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吻

作者:antares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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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杀手与)骑士


      弯弯曲曲的土径小路的尽头是影影绰绰的村镇,而另一头隐没在浓密的林荫之中。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森林与原野弥漫在一片浅金色的光晕中。
      一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漂亮小马车从耀眼的光芒中摇摇晃晃地显现,前面略显破旧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英俊得不像话的年轻车夫,他嘴里叼着一根草茎,黝黑而略瘦的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漂亮的蓝紫色眼眸中却盛满沧桑与懒散,齐腰的蓝紫色卷发随着车子的摇摆而有节奏地晃动着。
      这正是从阿尔卑斯山下归来的米罗。
      一只雪白的臂膀突然从身后的帘子处伸了出来,接着探出了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孩子的脑袋。
      “主人,”她一只手撩起帘子,另一只手扶在膝上,保持跪着的姿势,“为什么不带拜尔维涅先生来呢?连这样的活都要您亲自来做,我实在太没用了……”
      她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身形显得瘦小,脸庞带有东方人的特征。她长得说不上多漂亮,但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却在瘦小的脸上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不,美惠。”米罗笑着说:“你已经帮了我大忙。而且……我还有别的事请你帮忙。”
      “主人不要这么说,”她低下头去,“主人尽管吩咐美惠就是。”
      “……”米罗却沉默了下来,他默默地看着路的尽头。离巴黎越来越近了。
      美惠疑惑地看着他。
      “美惠,”他突然问:“你受过良好的教育,看上去像个大家小姐,为什么你和你的母亲会落到这般悲惨的地步呢?”
      “主人……”她没想到米罗会这么问,想了好一会儿,才用带着东方口音的法语回答:“我的父亲是个勇敢的水手。为了生计,一年中他总有十个月在大海上漂泊,甚至一整年也无法回家一次,但是每次回家总能给我和母亲带回各种礼物和大量金钱。我和母亲就靠父亲在外奔波赚的钱过上了还算富足的生活。母亲甚至为我请了教师。直到有一天,……”美惠停了一下,垂下了眸子,“大约是在我十一岁那年,父亲一整年都杳无音讯,第二年也是如此。失去了父亲的消息和他的收入,我们家很快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到了第三年,有人说那条船被海盗劫持了,也有人说它被西方人击沉了,还有人说他们触怒了神灵……最后,母亲终于忍不住,带着我出来寻找父亲。但在半路上,我们遇到了骗子,他们把我们骗到西班牙,像牲口一样买来卖去。”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好在我和母亲没有分开。后来……遇到强盗袭击,我们逃了出来,因为会一些西班牙语,母亲成了布恩迪亚家的女仆。而我——承蒙布恩迪亚老夫人的推荐——去当地孤儿院当保育员。但是不久,奴隶贩子就找到布恩迪亚老夫人,说我们是逃走的奴隶,于是我们被交了出来。几次到手后我被卖给了镇上本堂神父的侄子,用来治疗可怕的花柳病。而母亲,因为不堪劳苦体弱多病而没有人想要……”她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说:“在东方,女子的贞洁比性命要重要得多,因此我誓死不从。他们把我关在柴房里,那天夜里我向佛祖肯求保佑我的母亲。他们发现了,就把我当异教徒送到教堂,要当众烧死我,说我是,是……”她记不起当初那些人狠狠地说着的那个词,只记得他们饿狼一样凶狠而残忍的眼神。
      “女巫。”米罗说。
      美惠打了个寒噤,“是,是的,主人。……佛祖一定听到了我的祈祷,让我们遇到了您。”
      米罗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马车驶进了一个小镇。这个镇子不大,前后有两三百户人家的样子,却很热闹,街道两侧开满了各色店铺。
      米罗放慢了速度。他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一束洁白的百合突然举到他面前。
      他拉住了缰绳。两个人都侧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花束。
      “先生,”一个在处在变声期的少女的声音闷闷地从花束后传来,“买朵花送给姐姐吧?”花束下面露出一双漆黑的充满渴望的眼睛,接着是脏兮兮的脸和骨瘦如柴的胳膊。手因为瘦和常年的超负荷劳动而骨节突出。
      米罗默默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看着她瘦小的身躯和怯懦的脸,看着那双有些变形的手长长的黑指甲。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肮脏的下等人中的一员,过着狗也不如的日子,只能在垃圾堆里找食物吃。他又记起那个饿极了偷剩饭吃被砍掉双手的小男孩,还有上流社会贵夫人们带的打扮成小公主和小王子的孩子们以及她们身后趾高气扬的小黑奴……他想到了很多,又似乎并没有想到什么。天马行空中,他听到美惠的声音:
      “我家主人不喜欢,对不起了。”
      即便是拒绝人的话,她也能说得这样温婉——米罗想。他看到卖花女孩沮丧地转身离开,忙说:“等等。”
      两个女孩都诧异地望着他。
      他摸出一枚金币丢给卖花的女孩,“我都要了。”
      美惠有些惊讶,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默默地将花接了过来。
      花香在空气里弥散开来,像清澈的泉水,又像一剂慢性的毒药。
      “送给你了。”米罗性感地弯了弯唇角,对正在抱着一大束花发呆的美惠说。
      “欸?主人?”美惠的脸红了,在夕阳红彤彤的光芒中散发着少女最纯洁的美丽,“为什么……”
      米罗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满足,他什么都没说,扬了扬马鞭。
      夕阳的光芒黯淡下来,在彻底黑下来之前,他们到赶了一座驿站。
      “今天晚上你就住在这里。”米罗吩咐,“巴尔安会来找你。然后你们一起去这个地方找一位叫亚路比奥尼索黑尔的船长。”他递给她一张小纸条。
      “是,主人。”美惠低声说:“您呢,主人?您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么,还有别的事情。”
      “是那位荷兰先生的事吗?今天上午,那位先生又派人和我们的人接头,一定要邀请您去赴宴……这,已经是第三次。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要求您吧?”
      米罗冷笑了一声,“不是他有事求我,而是我有事求他。”
      “那为什么……”美惠突然想起来,“他说这次有位什么大臣的也在。”
      米罗轻呷了一口驿站里冷掉的咖啡,“我出去走走,美惠,记住你要做的事。”
      “是。”她欠了欠身,手疾眼快地将桌子上还没有动过的点心包好,“主人,请带上这个。您几乎什么都没吃……”她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小了下去。只有擎着点心的双手执着地举过头顶。

      山林中的空气潮湿而凉爽,风带起茂盛的枝叶,发出阵阵波涛汹涌的声音,皎洁的明月悬在半空,月光像明亮的水银随着暗绿色波涛流动起伏。漫步其中,仿佛是在天海之间泛舟,心中长久的抑郁都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消散。
      米罗勒住缰绳,庆幸自己拒绝了米诺斯的挽留而选择连夜离开。宴会上,米诺斯、杜鲁等人或阿谀奉承或虚与委蛇的行为让他作呕,但他却不得不以一副更虚伪的面孔来与他们周旋,好搞清楚他们突然之间的热情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不过在此刻,良辰美景中,他决定先不去想那些令人烦恼的事情。在这里,有种让他熟悉的东西。
      他放开缰绳,让坐骑自由地向前漫步。他想起阿卡利亚斯,那个他出生并长大的地方。突然之间,他非常地想念那里,想念那里的山林瀑布,想念那里的海港城市,还有夏天的雷暴、冬天的阴雨,甚至是贫民窟和海盗。然而,他不后悔来到这里,他来这里,是为了带卡妙回去,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世界,去把那他从不敢碰触的部分修补好,完成那幅完整的拼图。
      是自己太过执着了吗?在所有当事人都相信他已经死了的时候,自己却一直相信他没有离开?!不,他一定还活着!因为还能感觉到他,感到他还在身边。如果没有他,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如地狱般寒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清明祥和。而且,如果他不在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走进他的世界,难道仅仅是为了让自己获得自保的力量?那么他死了,谁会来伤害自己?他一定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困住了,所以要自己去解救他。就像城堡中的睡公主等待着王子出现一样。
      夜霾让寂静的森林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悠远的面纱。清冷的风从林子的深处袭来。这种熟悉的惬意感让他没来由地放松。“卡妙,你现在在哪里呢?”他的内心浮现出淡淡的伤感。卡妙之于自己,就像披着薄雾的森林,包容而又看不真切。
      ——米罗,世界上很多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
      “是的,卡妙。我已经感觉到了,也许并不是全部,但人心和世界的险恶我已感受到。”很难想象,当年他说出这句话时究竟是在怎样的心情之下。“而你,肯定看到的比我多得多吧?”
      卡妙,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们都是黑暗所钟爱的孩子——(修普诺斯)
      ——我才是那个刽子手!——(卡妙)
      ——我们的渊源很深——(撒加)
      ——马上就要走到天堂的人会一下子跌进地狱。而这,不过是你那小情人的一句话而已。去他妈的教廷!我怀疑教皇都是他的仆人!——(迪斯马斯克)
      ——他是法兰西与德意志之间权力最大的领主,同时是整个西印度群岛的主人。除了这些领土外,他还拥有无数支商队,每年的收入在一千万金路易以上。他是帝国最富有的人之一,除此之外,还是太阳王陛下和红衣主教最疼爱的孩子。——(童虎)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会被他所吸引。——(艾俄洛斯)
      ——至于你那个小情人,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是不足为奇的——(迪斯马斯克)
      ——米罗,生在自由的新世界的你根本不明白!对我而言,我的幸福或是生命根本不算什么,国家和家族的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卡妙)
      ——我所见的吕克尔少爷对夏尔少爷和西蒙娜小姐的去世都没有表现得很悲痛,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如果说他们的死对他有什么影响的话,只能说少了两个疼爱他的人,吕克尔少爷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德里密)
      ——西蒙娜小姐是卡妙亲手杀的第一个人。——(艾俄洛斯)
      ——卡妙是一个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掌控全局并能看到未来的人——(童虎)
      ——卡妙就像是神,默默注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却从不干预——而这,让他获得了更多的权力。——(艾俄洛斯)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一阵阵的心悸和隐痛在体内蔓延。他的心很乱,脑袋嗡嗡作响:卡妙,冷酷地杀死亲人的卡妙,神一样的卡妙,对自己像敌人的卡妙,保护敌人的卡妙!还有盲目崇拜卡妙的德里密,对卡妙几近纵容的艾俄洛斯,又恨又尊敬他的迪斯马斯克,貌似置身事外却又与卡妙渊源深厚的童虎,神秘而强大的撒加……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卡妙,谜一样的卡妙,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不知不觉之间,□□的骏马驻足在一片开阔的空间。皎洁的月光将周围的一切都镀成了银色,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舞在浅浅的野花丛中。米罗垂下头,沉浸在莫名的快意和痛苦之中。
      ——米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能包容他。——(艾俄洛斯)
      ——卡妙对你做的一切,包括那层深深伤害了你的事,都只是为了保护你啊,米罗!——(穆)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小径的尽头。
      ——对于我们而言,他是个值得我们用武器和鲜血向他致敬的对手!——(亚尔迪)
      ——无论发生什么,我也愿意为我的祖国和家族的荣誉流尽最后一滴血——(卡妙)
      ——他是我愿意押上一切来赌的人,唯一的人——(穆)
      ——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敌人——(迪斯马斯克)
      ——我……很崇拜他——(巴尔安)
      ——很多人都说他冷漠甚至冷血,连艾俄洛斯都说他变了,可只有我才知道是为什么。人们都认为他养尊处优,可是我知道,他吃了世人所未知道的苦,经历了世人所未经历的痛。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无论他以后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天真善良、忧郁坚强的孩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一个人在战斗,在向不公的命运,向黑暗的社会,向残酷的疾病,他努力挣扎着活下去,为了保护爱他的和他爱的人而战……——(罗蜜)
      ——无论看到的事一个怎样的世界,你都要知道,卡妙曾经生活在其间并且游刃有余……米罗,你要去了解卡妙,不仅是你希望知道的那一面,还有你不想知道的那一面,……等你真正了解了他,也许你就会知道他去了哪里——(童虎)
      是的,是的……忧郁的卡妙,狠厉的卡妙,微笑的卡妙,为了保护所爱的人机关算尽的卡妙……小径的尽头出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深夜潮湿的空气在月光下织就一幅氤氲的纱,让他的面目亦真亦幻——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他的目的是让自己远离还是接近,不管他是不是一个刽子手、背叛者、卖国贼,在自己心里,他只是自己的爱人,如此……而已。
      ——你可以剥夺我的生命,但是,卡妙,你无法剥夺我爱你的权力!——(米罗)
      ——我爱他!我才不管什么英国人、法国人,不管白人还是黑人,我只为他一个人战斗!——(米罗)
      ——如果你爱一个人到我这种程度的话,那么,无论他爱不爱你,无论他对你做过什么,都不会停止对他的爱——(米罗)
      ——勇气因保护的欲望而生,因此它所向披靡。——(卡妙)
      ——我来,是要带卡妙回家——(米罗)
      风轻轻地环绕在米罗周围,像慈母怀抱着即将熟睡的婴儿,森林涌起枝叶的浪涛,摇碎了银色的月光,他感到对面的人在微笑,用他一贯清冷而美好的声音说。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米罗——
      ——因为,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准备去杀人。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和污点,这样的眼睛,不该被罪恶的血污染,也不该被罪恶所抹杀!——
      ——米罗,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点势力,如果你留在我的身边,将置于我的保护之下——
      ——从小我就羡慕这些自由灵性的生物,我曾祈求过上帝,让我生出一对翅膀,让我长出一身羽毛,借着风的力量,飞出尘世、飞向太阳……——
      ——在你们的灵魂里,有天生向往平等、自由和光明的冲动——
      ——将来有一天,如果你的翅膀能够、并且你愿意飞向更广阔的天地,我会放你自由!——
      ——我放手,让你离开——
      ——你终究没有离开——
      ——米罗,你为什么这么傻,我不值得……——
      ——你相信我吗?——
      ——保重,米罗!永远爱你!——
      米罗潸然泪下,“这次,换我来说:‘愿意跟我走吗?’”
      “卡妙……”他微笑着,看着出现在小径尽头的人。明知道那只是虚幻的影子,他却忍不住伸出了手。
      风,突然大起来,卷起树叶的“沙沙”声也瞬间增大。
      米罗向后一扬,手中的匕首在寒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形,“当”的一声,溅开一串耀眼的火星。随着被震得脱手而出的匕首的,还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但他来不及理会发麻的虎口,右手在马背上一撑,一个后空翻稳稳地落在马尾之后三米处。几乎就在同时,那匹坐骑长嘶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森林的深处,响起填子弹的声音。
      “跟踪了几天,你们终于现身了。”米罗望了一眼小径尽头,卡妙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垂下头轻叹一口气,心底疼痛的感觉与胃肠中游丝样的疼痛混合在一起,瞬间游遍四肢百骸,让他分不清疼痛究竟是来自身体还是灵魂。
      对面火光一闪,他再次本能地往一侧躲闪,但随即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肩头传来。他心中一惊,随即苦笑,身体的反应果然变得迟钝了。
      “喀”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是火枪卡壳的声音。
      对面的杀手冷哼一声,扔掉火枪。
      “我明白了。”米罗站起身,含笑看着他的对手,“你们是在等这一刻。米诺斯下在酒菜里的毒药开始发挥作用,再由你们出手将我杀死……”
      “没有他碍手碍脚我一样可以杀了你。“杀手从阴影中走出,亮出手中闪着寒光的刀。
      米罗一愣,随即笑得更加邪魅,“没想到是一位美人儿。“
      月光下,女杀手脸色苍白,金色的长发束在头顶,露出额发下一双细长而冷酷的双眼。她一身黑色劲装,配上尖尖的下巴和紧扎的嘴唇,在月光下显得冷艳而残酷。
      她没有多说话,径直向米罗冲过来。
      米罗反身拔出“磁”,接下她一刀。刀剑相交,在暗夜中划出一道刺眼的火花。米罗觉得对方的刀势大力沉,招式简练而狠辣,不愧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而他们周围黑魆魆的密林深处还不知潜伏着她多少同伴,而自己的力气和反应速度却在随着时间推移飞快地消失。
      “美人儿,”米罗笑嘻嘻地说:“究竟是哪位高人派你来的?米诺斯还是德杜鲁先生?抑或是他们那些人?而我一个刚从新世界回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以至于他们要买通你这个级别的杀手来取我的性命呢?”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是气喘吁吁,险象环生。
      “死人不需要知道。”她出手如电,钢刀带起一串血珠飞向半空。
      米罗咬紧牙闷哼一声,他已经察觉到无论新伤还是旧伤都不再疼痛得难以忍受。对应的,他的四肢也沉重得几乎难以避开对手的攻击。再一次受伤后,眼前的景色也开始模糊起来,甚至记忆中的场景也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幻觉!他苦笑着想,心里却依旧清醒明白。
      女杀手看他破绽百出,虚晃一招,待米罗吃力地迎上后,突然飞身而上,长刀改变方向,向着他的颈动脉斜刺而出。
      情急之中,米罗侧身避让。二人擦肩而过,杀手沉腕变刺为削,月光下却突然看到米罗近在咫尺的脸。一抹笑意在他的脸上荡开,嘴唇一张一翕。
      “是吗?”他说。目光突然由迷茫变得清晰而凄厉。
      “糟糕。”杀手的直觉与利器刺入皮肉的钝痛一起传入她大脑。
      她捂住腹部,站在月光下大口喘着气,若不是多年的经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恐怕此刻自己也命丧黄泉了。是自己太大意了!多年以来,有多少比自己更强的高手和护卫如林的官员贵族都丧命在自己手中,以至于丧失了最初用最小代价取得胜利的谨慎心思了吗?不过刚才那一刀,也暴露出对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以至于伤口并没有刺深。
      她望着黑魆魆的树影儿,刚才那一剑后猎物就逃进了那里。她冷笑一声,难道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妄想能逃走吗?
      米罗在心底已经将米诺斯全家千刀万剐。虽然察觉到荷兰商人的异常,但是他还没有想到对方会直接在酒中下药,若不是借酒醉呕吐出来,此时怕早已去见上帝他老人家了。也难怪米诺斯会将府邸选在如此荒僻的山谷,这里的确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他看着渐渐走近的杀手。刚才截击他的另一名杀手的钢刀上正滴着自己的血,而尾随而至的女人正一步步逼近,那俊美冷艳的猎人好似狩猎中的吸血鬼。他苦笑一下,身上多处伤口已经麻木得觉不出疼痛,眼前的景物在旋转,而身上的力气已所剩无几。他靠在一棵树上,用力握住自己的剑,手指触摸到剑柄上的那颗冰钻。
      “卡妙……”他心里想,“请给我力量,让我……能够带你回去!”
      他咬牙提起剑去迎击两人的合击,然后麻麻的胳膊却更加沉重。剑脱手飞向一侧,他伏地一滚,堪堪躲过一击。然而对方快如闪电的刀光立即从头顶落下……
      他任命地闭上眼睛。
      一阵尖利的破竹之声,伴随着金属相交的声音。米罗只觉一阵风从耳旁掠过,却迟迟没有利器刺入□□的感觉。
      “是谁?“他听到杀手气喘吁吁地问。
      他睁开眼睛,看到刚刚与自己交手的两名杀手退后到几丈之外,而在他们之间的地上,斜斜插着两支羽簇没入地下的利箭。而另三支,则在女杀手的肩头,从背部肩胛骨处直穿而过。
      有细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幻觉吗?”米罗支撑不住,歪靠在一截树桩上。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两支箭还在他面前。药物的作用让他无法动弹,但是心中依旧清明。
      一阵刀剑之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名骑士出现在月光下。
      米罗艰难地抬起头,看到一批四蹄雪白的健硕黑马。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骑士骑在马背上,一手执一张硬弓,而另一只手正缓缓地从背上箭筒中抽箭。
      女杀手在他的同伴护卫下急速后退,一直潜伏在密林深处的其他杀手纷纷现身,将他团团围住。
      米罗突然觉得安心,就像将自己一直以来保护的东西交给了一位令人尊敬值得信赖的战友一样。他松懈下来,听到周围金石相交的声音及杀手们的惨叫声,昏昏沉沉的睡意漫上心头。
      “米罗!”
      朦朦胧胧中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然后身体变得好轻好轻,仿佛飞向了云端。
      “米罗!”他看到少年的卡妙一手持缰驾着两匹骏马拉的马车,一头石青色的头发随风飘扬。
      “上来!”卡妙说,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一只手将他拽了上来。
      他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中的气息熟悉得让他想要流泪。有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又被细心地擦去。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卡妙明亮的冰蓝色眼眸中盛满了温柔和焦急,银色的堕天使面具在月光下闪耀着冷冷的光芒,周遭模糊的景物在飞速地后退,而在他们的头顶,是安宁而祥和的星子。米罗下意识地环住骑士的腰,他看到自己的头发与眼前的石青色缠绕在一起,乌云越来越低,闪电在他们周围交错,他和卡妙并驾齐驱,驰骋在狂风暴雨的崎岖山路上……
      米罗心中对米诺斯的怨恨突然间烟消云散,就让幻觉再长久一些。
      “卡妙……”他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冰蓝色眸子,翕动了一下嘴唇,然而脆弱的声音在甫一碰到空气就支离破碎随风而散。
      眼前人的脸已渐渐模糊成一团银色,但是他舍不得闭上眼睛。他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高大的乔木枝叶将银色的月光割得支离破碎,只有林间小径暗自反射着惨淡的白光,像童话中巫婆的长发蜿蜒着伸向未知的旅途。
      一群黑衣人骑着马蹄上裹了棉布的马在小径上飞奔着。突然,领头的勒住了缰绳。
      “怎么了,绘梨衣?”其他人纷纷停了下来,问:“你伤得太重,在这里休息吧,交给我们兄弟们就行。”
      “嘘。”她说:“听。”
      悠远而清扬的琴声在森林中时隐时现,像一个在月光下草叶上跳舞的精灵。
      “谁他妈的大半夜这么有兴致?”
      “这琴声从刚才就在了。”
      “我们被盯上了吗?”
      一阵寒风从密林深处吹来,让赶路的人们身上的汗一下子蒸得无影无踪。
      树梢被风吹着,更卖力地摇晃起来,听起来,似乎是妖魔的狂欢。而琴声,也更加清朗起来,仿佛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袭来,将整片森林笼罩起来。
      “是谁?”有人大声吼着:“出来!”
      人们向各个方向搜寻着,试图找出弹琴的人。
      绘梨衣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你是谁?”她问。
      琴声戛然而止,森林一下子恢复了原始的寂静,只有月亮站在树梢冷漠地看着。
      身后响起沙沙声,众人拔出刀向那里看去。
      一位美男子出现在那里,他有着星子般明亮的眼睛,金红色的头发随着微风的吹拂而落在胸前。赤红色的束身长袍,一只修长的手抱着一架小竖琴。他赤着脚踩着林间的落叶和芳草走来,就像是从仙境中走出。
      他如玉的脸颊上带着完美的笑容,连带那在空气中流淌的美妙嗓音也带上了笑意,他绅士般地欠身行礼,“我是米伊美,来自阿斯奎斯的米伊美。”他直起身,看着脸色惨白的女杀手,“绘梨衣小姐,我想您大概知道我,我找了您整整十二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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