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周一放学后，吴雪与祝水桃在校门口告别。

　　祝水桃劝解道：“你回去，跟阿姨好好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有很多，不要着急。”

　　吴雪点点头，正要往前走时，撞见了董街明。

　　他身着一身蓝白校服，一米八几的个头，站立在校门口旁边，人行道的路灯之下。城和高中的女生们，从那里经过时，免不了，总要偷偷瞅他一眼。

　　祝水桃跟在吴雪后面，走向他。她打趣道：“董街明，很殷勤嘛。”

　　“还可以。”董街明回她。

　　吴雪心里正焦急着，没有心思与他们聊天。她感到抱歉，董街明来的不是时候，若是以往，他们三个还可以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来着。可现在，她打算让他先回家。

　　后者却先说：“走吧，我跟你一起。”

　　“去哪里？”吴雪尚且惊讶。

　　“大晚上，你自己去旅社不太安全。我陪你去，只在楼下等着。”

　　说完，祝水桃看向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与他们告别。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旅社啊。”吴雪感到不可思议。董街明的料事如神，着实让她咂舌。

　　想起来昨天傍晚，吴雪又问：“并且，你又是怎么猜到，母亲已经知道，我去见了我爸？”

　　他这个人，怕是长了个，神仙一般的脑袋吧。

　　“住在我们那个片区，你还想要守住一个秘密？”董街明嗤笑一声：“有胡同里的阿姨在，很难。”

　　“啊...”吴雪恍然。

　　早上她接到电话后，小卖部的阿姨还煞有介事，询问了她一番呢。

　　“至于你放了学，是必然要去旅社的。这个，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

　　闻言，吴雪噗嗤笑出声。

　　“不过，你们学校放学，不是还要，晚上十分钟吗？”想到这儿，吴雪顿足。

　　“我就早退了呗。”

　　董街明回头看她一眼，显得不耐烦。他拉起了她的手掌，加快步伐往前走。

　　周围，有不断超越过他们的公交车、自行车，以及步行者。其间，他们也大都是，刚刚放了学的高中生。吴雪与董街明手牵手，湮没在这，来往穿梭的一众校服间，与这些同学相比，他们两个人，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可在吴雪这里，她总是觉得别扭。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吴雪低头，看着她与董街明中间，那交相缠绕的手掌。她一直盯着它们，看了许久。

　　是因为这个吗——

　　...

　　来到旅社，吴雪上了楼。她在父亲的房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开门的却是母亲。

　　吴雪怔在门口。她往里面看去，瞧见正跪在地上的父亲。

　　母亲挡在她面前：“你先回家去。”

　　“妈——”她推开母亲，从狭小的缝隙里挤进来。走到父亲面前，她搀扶起他：“爸，你好好跟妈说，别动不动就跪下，地下凉。”

　　母亲回过头，三个人面对面站着。

　　父亲看看母亲，坐在了床上：“我不回去。也不用你管我，像你说的，我去找工作，挣钱。我可以养活你们娘俩儿，真的可以。”

　　母亲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随便你吧。吴雪，跟我回家。”说完，她转身，打开门。

　　吴雪悄悄，向父亲眨眨眼睛，小声说：“爸，我支持你！”

　　父亲用他粗糙的手掌，抚摸了一下她的面庞，然后看了母亲一眼，示意吴雪跟她回去。

　　“那你要记得吃饭啊！找到工作，要跟我联系。”她悄悄嘱咐。

　　父亲点点头。

　　吴雪起身时，母亲已经出了门。她跟父亲道了别，追上去。

　　来到楼下，母亲与她同时看到，站立在门口的董街明。

　　吴雪解释：“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晚上来旅社。是好心，妈。”

　　母亲瞥了她一眼，然后走上前。

　　董街明看到，先向她问好，然后道：“既然您在这儿，我就不用挂念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阿姨。”

　　说完，他看了吴雪一眼。

　　吴雪站在母亲身后，朝他挥挥手告别。

　　回到家，母亲一脸严肃地警告她：“你现在高三，学习是正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要乱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雪点点头。

　　母亲又问：“你明白了什么？”

　　“父亲的事，...还有谈恋爱。你要我都不要涉及。”

　　闻言，母亲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你要说到做到。若是再像你爸一样，拿誓言当儿戏，那么你们父女俩，我都不要了。”母亲最后强调。

　　吴雪保证道：“不会的妈，你放心。”

　　临睡前，吴雪打开董街明送给她的礼盒。里面躺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旁边附带着一张纸条，上面刻着隽秀的字迹。

　　“看你总穿帆布鞋。现在送你一双运动鞋，正好搭配，你那心爱的校服。”

　　吴雪看到，嘴角扬起一弯浅笑。看来，董街明也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吴雪想。

　　她将鞋子拿起来，放在灯光前，仔细端详一番。然后她又试穿一下，感觉舒服又轻盈。它们的材质也很好，看起来，是要花掉董街明不少私房钱的。

　　吴雪将鞋子擦拭一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第二天去学校，她穿了新鞋子。

　　来到楼下时，被田皓瞧见，他咂咂嘴：“瞧瞧董街明，拿着我家的钱，净学着讨好小女生了。”说着，他凑近吴雪，小声道：“不过说实在的啊，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小子，对哪个小妞这么上心过。恭喜你吴雪，你是第一个。——他估计，动情了。”

　　吴雪抬头，认真地盯着他。

　　田皓再次确认，诚挚地点点头：“相信我，没错。”说完，他与吴雪告别，转身要进室内。

　　吴雪叫住他：“你不去学校吗？”

　　“家里有大事，我妈亲自请的假！”

　　“...”

　　吴雪走到公交站牌，瞧见董街明在，连忙走上前问：“田皓家里，是有了什么大事？”

　　“他三十岁的哥哥，明天要大婚。”

　　“田皓还有个哥哥啊——”吴雪惊讶道：“我怎么没见过？”

　　“他人不在坤江市。大学考到了南方，毕业后就一直待在了那里。现在娶了南方媳妇儿。”

　　“啊...这样啊。可是，我看田皓的样子，好像很开心。但如果他哥哥结了婚，岂不是等于说，他在南方安了家，再回来，就不太容易了吗？”吴雪问。

　　“那是因为，田皓那小子不喜欢他哥。”

　　此时，班车开过来，他们随着人潮，涌上去。

　　随后吴雪接着问：“为什么呢？”

　　“他哥学习好，田皓深受其害，在家里一直抬不起头。现在他哥在南方定居，他妈就只能依靠他了。——这小子当然开心。”

　　“原来如此。”吴雪笑了笑：“那他们今天，岂不是就要坐车过去？”

　　董街明点点头。

　　此时，因为红绿灯，车子紧急刹了车。吴雪没有注意到，身子随着车身，往前倾斜。董街明瞧见，单手搂上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车窗前。

　　吴雪与他面对面，两个人互相对视着，呼出的气息，打在彼此的面庞上。

　　顷刻，吴雪红了脸颊，她低下头。

　　董街明看到她的新鞋，自夸道：“看来，你说的也对。我的眼光，的确也不错。”

　　吴雪抬头，又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到自己的鞋子。顿时，两双眼睛盯着它们看，吴雪感到局促，挪动挪动步子。

　　到了德仁高中站，董街明下了车，吴雪也跟着下去。前面的人没有料到，一回头，他瞧见了吴雪时，顿住脚步。

　　“你还有事？”他问。

　　吴雪点点头，示意他来到门口旁边，道路上的一排大树下，以不至于太显眼。

　　“好了，你长话短说，不然，你就得迟到。”

　　“那个...田皓说，你八成，是对我有意思...”吴雪捏着衣角，一咬牙，将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部吐了出来。

　　说完，她也不敢抬起头，看看对面的人，究竟是什么反应。她只知道，两个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随后，听见董街明问：“那你怎么认为？”

　　吴雪抬起头，脸颊已经通红：“我不知道。...不过我妈警告说，高三这年，不让我谈恋爱。”

　　噗嗤一声，董街明笑弯了腰。

　　吴雪鲜少见到这般，情绪失控的他，所以更加局促了。她双手原本紧握着，又松开，捏在衣角上。

　　一会儿，董街明停止大笑。他面对着她，可眉眼，依旧是含笑着：“好，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可吴雪尚且疑惑着。

　　“知道你高三不谈恋爱。”

　　“啊...”吴雪点点头。

　　现在终于把事情说清楚，她没了其他事，便摆摆手，与董街明告别。

　　后者点点头，却没有进学校，而是陪着她，一直到下一班公交车到来，他看着她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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