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

　　颜九歌纠结郁闷了多日，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其实他内心非是不想去，沅国夫人姚柏桃自来到东麒颜氏后对颜九歌这个外曾孙很是宠爱，只是因着他毕竟是练家的人，多多少少颜九歌对她也有些疏离罢了。

　　“国舅爷，您就带这壶酒去啊？”颜锋将包好的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颜九歌的手里，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颜九歌自然知道颜锋想说什么，他只是接过了颜锋手里的酒，掂了两下，笑着说：“礼轻情意重，我的外祖姨母可不在乎这些。”

　　“这是您自己酿的不错，但也……”颜锋还没说完就被颜九歌抬手止住了。颜锋悻悻地扶着颜九歌上了马车，一扬马鞭，驾着马车向骏烨公府行了去。

　　今日整个夔都都很热闹，骏烨公府的门前车水马龙，衣香鬓影，似乎整个越朝的达官显贵们都来了。

　　颜九歌跳下马车，看了一眼骏烨公府门前盛况，他不想招惹太多麻烦，趁人不注意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等着那些达官显贵们都进去了，自己再顺着那些小官员的队伍进去。可是，如今的新任御史台的台首是多么的引人注目，就算颜九歌有心要藏，也有人盯着颜九歌不让他藏。

　　这不，颜九歌还没走进角落，就被人一把拦住，颜九歌心里直唉声叹气，脸上却是带着彬彬有礼的笑意，与拦住自己的人拱手：“于侍郎，可巧了。”

　　来人是户部的于侍郎，兴和二年的进士，殿试五甲，以他入朝为官的资历来看，着实是一步登天了，不过投靠于练震的人哪一个不是这般好的仕途，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于侍郎一手搀着颜九歌，一边将颜九歌往人群里带，大声地向着身边的达官显贵们吆喝：“诸位大人，颜大夫来了。”

　　这一声吼当的是中气十足，一瞬间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颜九歌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礼物被于侍郎带得踉踉跄跄，几次险些跌倒，好在他还稳得住，没真让人给绊倒了。

　　瞬间有许多见过没见过颜九歌的人将他围得水泄不通，颜九歌觉得自己宛若被观戏的猴子一般，纵然心里多不愿，也只能站在人群中央被人品评。

　　“诸位大人，请让一让。”就在大家围着颜九歌看热闹的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盖住了府门前的嘈杂声，诸人都知道来者是谁，一齐停下了议论，给练栖威让出了一条道来。

　　“小侯爷。”诸人纷纷拱手做礼，与刚才围观颜九歌是判若两人。

　　练栖威对着来人们一一颔首，礼数十足，待走到颜九歌身边，练栖威自然地将手搭在了颜九歌的肩膀上，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对诸人说道：“我与颜大夫有话要说，先带颜大夫去大堂了，诸位打扰了。”说着，在众目睽睽下带着颜九歌穿过了人群，走进了骏烨公府内。

　　颜九歌知道练栖威是在替自己解围，心道这个年轻人也不是那么少不经事，他刚准备道谢，练栖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就拿了开来。

　　练栖威抱臂冷笑：“堂堂御史台台首竟然连几个小丑也对付不了吗？孟老台首恐怕看错人了。”而后他又看了眼颜九歌怀中抱着的那坛酒，嗤道，“你不会要送这个给我祖母吧？她老人家早已喝不下酒了，这酒她不会收的，不如送我如何？”说着真的要上手去抢颜九歌怀里的酒。

　　颜九歌越听越觉得自己要向练栖威道谢是在犯贱，他微一侧身，脚下用力，稳稳地踹在了练栖威的膝盖上。

　　练栖威吃痛停下了动作，见对方横了自己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酒我就算倒了也不会便宜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说完，颜九歌一拂衣袖，怒气冲冲地从练栖威身旁走了过去。

　　练栖威虽是练武之人，可颜九歌身手也不差，被他踢了一脚，练栖威觉得膝盖疼得很，他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指着颜九歌的背影，不甘心地自语道：“我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啊。”

　　颜九歌心道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心里却是气呼呼的，也没在意其他，抱着酒坛子就走进了大厅内。还好，大厅内还没什么人，待颜九歌反应过来的时候，倒是骏烨公练震笑容满面地先迎了上去，邀着颜九歌入席。

　　练震给颜九歌安排的坐席并不远，也算是高规格的人，正巧沅国夫人也在，一见颜九歌就招手让他过去。

　　颜九歌把怀里的酒坛子一并带上，恭恭敬敬地向沅国夫人行礼，而后将那壶酒放在了姚柏桃的面前。

　　“御医说我娘年纪大了，不宜饮酒，颜大夫这份心意我就替我娘收下了，这酒还请颜大夫带回去吧。”练震这话说得不带任何揶揄，但在大厅内的一众人却不像练震那般想放过颜九歌。

　　有人挑事道：“颜大夫之前在息涧山鲜少耳闻夔都事，送错礼物也无伤大雅。”

　　“是啊是啊，骏烨公不弃就将在这场宴上赐给我们，毕竟是颜大夫花重金购的。”

　　一众人越说越难听，赤玉坐在不远处的琴桌之后，将大厅内折辱颜九歌的情状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满是心疼。然而，他身份卑微，若是冒然出去只会冲撞了那些权贵，无疑是给颜九歌增加麻烦罢了，就在赤玉着急之时，他目光一瞥，见练栖威走进了大厅中，赤玉稍稍松了口气。

　　练栖威早已在远处就听见了大厅内的哄笑声，也将折辱颜九歌的话句句听了进去，他一进屋子就带着一股肃杀寒意，让还在起哄的众人渐渐地减了声音。

　　就在诸人声音渐小时，颜九歌忽然站了起来，对着沅国夫人恭敬地说道：“外祖姨母，这是我自己酿的桃花醉，也是祖母手把手教我酿的。祖母说，最怀念还未出嫁时与外祖姨母您一起摘桃花酿酒的日子。如今祖母不在了，九歌只能以此酒待祖母向您祝寿，愿您平平安安一世，开开心心一世。”

　　七十岁的沅国夫人精神矍铄，她安静地听着颜九歌说着酒的来历，慈祥地抚着颜九歌的头，难得大声地说话：“这坛酒我怎么不懂，还没开封我就闻到了酒香。我出身桃夭郡的姚氏，这酒是什么味的我最清楚不过。也是你有心思，还想着我，这酒我喝不了了，但是他们想喝，震儿你就分下去让他们都尝尝，桃夭姚氏酿的酒好不好喝。”

　　练震应了一声，吩咐下人将酒分下去，让大厅里的客人们都喝一杯。

　　颜九歌看了一眼练震，嘴角含笑，不卑不亢地走了下去，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等宴会开席。

　　练栖威看着没事人一般的颜九歌，不得不佩服颜九歌的气度。他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烟花炸响，鞭炮齐鸣，沅国夫人七十大寿开始了。

　　宴会之上觥筹交错，阿谀奉承声此起彼伏。

　　颜九歌埋头喝酒，时不时能从嘈杂烦人的喧闹声中听见悦耳熟悉的琴音。他微微抬头，见不远处赤玉笑微微地抚着琴弦，颜九歌似也松下了身子，将周遭的杂音摈除，开始享受起了赤玉的琴声。

　　其实赤玉于音律一道颇有建树，只是当时在笙歌楼内并没什么人爱听琴曲，赤玉也难展其才，若非颜九歌当初病急投医，只怕还无人能发现赤玉也是抚琴的高手。

　　赤玉来骏烨公府抚琴的事情与颜九歌提过，颜九歌并不主张赤玉来此宴会，而且颜九歌明确说道，赤玉与自己若是来此宴会定有人从中作梗会让他们一齐在宴会上发生些事情。

　　然而，今日的颜九歌已无往日的权力，可与对萧姨说不许让赤玉去了。

　　颜九歌一边听赤玉抚琴，一边小心提防，任颜九歌怎么防，刚挑事的人还是会挑事。

　　赤玉一曲抚毕，本该换歌姬和舞姬上台表演，有一魁梧军官似还想再听赤玉抚琴，见赤玉要走，那军官似乎不愿，也不顾场合嚷嚷道：“刚抚琴的琴师再谈一首来听听，要热闹些的！”

　　他的声音之大，盖过了席上的嘈杂声，诸人纷纷将目光投去，见是那位将领，又纷纷避开了眼光似是不敢得罪。

　　颜九歌也看了一眼那将军，随之了然一笑，这人是跟在练震身边多年的老人了，以前是练震的门客，现在是羽林军统领之一，算练栖威半个上司，也难怪他敢这般无礼了。

　　赤玉抱着琴，有些无措，片刻后，赤玉向那将军行礼道：“将军，后面的歌舞更是精彩。”

　　那将军不悦道：“歌舞是歌舞，弹琴是弹琴，大家都觉得你弹得好听，再弹一首既是给沅国夫人祝寿，也是给你自己脸上增光。”

　　没等赤玉再说，那将军抬手又是一指，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颜九歌那边，“我们军中歌舞，讲究的是闻歌起武。听闻颜大夫武艺卓绝，又是这琴师的相好，你们两位不如合作一首，也教老夫人高兴高兴。”

　　沅国夫人觉得不妥，想要身边的人去让那将军别再说了。

　　没想到被将军点名的人潇洒地站起了身，向沅国夫人行了一礼。

　　沅国夫人向着颜九歌微微摇头，但颜九歌却当时没瞧见一般，走出坐席，站立场中，向练震说道：“既然大家都想看，我与赤玉便合作一曲，还请骏烨公借一柄剑来。”

　　练震向着身旁的人点了下头，有人去取了一柄长剑递到颜九歌面前。‘’‘’

　　接过长剑，颜九歌屈指弹在剑身之上，一声清脆的“叮”声传来，颜九歌大喝一声：“好剑！”而后长剑一挥，矫若游龙。

　　那边赤玉已重新坐回了回去，一声凌厉琴音跃过耳畔，急转直下，配合着颜九歌手中挥洒恣意的长剑，琴音与剑舞相得益彰，精彩绝伦。

　　本是想看两人出丑的众人不觉被吸引了住，直到此时，人们才想起御史大夫颜九歌曾经的外号——“俊罗刹”。

　　他是会杀人的！

　　曲调攀上高峰，场中剑光烁烁，隐隐带着杀意，诸人心中胆寒，尤其坐在前排贴近场中的大人们更是心惊胆战，生怕颜九歌一个闪失剑锋就刺中了自己。

　　这些大人们的担心的也不无道理，颜九歌确实想一剑取了他们的命，可他无法下手，最终只能将剑锋顿在练震眼前，而后收了住。

　　诸人倒吸一口凉气，而练震却是岿然不动，待颜九歌收起剑，他拊掌大笑，夸赞道：“颜大夫好身手，赤玉公子好琴艺！”

　　接着，席中众人也跟着练震纷纷鼓起掌来。

　　颜九歌乐呵呵地将剑还给了练震，人有些摇摇晃晃，好像是喝醉了一般，他向着练震笑着拱了拱手，一边指着赤玉，人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赤玉见颜九歌好像是喝醉了，忙扶住颜九歌，颜九歌就势往赤玉怀中一倒，揽住对方的腰身，对练震说道：“骏烨公，我有些醉了，能否让赤玉扶我去外面透透风，我也与他说些体己话。”

　　众人窃窃私语，颜九歌好男风大家早就知道，但颜九歌这般直接地说了出来，在场的诸人很是惊讶。

　　练震倒是端得住，他笑着说道：“颜大夫请自便，可否要我派些人陪着？”

　　“不用不用，我俩说悄悄话，旁人听去了不好。”说着，颜九歌又往赤玉身上靠了靠。

　　练震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向着颜九歌拱了拱手，看着颜九歌大庭广众下搂着赤玉出了大厅

　　练栖威盯着那贴在一起的两人，感觉心中有些空荡荡的，他找了个时机向祖母说了句有些事要办，也离开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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