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

　　终于到了会讲那日，一向清净的书院也变得人声鼎沸。梁桢和萧先生的学生们一道站在萧先生身后，台上王将军正慷慨陈词，大谈昔年王氏创建慕安书院的宏愿，又对慕安书院今日之辉煌表达了无限欣慰。
　　梁桢看见景颜和王韫也换了男装，在王将军身旁候着。虽说都是男装，景颜一眼就能瞧出是个娇俏女子，王韫则确实像个清秀些的公子
　　王将军讲完后，在王韫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王韫听后就笑着走至萧先生这边，笑着低声说：“爹爹说这个人情要算舅舅的，舅舅府里的美酒可要备好。”
　　萧先生十分不悦，“人是院长请的，怎么人情算我头上？”
　　旁边张先生抚了抚长须，劝慰道：“萧先生要以大局为重啊。”
　　萧先生不耐烦地使劲摇着扇子，梁桢站在身后只感觉阵阵凉意钻进衣袖，敛了敛心神。
　　三贤书院的赵先生和慕安书院的陆先生来讲第一场，讲的是书院是否该授武艺。慕安书院不授武艺，陆先生自然讲的是不该授武艺。
　　陆先生一番引经据典，微言大义，引得台下学生连声叫好。
　　萧先生无奈地跟陆先生说：“我就说不该请王敛，他们搞出这个题目，王敛一个武夫定是要憋一肚子火。”
　　张先生波澜不惊：“王将军大度，不至于此。”
　　果然赵先生言辞犀利，直指慕安书院由王氏出资，竟然忘恩负义直接弃了王氏武学，将学生都教养成了手无缚鸡之力之徒。
　　梁桢看一旁坐着的王将军，确实不像是憋了气的模样，反而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梁桢再看看三贤书院的学生，各个身形健壮，精神抖擞，和自己一副能被风吹走的瘦弱身子骨比起来是要好不少。
　　慕安书院的几个学生上前反驳，都被赵先生的学生一一驳了回来。梁桢站立不安，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你想上去辩一辩？”萧先生侧过头问梁桢。
　　梁桢脸一红，心虚道：“学生惭愧，想不到如何反驳赵先生。”
　　萧先生一反常态地轻声鼓励道：“便是被驳回来了也不要紧。”
　　萧先生都这么说了，梁桢要是再当缩头乌龟，反而会惹得萧先生大大不快，因此趁暂时无人站出来之际，挺身走了出去，向赵先生拱手道：“慕安书院梁桢，请三贤书院赵先生指教。”
　　“陆先生方才说我朝从前不少文武双全之辈，又拿王将军举例。然则从王将军入仕之时，迄今已有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前，我朝外有强敌，内有奸佞生乱，举朝上下尚武之风大胜，书院自然要教授武艺。今时却大大不同于往日，当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早无当日尚武之风。”
　　赵先生指了个看上去最为健壮的学生上前，梁桢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着要是对方辩不过，没风度地上前打一拳自己那可真是要命了。
　　健壮学生倒是一点不缺礼数，报过名号，便看向梁桢，眼神犀利。“如这位梁师兄所说，那么慕安书院竟是一贯随波逐流，书院所设课程皆据民间风气。那慕安书院也不用教授史了，不见有什么风气让大家都学史。”
　　“那也不是……”梁桢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回到萧先生身后。
　　“是说得不怎么样，还好你老师没听到。”萧先生奚落道。
　　梁桢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回萧先生话。
　　“慕安书院宣颐笙，请三贤书院赵先生指教。”宣颐笙走上前去。
　　梁桢又抬起头来，看宣颐笙胸有十足，虽他不擅武艺，倒是气场半点没输给那个健壮学生。
　　“宣”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因此宣颐笙一报姓名，众人皆知他是太傅公子，小声议论了起来。
　　“依学生看，书院授武艺与否关键在书院是想让更多寒门子弟进来，还是彻底拒绝寒门子弟。”
　　宣颐笙一语如石入水中，千层浪起。
　　在场不少寒门学生都纷纷交头接耳了起来。
　　宣颐笙接着道：“不管是骑射还是刀剑术，需要的银两远远超过读书需要的。”
　　健壮学生反驳道：“如今各地书院，大多是官府拨钱。”
　　宣颐笙轻笑道：“这位师兄说得是，不过官府的钱却是从税收中来，税收又是从百姓的口袋里掏出来的。现下各地书院少说也有千余所，一旦书院都开始授武艺，不仅大部分书院要扩建出专门的地方教骑射，骑射和刀剑术所需的弓箭、马匹、刀剑一应费用定是现下维护书院日常的百倍。官府出不了这个钱，书院便只能要求学生出，试问寒门弟子如何承担这些费用……”
　　梁桢听得张先生感慨道：“颐笙的确不错。”
　　萧先生点头附和道：“颐笙向来稳重，也是看准了三贤书院没有新的说辞了，才看准机会站出来。”
　　宣颐笙大出风头，被三贤书院陆先生好生称赞了一番，又被一群学生围着请教问题，一如那日梁桢初次在书院见到宣颐笙时。梁桢胡乱看着，这才注意到宣颐笙身后不远站着的易书月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宣颐笙，暗自想着易书月昨日那般模样想来就是为此。

　　下午还没开始，萧先生就和一众学生嘱咐道有贵客临门，说话当拿捏好分寸。
　　杨连倚很没眼力见地继续问萧先生：“不知是什么贵客，比王将军还尊贵。”
　　萧先生本不想回答他这缺心眼的问题，考虑到慕安书院的脸面，冷冷道：“凌城有几个贵客比王将军尊贵，你自己数数吧，数不清楚待会儿就不要过去丢人了。”
　　萧先生走后，梁徽悄悄在梁桢身旁说：“该不是陛下要来吧！”
　　梁桢一惊，他倒不至于做此等大胆的设想，但想萧先生既然特意嘱咐了，也不是不可能。举目四望，这一群学生中，恐怕只有宣颐笙和王韫有可能见过贵客，王韫还在王将军身边，宣颐笙又被一群人围着。罢了，梁桢想着下午干脆装哑巴算了。
　　临开场，梁桢就见明先生扶着一位老者走了过来，萧先生和景院长也赶紧走了过去，神情很是恭敬。
　　待老者入座后，明先生和萧先生也陪在左右坐了下来，轻声跟老者解释着这一场是问津书院的郑先生和景院长一起会讲。
　　明先生和老者说了几句话后，侧首招呼梁桢过去。
　　梁桢赶紧走过去，蹲下身，听先生吩咐。
　　明先生笑着跟老者介绍道：“爹爹，这位就是女儿新收的学生。”
　　贵客居然是明老院长，梁桢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施礼：“学生梁桢，见过老院长。”
　　那老者眉眼皆是笑意，语气却不大好：“思儿，你这个学生长得实在不错，可就是嘴笨得很，张口就是一个‘老’字，我有那么老吗？”
　　梁桢在江南时那都是一贯被母亲夸嘴里浸了蜜的，现在居然戴了个“嘴笨”的帽子，一时无语，尴尬地愣在原地。
　　萧先生道：“他确实是优点不太多，好在还算勤奋，思儿也不算太操心。”
　　明老院长看梁桢手足无措，道：“现在的学生不好管，你们又都是好脾气的，不太操心已经很不错了。宣家那个小丫头没来？”
　　明先生解释道：“南莘考了末位，受罚去了。”
　　明老院长抱怨道：“阿沅便是太过规矩，做事情一板一眼的。会讲这样的盛会在即，还搞什么月考？”
　　真是如此，月考的确不该拦在会讲前面。梁桢非常赞同明老院长的高见。
　　结果明老院长下一句就是问梁桢：“你月考考了多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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