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民国草台班

　　晚上九点半，在普通人家已经是上床休息的时间，但在骆家，一天的时间才刚刚过去一半，骆守宜回家的时候，小花厅的门还开着，老妈子丫鬟川流不息地端着茶盅盖碗手巾水盆出出入入，听里面的动静，欢声笑语，八圈牌才刚刚开局。

　　骆守宜在楼梯门口站下，她自从穿来之后被姚细桃反复叮咛，一直夹着尾巴小心谨慎地做人，从来不生事端，但今天这事不能就这么轻轻揭过去，否则反而更不像本尊了，于是她脸一板，做出不悦的样子，叫住身边经过的一个仆人：“昨天下午，是谁在客厅里侍候的？可有接过一次姚小姐打来的电话？”

　　仆人唯唯诺诺，一脸‘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清白模样，骆守宜虚张声势地冷笑一声：“好，一屋子都是死人呐！？今天不找出她来，瞧我怎么收拾你们，大家一起连坐！都滚蛋！”

　　估计骆大小姐骄横的印象深入人心，大家都明白得罪她没有好下场，于是没多久，她才坐下喝了一碗茶，就有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子哆里哆嗦地被带到了她面前。

　　管家虽然心里很不以为然，还是亲自把人带到，躬身说：“大小姐，就是她了，李妈向来手脚勤快，也还老实，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尽管教训。”

　　骆守宜学着电视剧里骄纵大小姐们的做派，端着架子，鼻孔朝天地说：“教训？昨天她都敢擅作主张地挂我的电话，明天只怕是要来教训起我了，哼！”

　　李妈吓得脸色煞白，连连拱手说：“大小姐，大小姐，不干我的事啊，我接了姚小姐的电话，正要上楼去通传的，是太太说小姐正忙，让我回了姚小姐，不是我主张的！”

　　骆守宜起初只以为是仆人偷懒不想爬楼才挂了姚细桃的电话，心想这还了得，这年头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以后自己和外界的联系岂不是要捏在这帮‘家政钟点工’手里？只想端着架子敲打她们一下，让她们以后勤快点做事就算了，没想到李妈居然说是后母的主意？

　　可是……后母并没有见过姚细桃，应该也不会有坏印象，再说姚细桃身家清白，学习优秀，应该不属于家长鉴定为‘不许和她玩’的坏孩子类型啊。

　　她皱眉沉思，李妈却被她的静默给吓呆了，哆嗦着差点跪下来行前清五体投地的大礼：“大小姐，大小姐，您圣明，真的不是我……当时太太正在客厅里会客，一位王九少爷，一位邵先生，都是常来的……他们也知道……”

　　“等等！”骆守宜从手包里掏出自己玫瑰红丝绒面的小记事本，翻了翻，从满篇潦草的暗语缩写英语日语的字迹里终于找到了这个听起来很耳熟的姓氏：“邵先生？”

　　李妈偷眼看了她一眼，悄悄地提醒：“就是小姐从前的国文家庭教师，邵先生。”

　　“李妈！”一直站在旁边的管家终于开口制止了她的继续招供：“胡言乱语些什么！你随意挂了小姐的电话已经不该，还东拉西扯地给自己找什么借口！难道这种小事，你还想找个人证，去警察局里走一趟么？”

　　李妈又慌了，急忙摆着手说：“不是，不是，真的是太太说的……”

　　“李妈！”管家厉声说，“给你补一个月工钱，明天起不用再做了！”

　　“管家！”骆守宜的声音比他还大，“我可还坐在这呢！”她终于想起来这位邵先生是谁，是传说中自己的暗恋对象，为此还和姚细桃发生过冲突……

　　哎呀！昨天下午不该躲在房间里的，不然就能见到真人了！

　　她扼腕之余，又想通了：李妈没说谎，本来骆太太是没有理由不让姚细桃和自己多接触的，但是扯上邵先生，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她是爱护自己，不想自己再纠缠到三角恋爱里去了，所以无论是姚细桃还是邵先生，她都不愿意自己见到。

　　“行了，李妈，事说清楚了，你下去吧。管家？”骆守宜坐直身子，竭力目光冰冷地看向他，可惜管家一直恭敬地垂着头，没有接受到她的威胁信号。

　　“是，大小姐。”

　　“李妈做的很好，有错能改，不必辞了她，让她继续做，以后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明白吗？”

　　她说得含糊其辞，‘这种事’并没有指代清楚，但管家自动归纳为‘没有通报邵先生到来’这一种，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还是满口答应了。

　　小花厅里，骆太太一面出着牌，一面偶尔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坐她对面的一位太太笑着说：“骆太太，手气这么旺，都吃了我两张牌了，得，这张筒子，看你吃不吃。”说着葱指纤纤，打出一张五筒来。

　　骆太太本是手上有八张筒子，正准备做胡，但此刻却反而拆了一张丢出去，笑着说：“吃不下了，我也丢一张罢。”

　　如此三两下，就把一手筒子拆成了散牌，坐在她左边下手的太太胡了个混一色，乐得眉开眼笑的，骆太太趁势一推桌子，站了起来，笑着说：“晚饭吃得不太合适，有些微微的涨，我去喝一盅浓茶歇会儿，你们来个谁顶我的缺。”

　　今天是周日，来骆家走动的太太们本就不止四个，立刻就有个坐在旁边看牌的太太自告奋勇站了起来：“我俗气，向来是不怕赢你们钱的，我来罢！”

　　坐在骆太太对面的那位太太撇了撇嘴，笑着说：“怎么见得就是你赢了？不要输了回去对你们老爷哭鼻子才好。”

　　这位太太已经坐了下来，熟练地开始推牌，笑着说：“我顶着骆太太的缺，若是赢了，就厚脸皮拿钱走，若是输了，都挂在骆太太账上，想来她也不会跟我计较的，可对？”

　　骆太太年纪其实远比她小，却笑着从后面拍了她一下：“你尽淘气，好罢，就依了你。”说着又向各位太太道了声失陪，走出了小花厅。

　　丫鬟端上茶来，她呷了一口，皱眉吐掉，又叫了清水来漱口，收拾整齐了，才走上楼，去到西侧骆守宜的闺房，敲敲门，听见骆守宜叫进的声音，在脸上挂起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骆守宜才刚蹬掉高跟鞋，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正瘫在沙发上回想今天发生的事，看见她进来了，急忙跳起来，自觉光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不像样，又低头去找拖鞋。

　　骆太太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并不像是要立刻吵闹起来兴师问罪的，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走过去按住她：“安生坐着罢，跟我还生分什么。”

　　骆守宜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她身边坐好：“母亲怎么上来了？”

　　“手气不好，换人坐几局，我顺便上来看看你，怎么，是谁惹大小姐生气了，一回来就发脾气？”骆太太佯装不知，关心地问。

　　骆守宜有点疑惑，想自己刚才的样子也不算‘发脾气’吧？但是她并没多想，眼珠转了转，不在意地一挥手：“没有，只是今天出去碰见个朋友，说起打电话找我，总不在，她起了疑心，两下一碰，才知道是老妈子可恶，回来就说了她们几句。”

　　骆太太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短发，意味深长地问：“那位朋友，只怕姓骆罢？”

　　“咦，母亲你怎么知道。”骆守宜装天真地愤慨说，“还有一桩呢，更加可恶，昨天邵老师来拜访，竟然没有人告诉我一声，到底也是教过我的先生呢，我都不下楼去打个招呼，未免给外人看着太不知礼了，给爹知道，又该说我啦。”

　　骆太太‘呵’了一声，笑着说：“这是我不对了，我见他和王九一起来的，知道你最不爱见那种花花公子，就没招呼你下来见礼。”

　　王九……这是谁啊？骆守宜心里暗暗地在NPC名单上添上这个名字，嘟起嘴，“爹一向说我不学无术的，邵老师都很久没有来了，他学问深厚，这可是难得的讨教机会，，这次都错过了，我能不恼么？”

　　“他本是有差使的，学校里事情也忙，你要想见他，等放暑假了，再请他到家里来也使得，不过，我们大小姐真的转性儿了，以前也不见你这么热爱国文。”骆太太取笑道，亲热地刮了刮她的脸颊。

　　骆守宜觉得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做出小女儿撒娇的样子太困难了，但是她还是自动地滚到了骆太太怀里扭捏起来：“哎呀，母亲~~”

　　“好了好了，我的大小姐，你这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等这股新鲜劲过去了也就好了。”骆太太慈祥地拍着她，又把声音放低，谆谆教导道，“不是我干涉你在外面交朋友，你也大了，这北京城里的名媛小姐，也不见得个个是循规蹈矩的，你爱做什么就由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谅来也算不成笑话，只是在你爹面前乖巧些，那就罢啦。”

　　她搂着骆守宜肩膀的手紧了紧，又说：“只是你也该注重些身份，你爹是内阁里做官的，放在前清那还了得，即便现在是民国了，你也比别人尊重些，向来只有人来攀附我们，哪有我们上赶着去找人家的？”

　　骆守宜听得有些刺耳，但一想到这是民国，平等的观念还没深入人心，再说后母看起来也是一番好意，于是并不吭声。

　　骆太太却以为她听进去了，于是继续慢慢地说：“现在你还小，认识的人到底少些，过年就十七岁了，你这个身份，这个相貌，那些狂蜂浪蝶还不蜂拥而来，再这么混混沌沌的，我可怕你应付不来，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是有讲究的。”

　　骆守宜抬起头，杏眼充满了好奇，骆太太满意地一笑，自觉多了几分当母亲的感觉，继续跟她说：“你瞧，不说那姚小姐，邵先生便是个例子，以前是何等清高的样子，看你便如同看个纠缠不休的孩子，你还傻乎乎的，但凡他来，一股脑儿地只围着他，这如何能行，于是趁你得病的时候，我便做主辞了他，这不，才刚到一个月呢，他自己便寻上门来了，怕显眼，还拉了王九少爷作陪，王九我是知道的，最是个纨绔，被人一哄便昏了头，给人当了幌子都不知道。”

　　骆守宜惊讶地看着她，骆太太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值得同情的旧时代女性对象：花骨朵一般的十六岁年纪，不得不嫁给自己父亲当填房，过门面前就有三个孩子，明明是连三十都不到的人，却要顾及身份打扮得老气端庄，对待父亲的姨太太们温声和气，对待自己无微不至，有个儿子才两岁多，每天还得奶妈抱着，算是将来最大的指望，她一直以为后母就是那种‘寂寞地在大宅门里消磨掉余生’的典型代表，但今天人家锋芒初露，她才明白，这个世界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母亲？”她疑惑地叫了一声。

　　骆太太把她的惊疑给误解成了崇拜，心满意足地做了最后的陈词：“那位姚小姐不也一样？以前说起来多少是我们亏欠了她的，你每天主动去找她，可有什么好果子吃了？一旦冷了几日，不怕她不自己寻上门来，你呀，母亲知道你素来心软，脾气又好，一旦交往上了，就恨不得天天贴在一起，这可不行，以后在社会上，无论是男朋友女朋友，你可记着要掌握好这个张弛有度的手段，不能一味地热乎，哪有我们这样的人家，去赶着别人的道理，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骆守宜恍惚地点了点头。

　　骆太太看着她，微笑着叹口气：“唉，到底还是不读书的错，若是你真的跟邵先生好好学一年国文，又岂会不明白‘近则不逊，远则怨’的道理。”

　　骆守宜吞了口唾沫：“我现在明白了，母亲。”

　　“也不知道是真明白了呢，还是糊弄我呢，罢了，你好好休息，我下去，别耽误她们赢钱了。”骆太太把该说的话说完了，悠闲自得地站起来离开。

　　剩下骆守宜呆若木鸡地在沙发上坐了半天，惊魂未定地跑进卧室，一头扑上床，在被子里滚动着，心里不住地呐喊：呜呜呜，好可怕！NPC突然黑化什么的，最讨厌了！

《陈凰》
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