日后中了算计。”

　　石秀说了这么一大通，燕青先是一愣，随即一思量，却不由得笑了。
　　心里却想着，你若是真不想我救她，我方才拿出药的时候不说。此刻，药都进了人家肚子了，你却在这里作什么样呢？

　　“无妨，不过是一个死物什罢了。这丹药本就是为了救人，不然和泥丸也没有什么两样了。至于这姑娘，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她虽有几分可疑，到底也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且留她一条性命吧。”

　　燕青笑着答话，起身就要告辞。

　　“小乙兄弟且住，劳烦小乙兄弟转告卢头领，西山关这个担子，石秀愿意扛。”
　　背后，石秀忽然开了口。

　　他怎的忽然又答应了？燕青不免心中又是一通疑惑。

　　*

　　晚上，洛云按着点儿准备热水。
　　灶膛里火势有些弱了，她忙添了些碳。一手拿火钳拨拉着，一手使劲儿地扑扇。
　　荷氏推门进来，也叫这烟气呛得不轻。

　　“笨手笨脚的，”她嫌恶地一打量，浑似个监工，“仔细伺候吧，等隔几日爷去了西山关守关，便有得是你偷懒的时日了。”

　　荷嬷嬷依旧神色难看，可她带来的消息，却是不能更好——

　　石秀要带兵马去守西山关了。自古，崇关险隘好比战场，生活要简单些，自然也是不方便带女子去的。

　　荷嬷嬷，和这院里的其他仆从，都要留在这里，等石秀回来——
　　荷嬷嬷不走，洛云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不过她深谙知足常乐的道理，能少伺候一个是一个。

　　她心情不由得大好，连给石秀端洗脚水时，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这几日，石秀倒是没太为难她。
　　荷氏吩咐过她，每日要为石秀准备早晚的热水，白日里两次的茶点。她按时按点地送去，石秀总叫她放在外间就好。

　　这一日，她把热水放在外间的架子上，轻轻扣了扣隔间的木门框，就要退出去。

　　“进来！”
　　屋里人忽然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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