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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悠悠我心
初五晚上的誉王府张灯结彩,酒肉满席。每年这个时候,景桓都会把自己的亲信下属请到府里过年。今年照例一样,只是席间就坐比往年少了几人,整个宴席也显得冷清了些许。
景桓邀众人举杯共饮,环视一周,不由得放下酒杯轻声一叹。“庆国公、齐尚书、何尚书……”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还有……”他把目光投向主座右侧,刚到不久的豫津就坐在那里,和他的案席相隔不到两尺。豫津正在认真品尝杯中的桂月香,似乎除了这酒,别的事他都不感兴趣。
“豫津,你可知道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前两年都是谁在坐?”景桓似是闲谈地问道。
“谁?”豫津放下酒杯一愣。
景桓微微一笑:“谢弼。”
“谢弼?”豫津吃了一惊,誉王突然提到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本王知道你跟他要好,所以想问问你……”
景桓停顿了一下,倒让豫津更提心吊胆。他……不会是想报复吧?
“据你了解,”景桓接着说道,“谢玉暗中辅佐太子的事,谢弼知情吗?”
“这……”豫津顿时十分尴尬。谢弼是被谢玉骗去支持誉王的,这事景睿跟自己说过,谢弼得知真相后还消沉了好久。可无论如何,关系到你死我活的朝堂权谋这么严肃的问题,被誉王这么随便地在一个宴席上问出来,实在有些别扭。而且他明知道我远离朝政,又何必把我搅进去呢?
“誉王兄,”豫津推脱道,“你知道我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
“你以为我在跟你谈论党争吗?”景桓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那是……”豫津疑惑着。
“我只是想知道,这两年,谢弼对我是不是真心相待。”景桓认真地说道。
“这个……很重要吗?朝堂之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完全真心呢?”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景桓的态度如此干脆,倒不像藏着什么算计。豫津犹豫片刻,便如实说道:“谢弼他……确实不知道。他还一直以为谢侯爷……是向着您的……”
“此话当真?”景桓竟有些激动。
“你不信我?”豫津反问道。
“信……当然信……我就知道……”景桓惨淡一笑,“谢玉还真是狠心。竟还有他这样把自己的亲儿子当一颗棋子摆弄的父亲。唉……谢弼是个不错的人。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你一样远离朝堂纷争,活得潇洒自在。可惜啊……谢玉非要做出那样的选择……哼,他迟早会把谢家带入深渊。”
听着景桓的语气变得狠绝,刚刚放下戒心的豫津不由得打一个冷战。他低头夹了一口菜,便什么都不再说,只盼着宴席快结束。
**************
酒已行过两巡,才见一人匆匆赶来。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靖王萧景琰。席间顿时窃窃私语起来。景桓知道他们在奇怪什么,就像当时他让齐敏协助景琰查庆国公一案时齐敏的反应一样。梅长苏果然是个鬼才,能想常人之不敢想——他如此感叹着。但同时他仍在担心是否真的能让景琰对自己真心归服。
就像现在景琰来得这么晚,显然是不愿完全听命的姿态。景桓心中略有不快,但脸上还是挂出了笑容。他亲自迎了过去,把景琰请到左手边的空席入座。
“七弟姗姗来迟,可是要罚酒三杯哦。”他叫人把景琰的酒杯斟满。
景琰淡淡一笑:“皇兄批评得是,我自当受罚。只是今日事务繁忙,拖延至此,还望皇兄见谅。”
“哦?”景桓眉眼一抬。事务繁忙?呵呵,大过年的也好意思找这样的借口。“本王这几天都闲得不得了,七弟莫非还被什么家国大事缠身?”他酸酸地问道,尽管这几天他其实一点都不得闲。
“呵,也不是什么大事。”景琰淡定地答道,“皇兄是否听说,最近京城附近时常有野人出没?”
“什么?野人?”景桓一时觉得有些莫名。
“也是,皇兄每日操心的都是朝政大事,自然不会关心这些闲杂小事。”景琰继续说道,“京兆尹人手不够,求助我们帮忙抓野人。今天果然在城郊孤山上发现了野人的行踪,忙活了大半天。我来之前还在听手下汇报呢。”
“那……抓到了吗?”景桓似乎产生了兴趣。
“可惜还是让他跑了。”景琰摇摇头。
“哦,这样啊……那你们不是白忙活了一天?”景桓打趣道。
“是啊,白忙活了。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野外操练吧。”景琰也跟着笑笑。
“哈哈,好,那为兄就犒劳犒劳你。”说完景桓举起了酒杯。
景琰如此“不务正业”,专管鸡毛蒜皮的闲事,倒是让景桓更加放心了。
**************
宴席进行到一半,景桓让助兴的舞女都退下,而后请出一名琴师,吩咐他为大家弹奏一曲。
豫津一看这琴师神姿苍劲,手中的琴也是九霄环佩一类的名品,顿时来了兴致。
“想不到誉王兄还有如此雅兴。”豫津这句赞叹倒是发自内心。
“豫津难道忘了你小时候我送给你的那些乐器了吗?若是对音律没半点兴趣,又怎么能识货呢?”景桓对他笑道。
豫津听着这话,突然一阵恍惚。那些尘封在儿时记忆里的往事他现在几乎从不再想起,就算想起来,眼前这位誉王跟小时候的那个“景桓哥哥”也很难被想象成同一个人。已经有太多的东西改变了……
景桓没等他回过神,继续说道:“这位欧阳先生是本王从秦州请来的名家,难得今天你在,正好可以帮本王鉴赏鉴赏。”
欧阳先生躬身一拜:“久闻京城的言公子精通音律,能于五音十二律中识出天地万象,人情百态。今日托誉王的福,山人有幸得见公子,还望赐教。”
“不敢不敢。”豫津赶忙回礼,但也充满了期待。
四座凝神,琴声渐起。起初的几个音符顿挫凝滞,像是在暗自叹息;接着旋律开始连贯起来,音调也逐渐高昂,似在急切地寻求着什么,又似在热情地迎接什么,但贯穿始终总有一丝抹不去的淡淡忧思;直到最后终于越发开阔,似有高山大海之雄伟,天地万疆之气魄。一曲作罢,众人尽皆赞不绝口。
“的确是好曲子!快赶上宫羽姑娘了,嗯。”豫津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琴曲我以前居然没听过,真是天外有天啊。”
“豫津,你对此曲有何感想?”景桓开口问道。
一说起来音律,豫津就毫不拘谨了:“此曲甚好!曲调错落有致,节奏层次分明,慷慨处风雷骤动,婉约处细水轻流,既大气震撼,又细微感人,唯伯牙的高山流水可与之媲美。”
“哈哈哈哈言公子不愧是品曲名家,字字珠玑啊。山人不才,承蒙子期先生抬举了。”欧阳先生捋了捋胡子豪爽笑道。
“不过……”豫津似有疑惑。
“不过什么?”景桓扬眉微笑,已料到豫津话未说完。
“此曲虽然慷慨感人,却总让人感觉到挥之不去的忧虑和急切。这并非是瑕疵,只是与新年欢聚的氛围不太协调。不知欧阳先生为何会选这样一首曲子呢?”豫津问道。
欧阳先生颔首一笑:“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此曲虽是山人近日的新作,却是受誉王殿下之托,特地为今日的宴席所写。”
“誉王?……”豫津和其他人都诧异的望向景桓。
“不错,是本王拜托欧阳先生写的。”景桓点头道,“豫津,你能听出其中的情感,可知这首曲子是依托何意境而作?”
“这……”豫津思索片刻,“好像是在寻求什么东西,又在抒发某种大志。”
“豫津果然有慧眼。”景桓赞道,“这首曲子的意境,就取自于魏武帝曹孟德的《短歌行》。”
“原来如此……”豫津恍然大悟,“誉王兄是想借此曲表达求贤若渴之情?”
景桓点点头,手持酒杯走出坐席,低声吟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他看向院墙上方空旷的天际,想起那些再也不能来参加宴席的人,还有那个难以捉摸想请也请不来的人,不由得内心一沉。他仰头喝下那杯酒,香醇满口,却掩盖不住那缕淡淡的忧思。
“誉王殿下效仿曹公招贤纳士之心,何愁招揽不到人才?我等追随殿下,也定会竭尽全力,肝脑涂地。”席间众大臣纷纷跪拜奉承。
景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我一定会重聚羽翼,狠狠反击!
景琰一直在冷眼旁观。他对音律没什么感觉,对景桓的这番姿态更是不屑。一向喜欢直言的他,此时也忍不住说两句:“曲是好曲,诗是好诗,不过曹孟德这个人却并非那么值得效仿。他可以为泄私愤视几十万无辜性命为草芥,也可以对尽心辅佐他大半生的谋士翻脸绝情。如此人品,实在难以称道。”
景琰讲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大煞风景,引得众人一片哗然。景桓顿时变了脸色,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自己打圆场道:“靖王说哪里的话。本王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借古抒怀罢了,当然不会效仿魏武帝人品恶劣之处。”
“哦,那是我想多了。”景琰只微微歪了一下头,“但愿皇兄能记住这些话。”
景琰自己也感觉气氛变得尴尬了许多。若他此时离开,想必景桓不会阻拦吧。于是他提出了告别。
“七弟若是要走,为兄自然不会阻拦。”景桓十分无奈。
“那就多谢皇兄款待。告辞!”景琰说完就往外走去。
景桓站在原地,胸中涌出深深的挫败感。刚才那番表明心迹,一大半也是做给景琰看的,可现在却被他当面打脸。连想拉拢的兄弟都拉拢不了,还有何颜面招贤纳士?
景琰,你难道一直都还那么恨我?
他一时激动,忍不住跟着冲了出去,在门口把景琰拦了下来。
“景琰!”他拉住景琰的胳膊,“我有话要问你。”
“皇兄还有何事?”景琰有些诧异。
景桓唇齿有些颤抖,但还是一咬牙说道:“你是不是……还在对赤焰案耿耿于怀?”
“赤焰案?”这个词仿佛一下戳到了景琰最疼的伤口,让他顿时毛发直立,额角直冒青筋。
景桓见他半天不说话,越发紧张:“还有祁王兄……其实我……”
“别说了!”景琰突然一声怒吼,全身发抖。
景桓被吓了一跳。景琰盯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又要像十二年前一样被暴揍一顿。“景琰……”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景琰捏紧双拳,拼命压制住怒火。片刻,他呼出一口气,压低声音对景桓说道:“五哥,你我之间可以谈任何事。但是,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最好一个字都别提!”
说完他骑上自己的马,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留下景桓一个人穿着单衣在深冬寒夜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景琰啊景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我果然还是说什么都没用……好,我答应你,此事我不会再跟你提起,只要……只要你跟我还是一条心。
**************
年还没过完,梁帝就开始审理换死囚案了。因为此案涉及到刑部吏部的高官,悬镜司首尊夏江又不在京中,梁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审理,就干脆自己亲自监审。此案案情简单,证据确凿,唯一让梁帝犹豫的是要不要把誉王牵扯进来。齐敏和何敬中都是誉王党羽的核心人物,这一点朝野上下众人皆知。要说他们犯事背后没有誉王的支持,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可齐敏一口咬定这是他跟何敬中之间的交易,誉王毫不知情;何敬中也辩解说他找过誉王帮忙可誉王并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梁帝把景桓找去问话,景桓也表示自己对换死囚一无所知,只是亲信下属犯了这样的罪,实乃自己管教失职,甘愿自罚三个月俸禄。梁帝明知他们的话不可全信,但对于景桓这样的态度,他还是很满意的,于是决定不再深究。最终何文新照旧被处死;何敬中贿赂同僚以权谋私,但念在爱子心切,只是被贬出京城;而齐敏则是执法犯法草菅人命,被处以流刑,一同被革职处罚的还有刑部几个参与案件的齐敏的亲信。
于是家家户户还在欢聚团圆的时候,齐敏一身单薄的粗布衣,戴着手镣,被两个差使押送着,孤零零地走出了金陵城门,在天寒地冻的正月里向西而去。
此时天刚亮不久,城外稀稀拉拉没几个人。齐敏耷拉着脑袋一步步挪着,没走出多远,却发现前方路口处停着一辆华丽的四乘金顶马车。
是誉王……齐敏立刻就认出来了。他胸中一阵酸楚。
景桓下车走到他们跟前,让手下塞了两锭银子在差使手里。差使们躬身称谢,便让景桓把齐敏带到了路边。
“殿下!”齐敏颤巍巍地跪下给景桓磕头,“臣不能再侍奉殿下左右了,殿下要保重啊!”
景桓看到齐敏这个落魄的样子,一时凝噎无语。他用颤抖的手把齐敏扶起来,哽咽道:“齐大人……真是苦了你了……”
“殿下别再叫我什么大人了。”齐敏苦笑着摇头。
景桓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
“殿下千万别再这么说了。这些年来,殿下对我齐家恩重如山,齐敏无以为报。能为殿下分担罪责,我心甘情愿。看到殿下没有受到牵连,我就是搭上这条命也值了。”
“可是我不甘心……”景桓眉心紧蹙,“当年赤焰案之后,刑部几乎是你我一手重建起来的。可如今,除了你,还有好几个重要的亲信都被革职,我在刑部几乎都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了——这一切,都是我一时糊涂的昏招造成的。因小失大,太不应该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多想了。”齐敏安慰道,“好在刑部基本上没有太子的人。剩下的,除了个别不知变通的死脑筋,大部分人也都是向着殿下您的。只要陛下在刑部现有官员中挑选新任尚书,殿下到时候再去拉拢拉拢,我想,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嗯,”景桓点点头,“你这样一说,我也稍微安心一点了。不过……要是父皇恰恰就任命了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该当如何?”
“殿下您真会说笑。”齐敏忍不住一乐,“就那些个人,平时从来不知道走动关系,更不会有人举荐。陛下恐怕连他们的名字都不会知道,又怎么可能任命他们呢?”
“也是……”景桓也终于露出些放松的笑容。放下了对将来的焦虑,他不禁念起当年的旧事:“你还记得我当初刚去刑部的情形吗?”
“记得,当然记得!”齐敏也笑了起来,“臣正是从那件赤焰余党案开始追随殿下的。殿下第一次处理案件,却对刑部的章程条例了如指掌,又思辨敏捷懂得变通,着实让臣等佩服不已啊。”
“呵。”景桓轻笑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拍马屁……”
“似乎是……习惯了……”齐敏自嘲地笑笑。
“习惯了?”景桓的笑容突然僵住,“这么多年来,难道你说的没有一句真心话?”
齐敏一愣:“当然不是……”
“那你现在如实告诉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景桓似是在命令,但眼神又显得有些悲切。
“殿下……”齐敏叹口气,“也罢,有些话,臣一直憋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如今再不说,只怕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你说……”景桓期待地看着他。
“这十几年来,臣跟随殿下左右,也跟殿下商议过许多机密要事。殿下的遭遇,恐怕朝中大臣没有几个比臣更清楚的了。还记得赤焰余党案时,殿下一开始是极力主张从宽处理的,还为此受到献王的威胁。后来殿下突然转变态度,把造谣诽谤您的余党定罪,让皇上十分满意。但此案一交差,您就立刻罢手了,后来朝中坊间有了更多关于您的不堪入耳的谣言,您也没有再追究。您倒是宽宏大量,可那些相信谣言的人并不会因此改变对您的看法啊。”
“我能怎么办?”景桓反问道,“如果我对他们赶尽杀绝,只会有更多的人恨我。现在,至少大部分人还能称我为贤王吧。”
“您是想做贤王,可又有几人是真心这样认为的呢?那些追随您的人,还不都是在利用您的地位。我做刑部尚书这些年,为您办得最多的事就是给那些犯事的官员擦屁股。您倒是替他们操碎了心,可他们却没有一个省心的。”
景桓睁大了眼。他还是头一次听到齐敏如此抱怨。
“殿下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抱怨这些差事,而是在为殿下您担忧啊。许多人都说殿下薄情寡义,可我心里最清楚,恰恰相反,殿下您是太重情义了。您手下这些官员们,无论官职大小,所犯何事,只要他们有求于您,您都会尽量满足他们。有用的也就罢了,连已经失去价值的您都……”齐敏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景桓,“放弃庆国公,不是您自己的主意吧?”
“的确。是梅长苏的主意。”景桓无奈地答道。
“难怪,我当时就觉得蹊跷,这完全不像您以往的行事作风。”齐敏感叹道,“而这次何大人的事……”
“别说了。”景桓一想到此事就悔恨不已。
“殿下,恕臣直言。”齐敏继续说道,“您若只是想做一辈子贤王,心软不是什么坏事。可您若是要想成就霸业,无论走什么样的路,都必须取舍决断,狠得下心啊。您跟太子斗了这么多年,他才能虽然比不上您,可手段却比您狠绝百倍。您还是顾虑太多了。”
景桓闭上双眼,又缓缓睁开:“你的意思是,要我像太子一样狠心?”
“本来也不用这样的。”齐敏答道,“可在世人眼中,您已经跟太子一样狠心无情了。您既然不能像祁王那样赢得人心,又何必……”
“祁王?”景桓听到这个名字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您想效仿祁王?”齐敏眨眨眼,“您忘了您一开始想在刑部做的事了吗?”
“在刑部做的事?……”景桓沉默了。
“当年祁王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刑部推行法制改革,想让司法变得更公开透明。而我那时只是一个没有靠山的小小主司,也没什么追求,只想办办差事,混混日子。但我对祁王也是十分敬佩的。”齐敏回忆道,“后来赤焰案发,我贪生怕死,没敢为祁王求情。当时刑部有一大半的人因替他求情而下狱,我这才阴差阳错地代理了尚书一职。后来殿下您就来了。刑部重建后,您就整理出一套条例想在刑部推行。虽然您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来,那正是祁王还没有完成的改革。”
“可惜……”景桓不由自主地接话道,“那件事受到了很大的阻力。不但得不到朝臣的支持,父皇更是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顿。呵,大概我要做跟祁王完全相反的事他才会高兴吧。”
“所以后来您就再也不提此事,对刑部日渐增多的灰色手段也听之任之,最后自己干脆也用了起来……”
“破罐破摔吗?”景桓自嘲道,“你不提,我都忘了自己是个破罐了……”
“哎呀殿下这是什么话!”齐敏赶紧应道,“臣真是罪过……”
“跟祁王兄比起来,我就是个破罐。”景桓变得很严肃,“我终究成不了他。我没有他的魄力和胆量,我太懦弱,有太多顾虑,太多舍不得。赤焰案之后的朝局已经容不下他那样的人了,我无力改变,只能顺应。我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那个自己,离他的那条路也越来越远……”
“可您还是放不下他,不是吗?通向他的路已经断了,可他在您心里仍是一个标杆。所以您就算是用完全不同的方式,也要让自己在表面上接近他,或者在别人的口中像他,哪怕仅仅是‘贤王’这个同样的称谓都能让您感到高兴。”
景桓听到这里,眼眶开始发红:“他是我今生唯一想要追随的人……”
“唉……”齐敏叹气道,“可惜有这么多人误会您对祁王的态度。这些年,您是怎么忍过来的啊?”
景桓闻言,对齐敏凝视了半天,视线却越来越模糊:“知我者,齐公也。”他突然转过身去,迅速用手抹掉眼角涌出的泪滴,再回过头道:“我这次最大的损失不是刑部和吏部,而是你啊!两部尚书还有补缺的余地,可我又能到哪里找第二个如此懂我的人呢?”
齐敏含泪笑起来:“有殿下这句话,臣死而无憾。”
“你不能死!”景桓突然加重了语气,“本王今天失去的,总有一天要统统夺回来。你等着,等我有一天登上至尊宝座,我就接你回京!”
他抓起齐敏的手紧紧握住。齐敏热泪盈眶地点头:“好,臣会一直等,等到殿下君临天下的那一天。”
当景桓目送齐敏渐渐远去的时候,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不择手段扳倒太子,再不能有半点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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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的情节几乎完全原创。初五的晚宴在原剧中誉王拉拢靖王时提到了,所以忍不住脑补出来,以便更深地体现誉王的本性和内心。晚宴上誉王求贤若渴,渴望与人真心相待,这是跟他厚待梅长苏,以及后来倒台后对般弱感慨真心难求的那些话一脉相承的;而他在音律诗词方面的修养,以及请来民间的琴师,也是他平时礼贤下士,招揽各种文人雅士的体现。用曹操的《短歌行》做了个道具,算是一点小小的私货,因为曹操是我历史人物中的本命(虽然借靖王之口把他黑了一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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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送别齐敏这一段,则是我借齐敏之口说出我对誉王的一些看法。我前面就说过,“薄情寡恩”是他背的最大的一口锅。齐敏作为一个从一开始就跟随他的人,见证了那些人对誉王的流言蜚语和誉王的态度,以及誉王对手下的情义,所以他是最适合用来说出誉王真实面目的人。而原剧中他对誉王十分忠诚,不惜为他背锅,这也是我把齐敏写成誉王的知心人的动机。齐敏本人当然算不上好官,甚至算不上好人,但他头脑清醒,看得明白,他正因为目睹了誉王的情义和遭遇而对他产生感情,他为誉王不平,不忍看他被自己束缚住手脚,但又不想他变得更狠,只是到最后离别之际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心情仍然是矛盾的,不过这些话既然说出来了,难免不会对誉王的心境造成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