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罢满帘风

　　飞仙关依山傍险，高踞于迎仙山上。迎仙山西接昆仑余脉雁列山，东连界山，南北却是广阔的平原。

　　当年，秦王被封边地，封地月州地贫人稀，秦王北渡天水寻找丰饶之地，在迎仙山前目睹仙人驾五彩祥云飞过，认为此地大吉，于是率领封地内全部青壮五万人在此筑城建国，城名飞仙，国号秦，后来秦国发展壮大，山南平原开发渐尽，于是势力向北扩展。飞仙城背靠迎仙山，前面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做为都城甚为不妥，于是筑飞鸿城，并在迎仙山上筑飞仙关以为京师屏障。

　　谢真的别院居飞仙关不足十里，风行等人早晨告辞而去，走在官道上，见路旁有不少小路通往山间，不时有亭台楼阁的檐角进入视线，看来在此修建别院的并不在少数。

　　飞仙关连接秦国两个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虽然是军事堡垒，每天过关的人却是川流不息，风行一行四人凭伪造的过所顺利过关，一个时辰后又入飞仙城，在北市卖掉莫县令所赠的玉佩，买了两匹马，采购了一些日常用品，便牵着马慢悠悠的穿城而过。

　　飞仙城是秦国旧都，除了在规模上略有不如，其繁华程度并逊于飞鸿城，几人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各式建筑和各色人等，不知不觉便到了城市中心。飞仙城有五个坊市，东西南北中各一，位于城中心的中市坊，据说是本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几人便打算去逛一逛。

　　问明了道路，风行等人按照路人指点穿过一条坊间通道，闲来无事，风行便将沿途所见的各式门楼的讲究说与清歌几人听，又由此说到一些其他的建筑规制的问题，听得几个惊奇不已。正说笑间，忽见前方一座规制颇高的府邸门前发生了争执，引得路人远远驻足观望。风行对此等热闹不感兴趣，因此并未停留，不过从那门前经过时倒也瞅了几眼，只见争执双方一个是身着青衣的奴仆，一个是穿文士衫的中年女子，从双方的只言片语判断，似乎是那女士要求见这家主人，那守门的奴仆却嫌她寒酸要赶她走，风行不禁猜测：这位大概也是和姜瑶一样寻求常识，谋求出路的吧，她的努力看来是失败了，就不知姜瑶的运气如何。又想，自己以后要以何为生，也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风行虽然心有所思，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眼见出坊在即，中市的坊墙已在望中，几人便说起逛坊市的事情。风行想在飞仙城买一些北方特产带到洛阳去卖，问清歌肯不肯帮忙携带，见清歌很爽快的点头，风行高兴得合不拢嘴，口中却说：“可惜本钱太少。不然定能赚笔大的。”云安和勿息也是喜出望外——如果把货物放进那个牌牌里，丝毫不会拖累行程不说，这一路上不管过多少关卡都不用交一文钱的税，岂不是稳赚不赔！只是自家的本钱不多，在货物的选择上就要慎之又慎，三人便又讨论起要带的货物种类，但几人对秦汉两国的物产和物价并不了解，说来说去都只是个“可能”、“大概”，这却是做不得准的，说归说，谁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把自家那点家底就这么赌进去。

　　“啧，平时也没留心打听，倒不知汉国最缺什么。”

　　“进了坊市后多多打听一下再决定不迟。”

　　“我觉得还是雇个牙人比较好，花钱买来的消息也比较可靠。”

　　“那也未必，收钱不办事的人也不是没有，更甚者还会顺手坑你一把。”

　　“你说的那是青皮无赖吧，牙行是讲信誉的，大多数牙人的职业操守还是可以信任的。”

　　“唉，到底带点什么好呢？药材如何，我记得娘子好像对药材很在行。”

　　“你等可以多买两匹马。”

　　风行三人正说得热闹，听得有人接话便都转头去看，却是那个和奴仆吵架的士女，此人腰间悬一把剑，满身落拓，脸上也尽是掩不去的落寞。不过女子虽接了人家的话，眼睛看的却是人家的马，——如此失礼，也不知是天生不拘小节，还是看不起这几个公开言利的人。

　　不过她的话倒是颇有些道理，既然以前连秦国都缺马，汉国这样一个发展了数百年的老大帝国，想必农耕程度更深，地少人多，肯定不会有多余的地方用来放牧，缺马的程度只怕比十年前的秦国更甚，这么说的话贩马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云安和勿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看向风行。

　　风行拱手为礼，向那士女道；“多谢先生指教。敢问先生可是来自皇汉？”秦齐等女国名义上来说也是属汉，所以人们说到汉国，通常会在前面加个皇字，一则表示自己的国家虽则另有名称，却仍是汉人，二则表示对母国的尊重。

　　那人非常随意的还了半礼道：“某确是来自皇汉。”

　　“失敬。”风行拱手，“在下有一事请教，若是贩马至汉，不知是挽马好还是乘骑之马好呢？”

　　“皆可。未知小娘子欲贩往何处？”那人回答，语气稍有迟疑。

　　“洛阳。先生可知一匹普通马价值几何？”

　　“总在二十贯以上。”

　　“多谢。”

　　可以赚一倍以上。倒是可以再买两匹马，一人一匹，如此马就只是旅人的座骑而不是商贩的货物，既方便赶路，又不用交税，而且很有气势，等闲没有人敢找麻烦，嘿嘿。

　　风行兀自遐想，没再理会那落拓士女，在她想来，人家只是正巧和自己这些人走了个并肩，听到那番话，随口插了一句嘴罢了，自己问了自己想问的，那女子又不太爱理人的样子，说完了那些话也就可以各走各的了，却没有去想，人家刚受了挫折，正一肚子郁闷，若没什么事的话，哪里有心思理你们这帮商贩贩什么物事到什么地方？因而听到那女子再次开口说话，转头看她的时候脸上便带着些惊讶，听了她的话之后更是愣了一下。

　　那女子说：“我愿以剑为质，向小娘子借一匹马代步，未知允否？”

　　风行看向清歌，清歌未置可否，估计就是由她处置的意思。风行便问：“君欲何往？是否与我等同行？”

　　“我去洛阳，可与尔等同行。只是，我归心急矣，若尔等行之过缓，我想先行一步，某姓方名乘字逝景，家住洛阳城西樟丘之南的芦园，你等至洛阳后可持剑去芦园找我，我自会归还马匹，并奉上谢仪。”

　　风行点头，方乘解剑递与风行，问：“还未请教小娘子姓名。”风行接剑，口中答了一句“我名风行。”拔剑细细看了一番，质量不错，在秦国的话可以换两匹马了，估计对她有些特殊意义才没舍得卖掉买马。风行又看了眼方乘，便把剑递了过去，“以剑为质就不必了，在下信得过先生，这两匹马先生只管选一匹骑去，亦不必与我等同行，我们洛阳再会。”

　　方乘惊讶的瞅了风行一眼，道了声“多谢”，牵了云安手上的那匹马，拱手作别，上马而去。

　　说起来风行此举是有些轻率的，但在此过程中云安等人却未曾有一句反对之言，事后也未有不满之意，风行亦无愧色，理所当然的样子，心中却非常愉快，暗暗叫爽。几人进入坊市，雇了个老成的牙人咨询了一番，勿息本来不放心，打算再到各个货行打探一下，可是看到风行对清歌笑得有些不寻常，又听那牙人说话颇不恭敬又有些语无伦次，立刻想到前次自己失态的事，偷觑了清歌一眼，悄悄咧了咧嘴，便老老实实跟在风行后面，再不提去打听什么行情。

　　据牙人说，往汉国贩运的货物最大宗的便是毛皮、药材和马匹，其它的东西都没有竞争力，像丝绸、茶叶、珍玩、日用器具等等更是商家要往回贩运的，还有一个情况就是，这些物品虽然差价不小，可是因为汉国关卡重重，如果进行长途贩运便很难获利，所以由秦至汉的货物贩运多以短途为主，而由汉至秦的话，商家的足迹则要深入的多。

　　牙人说，中市并不是大宗货物集散处，之所以最繁华热闹，是因为这里的商铺最多，货物最全，想买什么都能买到。而真正要办货，买北货要到北市，买南货要到南市，少转一次手，价钱就能便宜几分。于是几人重新回到北市，风行本钱不多，又买了三匹马之后，便只剩下二十余贯，再拿出十贯买了些北方特有的药材，所余十余贯便是四人今后吃饭、住店及其它日用的来源，而且到了洛阳后还要再加四个人一起使用，这所有花费，在货物卖出去之前，全得指望这十余贯了。可以想见，如果不能及时出货，他们的日子将会非常窘迫。

　　申初，一行人出飞仙城，沿官道继续南行。骑马走了两个时辰，行了百余里，晚傍时到达临泽驿。驿站有官驿和民驿，官驿主要是接待官员和传递公文的驿差，民驿其实便是客栈，有各种档次的客房，不限身份，接待所有商旅，是风家最赚钱的产业。风行等人走进民驿，要了两个房间，在柜上登记了姓名来历，刚要随驿使回房，却听一人叫道：“咦！风小娘子！”

　　风行回头，见是方乘，微笑拱手道：“方先生。”

　　负责登记的驿吏看了风行一眼，姓风的人花钱住驿站倒是平常事，可她明明记得方才四人中并无姓风的，那么这“风小娘子”的称呼又是从何而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