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看见我

　　吃完饭刘志清开车送我回去。
　　车开到单身公寓大院门口，还没下车，我就看见一个人斜靠在大门口，一个脚支在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即使只有微弱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我一眼就认出他是杨帆，那个姿势，我熟悉无比。
　　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我楼下，心突然怦怦跳起来，顾不得和刘志清打招呼，赶紧下车走过去：“杨帆，你找我？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杨帆抬起头，眼睛却盯着也下车跟在我后面的刘志清：“刚好路过，想去你那坐坐。”
　　“湄湄，不给我介绍一下？”刘志清靠上前说。
　　我突然很抗拒他故作亲密的态度，但也只能介绍说：“杨帆，我大学同学。这位是David，我同事。”
　　“你好，我叫刘志清。”
　　“你好。”杨帆木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David，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们周一再见。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我看情形有点不妙，赶紧先打发走刘志清。他有点不是很情愿的跟我说声再见，转身开车走了。
　　我回头对杨帆说：“走啊，上去吧。”
　　他却不动，直直地盯着我：“你男朋友？”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感觉一股酸味？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我错觉。
　　我不理他往楼梯走去，他跟上来又问：“他在追你？”
　　我心里一动，回头问他：“感觉如何？还行吧？”
　　他哼了一声：“不如我！”
　　哦，老天，你是极品好不好，可望不可及，我心里嘀咕着。
　　他见我不作声，追上我说：“我说他不如我好！”
　　我的天，今天怎么了，才爬了两层楼梯，我就心就已经要跳出来了。老兄，你不要再误导我了好不好。
　　幸好已经走到了我的房间门口，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放下包找杯子要给他倒水。
　　他一直走到我的床边，“啪”一声大字横躺在我的床上，“啊”的呼了一大口气。
　　这个自来熟！又像以前那样。不行，不能再让他那么放肆，免得有辱我的清誉。
　　我过去踢了他一脚：“起来！”
　　他“啊哟”一声，把痛脚收起来，却不肯起来，躺在那里喃喃自语：“你有什么好呢？又不够高，又不够漂亮，又不够温柔，还那么好强，我为什么就喜欢上你了呢？”
　　我愣在那里，他说什么，他说什么，他喜欢我？哦，老兄，你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的心脏受不了啊。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握着我的双肩说：“赵颖湄，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口瞪目呆地看着他，半天才咽了下口水说：“我，我……，你……你开什么玩笑？”
　　“谁开玩笑，我说真的！以后不许理什么刘志清，李志清！”
　　这个人怎么回事，一直对我若即若离，在我面前从来不掩饰他交女朋友，失踪了半年，昨天还跟那个Lily不清不楚的，现在突然来跟我说他喜欢我，要我做他女朋友？还不许我理别人。
　　我喉咙有点堵，心里却忽然升起一股怒气。我拨开他握着我双肩的手：“不管你是不是说真的，我高攀不起！”
　　“你拒绝我？”他一副吃惊的样子，“你有男朋友了？那个刘志清真的是你男朋友？”
　　我把他往门外推：“你回去吧，天很晚了。”
　　“赵颖湄，我是真心的！”
　　我把他推出门外，“砰”地关上门。
　　他在外面猛拍门：“赵颖湄，你开门听我说！”
　　我背靠着门，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拍了两下，见我不理他就停下来了，我先是松了一口气，应该没有惊动邻居吧？可是马上又很失落，他这样就走了？我真的拒绝他了？
　　才想着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看着“杨帆来电”几个字不停地闪烁，拇指放在接听键上，却下不了决心摁下去，一直到手机停了又响，响了又停，第三遍响起来的时候，我终于摁了接听键，放在耳边却不说话。
　　杨帆在电话那头急急地说：“赵颖湄你不要挂机，听我说完。对不起，也许是我的表白太突然了，你一下子接受不来。你今晚上冷静一下，我明天再来。”
　　他停了一回见我不吭声，又说：“湄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过来，先挂了啊。”
　　他一直都是赵颖湄、赵颖湄的叫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叫湄湄叫得这么亲密。我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象灌了浆糊似的，根本就没法转动。
　　我一直呆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觉得心底里慢慢涌出一股喜悦，然后迅速扩散到胸腔，到整个身体，到四肢，整个人只是觉得狂喜。
　　他说他喜欢我，他居然是喜欢我的。噢，天哪，他喜欢我！
　　我刚才为什么不赶紧答应他呢？他明天真的会来吗？他会不会反悔？
　　狂喜，患得患失，迫不及待，各种心情不停地交替出现，我都记不起我怎么去洗的澡，怎么上的床，整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的睡，天才微亮，我就醒过来了。才一醒来，我就骨碌地爬起来洗脸刷牙了。呵呵，完全不是我平时的习惯啊，我一向赖床，平时上班我不赖到最后一刻要迟到了，都不肯起来的。
　　他什么时候来呢？我梳洗完毕，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边喝边打开电视。电视上正播放早间新闻，可我完全听不进播音员在讲什么，满脑子在想，他什么时候来呢，他不会反悔不来了吧，我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如此忐忑不安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敲门的声音。我飞快地扑上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不是杨帆是谁。
　　“嗨，早上好！”他扬扬手上的袋子，一脸灿烂的笑容，“我买了早餐上来。”
　　我把他让进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和这个人曾经熟得像兄弟姐妹一样，忽然不知道怎么用另外一种身份去面对他。
　　杨帆把早餐丢在茶几上，转过来就要搂我。我赶紧挡开他的手，呵，不习惯和他有这么亲密的行为。他笑着低头凑上我的脸：“怎么，想了一个晚上，还是要拒绝啊？那我可要走了啊。”说着真的往门外走去。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反应。
　　他走到门口，见我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又说：“想清楚了？可是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回来吧。”看着那张我思念已久的脸，怎么能让人拒绝得了。
　　他马上回身搂住我，一脸得逞的奸笑：“我就说，赵颖湄怎么抗拒得了魅力四射的杨帆。”
　　我笑着捶他：“胡说八道，不知羞。”
　　他得寸进尺，说：“你难道不是对我垂涎已久？”
　　我僵在那里，他一直知道？
　　沉默半晌，又听见他说：“傻姑娘，我又不是麻木不仁，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只是不知道我自己的。”
　　听了这话，我顿时觉得万分委屈，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他搂住我的双手紧了紧，把下巴搁在我头上。我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也不管一脸的眼泪和鼻涕蹭在他的衣服上。又过了好一会，看我平静下来了，他才说：“好了，我的衣服美国买的，很贵的喔，看要被你报废掉了。我还没吃早餐呢！”虽然还是调侃的话，语调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我松开手，不好意思看他，匆匆走进洗手间洗脸。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餐，看见我出来，抬头示意我坐在他旁边，目光如水。
　　我有点羞赦地走过去坐下，拿起他买来的点心就要吃。
　　他一伸手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窝上，喃喃说道：“拍拖应该干什么呢？看电影，逛街，还是逛公园？”
　　咦，这个人怎么装得从来没有拍过拖似的？他以前名声可不太好。
　　我嘴里塞满东西，说话含含糊糊：“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拍过拖。你才是老手。”因为他搂住我妨碍了我吃东西，便想要挣脱他。
　　他误以为我生气了，手一紧不让我走：“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知道他误会了，却也正好触动了我心底的隐忧。相信他？从昨晚开始就像做梦一样，喜欢他这么多年了，早就不抱希望，他却忽然跟我说你梦想成真了，狂喜之余，又怕好梦不长。
　　我待在他怀里没有吱声。哦，我多么贪恋他的怀抱，哪怕做梦，也让我恣意放纵一下吧。
　　他继续说道：“我承认在大学的时候刚开始没有怎么留意你，可是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等我发觉的时候我觉得不对，你一点都不符合我的择偶条件。”
　　是，他昨晚不是说了么？我又不够高，又不够漂亮，又不够温柔，还那么好强。
　　“我正在迷惑的时候，刚好就有了去美国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对我的事业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也好趁此远离你，看看到底是不是只是我一时的迷惑。
　　“可是我去了美国之后，却发现对你的思念有增无减，而且越来越强烈。每天登录电脑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你在不在线，和你聊天成了我每天最大的乐事，快乐的时候想找你分享，郁闷的时候也想找你开解。感觉就像吃鸦片一样，越想戒，越戒不了。”
　　可恶，我居然成了鸦片。
　　“在国内和在美国，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接触一些好像符合我条件的女生，可是总是来不了电，来往一两次之后，就没有兴趣再交往下去。”
　　呵，所以他有了个情场浪子的名声。
　　“我开始正视我对你的感情，难道我真的是喜欢上了你？可是我以前知道你是强烈反对移民的，而我，却又面临着留美还是归国的抉择。”
　　可是你不知道，我甚至已经放弃了我的中国情结，只要你一招手，我就会马上飞到你的面前。
　　“所以最后那半年，也因为是工作太忙了，也想测试你在我心里到底有多重要，我故意在MSN设成不在线，故意不和你联系。工作忙的时候还好，可是只要有一点空闲，你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冲动想去点击你的头标。”他说着说着，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可是你最终还是没有点是不是，你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的难过，终于是死了心。
　　“后来收到你的邮件，说你要出差硅谷一个月。看着字里行间你将要与我见面的兴奋和期待，我发现我原来也是多么渴望再见到你。可是我那时却远在欧洲，如果不是项目计划太紧，得日夜加班，我说不定真的就飞回来见你了。”
　　杨帆抬起头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定，继续说道：“虽然最终没有回去见你，却终于令我看清了自己的心。那个项目完成后，我婉拒了上头的挽留，决定回国，回来找我的赵颖湄。”
　　泪水早已如决堤的河流，四处横溢。
　　他低下头，轻吻我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湄湄，让你久等了。”
　　杨帆拥着我，吻我的眼睛，吻我脸颊上的泪水，慢慢移到我的唇上，轻轻地咬着，温柔地用舌尖撬开我的嘴唇。我一阵战栗，双手圈住杨帆的颈项，生涩地回应着他，只觉天旋地转，万物俱无。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我看了看旁边仍然熟睡的杨帆，忍不住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他却毫无知觉。我心底泛起笑意，估摸他昨晚其实也没有睡好？
　　我轻轻地爬下床，顿感饥肠辘辘。打开冰箱一看，里面没啥存货，只有几个鸡蛋，两根青瓜，还有一包竹笙，一包腊肉和一罐史云生鸡汤。我看见那包竹笙，想起是因为杨帆，才令我认识并爱上吃这个东西，我记得他最爱喝竹笙煮鱼汤。
　　我飞快地淘好米摁下电饭锅，然后打了两个鸡蛋慢慢煎着，等有些金黄了就把鸡汤倒了进去慢慢火炖着，等汤开的时候，已经有点乳白色了，没有办法，来不及买鱼了，这个先将就着吧。我把汤倒到另外一个锅里炖着，把切好的竹笙倒进去，再准备做腊味炒青瓜。
　　忽然想起杨帆是C市人，爱吃辣，而我这里却是从来不备辣酱的，看着饭和汤还要好一阵才好，赶紧抓起钥匙和钱包跑下去，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瓶辣酱上来。上来看见他还在呼呼大睡，心里不由一阵温柔抽动。
　　等我把饭菜和汤都盛好了，才走过去拍他：“杨帆，起来吃饭了。”
　　他睡眼惺忪的起来，一眼看见茶几上的竹笙汤，大声叫道：“啊，竹笙鱼汤，我的至爱！”
　　我笑着捶他：“不是鱼汤，你将就些。”
　　他稀里哗啦地飞快把汤喝完，然后又夹起一块青瓜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味道好极了，你总算有一个优点符合我的条件。”
　　我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啐了他一声，不过看见他吃得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也是很高兴。其实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讨好我，始终是南北两个不同的地方的人，饮食习惯其实差异挺大的，即使放了辣酱，也不见得就符合他的口味。可是，两个热恋中的人，即使喝白开水也是甜的是不？
　　两个人正吃着饭，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我的头。我很奇怪，问他：“干什么，饱了吗？”
　　“把头发留长。”
　　啊？这个人莫名其妙，感情他的择偶条件里原来也有一条是长头发？

　　呵，我的日子从此变了天，每日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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